今年夏天(2021年6月4日),曾在陝北插隊落戶的北京知青李若明他們一行五人又回到了延安,回到了陝北,回到了他們曾經插隊落戶生活了多年的後梁家峁大隊,時隔近五十年重返第二故鄉,李若明說他心裡格外激動,特別是見到了當年那個叫巧蘭的女子,他更是激動不已,倍感親切和欣慰,因為巧蘭是最早走進他心裡的女子。
看著一排排整齊漂亮的新式窯洞,看著那平坦寬敞的水泥村裡,看著笑容滿面的鄉親們,再看看那層層梯田和綠油油的山川田野,當年來陝北插隊落戶的情景又浮現在李若明的腦海裡。
那是1969年1月27日,天空灰濛濛的,不大不小的北風寒冷刺骨,裹著厚厚的軍大衣,還覺得有些冷,在李若明的印象裡,那年北京的臘月格外寒冷,抑或跟當時的心情也有一定的關係,在人頭攢動的北京車站站臺上,送行的人群裡有不少人在哽咽,開往陝西方向的知青專列啟動的瞬間,哽咽聲頓時變成了哭泣聲。堅強的李若明擦掉臉上的淚水,微笑著和他媽揮揮手,轉過臉來不敢再往車窗外看,車廂裡此起彼伏的哽咽聲再次讓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北京開往陝西的知青專列到達銅川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在銅川住了一晚,他們又坐上了銅川開往延安的敞篷卡車,一輛車上大約有三十名知青,知青們的行李佔據了車廂的大半。大家都裹著厚厚的棉衣,戴著棉帽子,坐在各自的行李箱,任憑車輛顛簸搖擺,任憑車廂外鑽進的寒風和黃塵肆虐,李若明感到了窒息,感到了腸胃的翻江倒海。走了多久,他不知道,只在途中下車方便時才看到了外面荒涼的景象。天黑的時候,他們終於到達了革命聖地延安。吃過晚飯,大家集中到一所學校裡過夜,有人把被褥鋪在地上,有人把被褥鋪在了合併在一起的課桌上。旅途的勞頓,大家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大家都睡著了,李若明輾轉反側卻難以入睡,他穿好衣服,和一名叫張健的同學走出教室,走上了延安的大街。那時延安有多蕭條,是他們之前沒有想到的。整個街面上黑燈瞎火的,幾乎看不到一點燈亮,不到一個小時的樣子,李若明和張健就差不多轉遍了延安的大街小巷,市區最高建築就是二層小樓,整個市區內就見到了兩盞點亮的路燈,那微弱的燈光忽明忽暗,就像兩隻飛舞的螢火蟲。
在延安住了一宿,吃過早飯,李若明他們又坐上了敞篷卡車,繼續北上。原本以為就在延安附近插隊落戶,沒料想,卡車又在黃土高原轉來轉去,行駛了一百多公里,才來到了他們插隊落戶的公社駐地。知青們從卡車上下來時,雙腿麻木,滿臉滿身黃塵,就連嘴裡都是塵土,都不敢對牙了。
在公社吃罷午飯,公社知青辦宣佈了知青分派名單,並給每位知青發了一塊白色羊肚毛巾和一本紅塑封的主席語錄。隨後,知青們跟著生產隊派來拉行李的毛驢車去了插隊落戶的生產隊。李若明和張健他們九名北京知青被分派在後梁家峁大隊第二生產小隊插隊落戶。
二隊的梁隊長淳樸又親切,他帶領知青們在他家吃過接風晚飯,簡單說明了隊裡的自然情況,就把五名男知青送到了社員劉允興家借住,劉允興家有富餘的窯洞,窯裡的土炕很寬敞,足能睡下五六個人。四名女知青住在了梁隊長家那孔閒置的土窯裡,暫時跟梁隊長一家搭夥吃飯。
劉允興家有兩個女子一個男娃,大女子叫劉巧蘭,當年十八歲,長得很漂亮,個子也高,愛說愛笑。二女子叫劉巧紅,當年十四歲,沒她姐長得好看,但也挺漂亮的。老三是個男娃,叫劉成,當年十歲。李若明他們五名男知青住在劉允興家最裡邊那孔土窯裡,也和劉允興一起搭夥吃飯,隊裡一天給劉允興的婆姨記七分工。因為當時天氣寒冷,知青們不願意上山打柴,他們就象徵性交給劉允興家一點炭火錢,燒柴(燒火做飯和知青們燒炕取暖)的問題由劉允興想辦法解決(知青們的口糧已交到劉允興家)。
每天做好飯,劉巧蘭就會站在知青們居住的土窯外喊:“知青哥,吃飯哩。”李若明他們吃完飯,撂下碗筷抹嘴就走,刷鍋洗碗的事情也不用他們過問。每天做早飯時,劉巧蘭還會為知青們灌上兩暖壺(熱水瓶)熱水,送到知青們居住的土窯。劉巧蘭的勤快善良和熱情得到了知青們的一致肯定,大家都說劉巧蘭真是個淳樸善良的好女子。私下裡,大家談論最多的還是劉巧蘭的漂亮,大家都說,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女子,沒想到這黃土高原上還有這樣漂亮的仙女。
之後的日子裡,李若明跟著劉巧蘭學會了挑水,跟著劉允興學會了上山打柴,他覺得,既然是來插隊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就得學著參加勞動,就得學會生存的技能。因為李若明比較勤快能幹,再加上他個頭高長相好,明顯看出劉巧蘭格外對李若明好,知青們都開李若明的玩笑:“若明,看樣子你要交桃花運了,後梁家峁大隊的這個仙女非你莫屬了。”
春節過後,陝北的天氣逐漸轉暖,在家貓了一冬的社員們開始出山勞動了,知青們也扛起老钁頭,跟著社員們一起到陽面的山坡上刨挖小塊的耕地,壘砌地堰,修建梯田。參加勞動的第二天,知青們手上都磨起了水泡,梁隊長看知青們疼得不敢摸钁把,就讓他們跟著女社員往山上運送土糞(牛羊糞和土雜肥混合在一起的肥料)。挑了兩天糞,知青們的肩膀壓得又紅又腫,用手摸一下都火辣辣地疼。
看知青們挖地不行,挑糞也不行,梁隊長苦笑著說:“你們這幫北京娃娃,都是銀槍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哩。以後要好好鍛鍊,不要怕吃苦,百鍊才能成鋼嘛。”在梁隊長的批評鼓勵和指導下,知青們鼓起了勇氣,誰也沒再叫苦叫累。
第三天往山上挑糞時,眼尖的張健發現李若明的肩膀上多了一個棉墊,他就追問李若明:“這棉墊哪來的?墊著舒服嗎?”“劉巧蘭給我的,墊在肩上,還真不那麼硌肩了。”李若明紅著臉說出了實情。因為他倆是在一個四合院里長大的,又是同班同學,他倆的關係就不用說了。
下午往山上挑糞時,那個棉墊就被張健搶去了。當天晚上,劉巧蘭又給張健縫了一個棉墊肩,張健羨慕得要命,他扮著鬼臉說:“若明,看樣子你這輩子要紮根後梁家峁大隊了,有這樣的美人關心你,你還有什麼理由不在這紮根。我就沒有這樣的豔福,人家巧蘭咋就不給我縫墊肩呢?不過,巧蘭給我當嫂子也行,反正咱哥倆啥事都不分你我。”聽了張健的話,李若明的臉都紅到了脖子根,他就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都不敢正眼看張健。一提到劉巧蘭李若明就臉紅,看樣子李若明對劉巧蘭還真有什麼想法。
轉眼就到了1971年的秋天,經歷了兩年半的勞動鍛鍊,李若明他們都學會了幹各種農活,也適應了陝北艱苦的生活習慣。特別是李若明,他不光學會了各種農活,還成了隊裡的副隊長,扶犁經地(耕地),搖耬播種,他樣樣精通,社員們沒有不誇獎他的。經過兩年多的朝夕相處,李若明和劉巧蘭的感情也有了進一步的發展,他倆雖然誰也沒表白過什麼,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倆的關係應該不一般,李若明腳上穿的千層底布鞋,就是劉巧蘭做的。
那年秋後,後梁家峁大隊得到了一個徵兵的名額,經過層層篩選和稽核,李若明成了全公社唯一的一名合格軍人(北京軍區特種兵)。離開後梁家峁大隊的前一天,李若明原本想把自己那件軍用棉大衣送給劉巧蘭做個紀念,卻被張健搶去了,他一本正經地說:“若明,你咋能重色輕友呢?”無奈,李若明偷偷將那個軍用水壺(他父親是軍人)和自己的臉盆暖水瓶都送給了劉巧蘭。李若明離開後梁家峁大隊那天,劉巧蘭跟在送行的人群后面,一直目送李若明坐著隊裡的毛驢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參軍入伍後,李若明非常想念劉巧蘭,劉巧蘭常常出現在他的夢中。儘管非常想念劉巧蘭,可李若明也不好意思給劉巧蘭寫信,一是劉巧蘭不識字,寫了信她也看不懂。再一個是他倆也沒相互表白,沒有寫信的理由。就這樣,李若明和劉巧蘭斷了聯絡。
後來,聽張健說,有北京知青追求劉巧蘭,劉巧蘭搖著頭說:“哦寧肯嫁個要飯的,也不和北京知青談戀愛。”
李若明轉業後分配到公安系統工作,直至退休。他的家庭很幸福,他的生活很富足,只是一想到劉巧蘭,他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2021年6月4日,李若明和張健他們曾在後梁家峁插隊落戶的五名男知青重返第二故鄉尋找當年的足跡,去看望鄉親們。來到熟悉又陌生的後梁家峁,李若明他們驚呆了,昔日坎坷不平的黃土小道變成了寬闊平坦的水泥路,一排排新式窯洞取代了當年的土窯,村前村後層層梯田和山川原野都是綠油油的風景,第二故鄉的變化簡直是太大了,真的是天翻地覆啊!
就在大家站在村頭驚歎不已時,村口的超市裡走出來一位大嬸,那位大嬸打量了一下李若明他們,驚喜地喊道:“李若明、張健……”她一一叫出了大家的名字。
李若明打量了一下那位大嬸,高興地說:“劉巧蘭?是劉巧蘭!你還是以前的樣子,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漂亮。”“還木(沒)變,頭髮都白了,孫子都娶婆姨了。”劉巧蘭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看著笑容燦爛的劉巧蘭,李若明心裡感覺很溫暖很欣慰,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最早走進他心裡且令他牽腸掛肚難以忘懷的人。那天中午,劉巧蘭盡了地主之誼,她親自下廚為大家做了手擀麵,還到鎮上買來了好酒好菜。說起當年寧肯嫁個要飯的也不嫁北京知青的事情,劉巧蘭哽咽了,她一個勁擦眼淚。
李若明他們重返第二故鄉,得到了鄉親們的熱烈歡迎,歲數大一點的鄉親們都還記得李若明他們。
在後梁家峁待了兩天,到鎮敬老院看望了村裡的幾位老人,李若明把五千塊錢偷偷壓在了劉巧蘭家沙發墊子下面,大家戀戀不捨地離開了第二故鄉。離開時,大家一同邀請劉巧蘭去北京遊玩,劉巧蘭說她男人還在外面打工,等他不出去打工了,就去北京看看。
從陝北迴來,李若明心裡踏實了很多,究竟是為什麼,他說自己也說不清楚。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