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貓/口述
邵峋/撰文
我是黃小貓(@黃小貓毛芹),英文名Katherine Elizabeth Ackerman,1990年冬天出生於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費城的一個郊區。從8歲那年第一次來到中國,住進瀋陽師範大學後,我的人生就與中國結下了不解之緣。
其實英文裡沒有對應“緣分”的這個詞,但我是相信緣分的。能與中國結緣,能與瀋陽師範大學結緣,能與我的中國愛人結緣,能和愛的人有了寶寶,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還記得那是1999年,我爸把我們兄弟姐妹4個孩子叫到客廳,鄭重其事地告訴我們:我們全家要搬到中國去工作和生活了,爸爸媽媽要去瀋陽師大當外聘英語教師。
後來我才知道,爸爸是用了美國終生教授才能享受到的福利——學術休假,去中國做為期半年的工作研究。
我爸當年在東斯特勞斯堡大學教發聲學,媽媽也是教育學專業語言學教授。來到中國,他們都教英語口語。我媽很喜歡中國美食,熱愛中國文化,看過英文版的中國四大名著,其中《紅樓夢》更是讀了好幾遍。一開始來中國也是為了圓媽媽的中國夢,因為她希望來中國生活看一看。
但對於那個年代的美國大眾來說,中國是一個遙遠神秘的國家。我們要舉家搬到中國的事情在美國當地掀起了很大的波瀾,甚至費城當地電視臺都來採訪我們一家。他們問我們為什麼要去中國,準備去多久之類的。我們回答說因為我們都很喜歡中國。在那次新聞裡,我們一家人狀態都很興奮,歡呼雀躍。
之所以能沒有後顧之憂地舉家搬來中國,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們家孩子一直都是在家學習。因為父母都是大學教授,他們覺得安排在家學習能更靈活。我們從小就培養了很強的自學能力,能按照學校教學計劃學習,週末還會去學體育和音樂。
那時候是不太可能在美國學中文的。於是我們一家人帶著語言障礙來了中國,開啟了異國他鄉的新生活。
因為媽媽對中國的熱愛,潛移默化地,她希望孩子們也會喜歡中國,能適應中國的生活。所以剛開始來中國的時候,媽媽努力給我們做了榜樣。比如遇到一些跟美國不同的地方,她會告訴我們這個不一樣,但不一樣也很好。
比如,在中國大家如果喜歡一個小孩,就會喜歡去摸一摸,哪怕是在大街上互相不認識。但這在美國是不可以的。那時孩子們都比較小,我才8歲,弟弟才6歲,大家接受能力都很強。
遇到語言障礙,大家基本都靠肢體溝通。小孩子在一起互相交換個玩具,就能交上朋友。別的孩子父母也會給我們做一些簡單的翻譯,於是大家很自然地過渡了美中轉換時期。
第一次來中國,我們在瀋陽待了8個月。瀋陽人非常多,特別熱情,不管去哪都有人想跟我們合影,因為我們這種六口人的外國人大家庭,在當時的中國實在太罕見了。
我們住在瀋陽師大位於北陵公園附近的留學生樓裡。那是一棟五層的小樓,一二層是辦公室,三層是女生宿舍,四層是男生宿舍,五層是外教宿舍。
學校提供的公寓非常小,只有大概10平米。房間沒有廚房,只有一個很小的客廳和臥室。我和姐姐弟弟住在臥室,爸爸媽媽睡在客廳,哥哥當時已經成年了,所以他自己住在別的房間。那個公寓一般住的都是一位外教,最多也就是一對夫妻,從來沒有來過一個這麼大的大家庭。但我們也不介意,而且很喜歡一大家子擠在一起的感覺。
每個星期我爸都會邀請他的中國學生來家裡做客,做一些美國的好吃的,讓學生們體驗一下美國文化。我們覺得很好玩,就像在開party一樣。人多的時候房間走廊甚至衛生間裡都擠滿了人,特別熱鬧歡樂。
中國人熱情又友好,有時候我們出去買東西,瀋陽人會直接揮揮手,告訴我們不用付錢了。我媽雖然中文不通,但買東西偏偏還喜歡講價,出門買東西都帶著紙筆寫數字,或者直接拿手比劃。有次跟一個人講了好久,後來那人都給我爸豎大拇指,意思是你媳婦真會過日子,很會講價。
我們也常常跟院裡的大學教授以及學校教師子女一起玩。其實大家互相都聽不懂也沒法聊天,但居然還能玩得挺開心。
當時負責院裡保安的是退休老警察馬希光。馬爺爺覺得我特別活潑,就像只小貓一樣,於是給我起了暱稱,管我叫“黃小貓”。還有另一個教授董翠,我管她叫董媽媽,我們相處得特別熟絡。
我們當年和馬爺爺的合影,照片原片已遺失
馬爺爺喜歡唱京劇,喜歡說相聲,也喜歡帶著孩子們瘋玩;董媽媽收藏了很多古代仕女圖,讓我好像看到了媽媽講的紅樓夢故事裡一群女孩子青春美好的樣子。
生活上唯一覺得不方便的地方,是我們沒有自己的車了。在美國,不管去哪我們都是自己開車,但在瀋陽是需要坐公交車的。
8個月過去,我們依依不捨地告別瀋陽師大,告別馬爺爺和董媽媽,回到了美國。但中國的一切都讓我感到親切和眷戀。瀋陽的風土人情,讓我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努力再回中國,回來學習漢語和中國文化。
爸媽來瀋陽後,也幫助東斯特勞斯堡大學跟瀋陽師大建立了合作關係,從此兩所學校每年都會有交換生去對方學校留學。
2007年,父母帶著我和弟弟再次回到了瀋陽師大當外教。這次回來,除了父母的工作之外,媽媽也希望我們能回來看看新的校園,再補習一下中文。
新的校園讓我感覺十分不可思議,我們都不敢相信,在短短几年裡,中國人竟能在新的地點建立起這麼好這麼大的學校!
在美國的幾年裡,其實我們一直沒有中斷過中文學習,也會透過自己看電視劇(比如當時的《夏家三千金》)來提高中文口語水平。但回到瀋陽,我們才開始系統地學漢語。
中國有五千年悠久的歷史,我想一定有很多東西可以學習,然後去教給美國人。從此,我萌生了將來要成為中美文化交流使者的想法,希望讓更多的美國人像我一樣愛上中國文化。
2009年,我考入了美國東斯特勞斯堡大學的工商管理專業。2010年,學校一箇中國老師聽說了“泛美漢語橋”比賽,就推薦我去參加。
比賽是在紐約舉行,由俄亥俄大學和紐約華人電視臺聯合舉辦,所以我們全家都陪著我去了紐約參賽。
我順利拿下了那場漢語橋比賽二等獎,獲得“孔子獎學金”,贏得了在中國境內任何一所設有孔子學院的大學學習一年的機會。
於是,2011年,我拿著獎學金再次回到了瀋陽師大。中國又變了!瀋陽建起了地鐵,馬路也更加整齊乾淨了,好多高樓平地而起。真是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
這一年,在瀋陽師大校園裡,我結識了未來老公費孝民。當時我一個同學不會講漢語,就叫上我陪同一起去圖書館借書。我們跟費孝民在圖書館偶遇,後來費孝民還幫我同學找書,我在中間做翻譯。
當時費孝民還問我來自哪裡,我說美國費城。他掏出學生證笑著說:“那可太有緣了,你看,我姓費。”
大學時期我們每天的日常就是泡圖書館,週末去看個電影,一起騎著腳踏車到處逛。我有一輛二手腳踏車,是當時坐公交車去沙河子小區買的,好像就花了30塊。後來因為經常一起騎車,很多知道我們關係的人都管我們叫“腳踏車跨國情侶”。
那時候我一直在找8歲那年來中國認識的馬爺爺和董媽媽。後來打聽到董媽媽去了國外,馬爺爺當年就已經年過花甲,這麼些年過去,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物是人非的感慨讓我一度覺得很難過。費孝民卻安慰我,說馬爺爺不在也只是傳言,說不定還能找到呢?
之後,他開始暗暗幫我尋找兩位老人,跑了好些派出所找戶籍民警查資訊。這樣過了兩個月,有一天,我接到了費孝民電話,他神秘兮兮地叫我下了樓,把手機遞給了我:“有人要跟你說話。”
跟馬爺爺重逢,後來一直都保持著聯絡
電話那頭傳來了我一直念念不忘的熟悉的聲音:“黃小貓,是你嗎?馬爺爺可想你了!”
於是我倆騎腳踏車直奔馬爺爺家。馬爺爺已經快80了,白髮蒼蒼地等在院門口等著我們,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後來,費孝民還幫我找到了剛從國外回來的董媽媽。能跟他們再重逢,我感覺就像找回了家和親人一樣。我對費孝民也是滿懷感激。從此,我們天天都會見面,費孝民會教我漢語,我也教費孝民英文,幫他練習口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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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孝民是典型的東北人,人非常真誠有趣。他出生於東北鐵嶺昌圖縣一個普通下崗工人家庭,家裡還有個姐姐。費孝民家從小條件就特別艱苦。從他出生,到後來我們給他父母買房以前,他們一家人一直住在一棟農村老房子裡,就兩間平房,一個小院子,沒有上下水,冬冷夏熱。
2012年,費孝民帶我回到了農村老家。費孝民擔心我會介意他的家境,但對我來說,我家物質上並不缺什麼,只要一家人能和睦相處,彼此扶持照顧,也就足夠了。他的父母對我都非常好,雖然家裡條件簡陋,但一家人氛圍特別好。
後來,我把談戀愛的訊息告訴了遠在美國的父母,他們也知道了我跟馬爺爺和董媽媽的重逢的故事。父母當即就趁暑假飛到了瀋陽來跟費孝民和他的家人見面。雙方家長第一次見面,就聊得熱火朝天非常高興。
經過這次接觸,我的父母認可了費孝民和他的家庭。他們很高興我們能一起學習進步,也相信我們日後一定能很幸福。
雙方父母第一次見面的合影
8月,我在瀋陽師大大三學業結束,需要回美國接著讀完大四。當時我就決定,一定要為了費孝民再回來讀研。
因為時差的原因,異地戀大多時候彼此都沒法及時溝通。有時候特別著急想跟對方說說話,卻也只能乖乖等著十個小時後對方的回覆。那一年裡,我們彼此思念,透過網路聯絡,等待著重逢的時刻。
2013年6月,我順利拿到國家獎學金,回到瀋陽師大攻讀對外漢語的研究生。而費孝民也考取了瀋陽師大翻譯專業研究生,我們終於團聚了。
2014年,我們一起去上海看夜景。走在外灘上,費孝民突然單膝跪地拿出戒指跟我求婚。外灘很美,我感覺自己像身在童話故事裡一樣,幸福地答應了他的求婚。
在我心裡,費孝民是個勤奮且很有責任感的人。他家裡條件不好,於是拼命讀書,一直讀到碩士畢業。讀書期間也努力打工存錢,希望能讓身邊的人都過上更好的生活。求婚的時候他說,結婚後他一定會更加努力,後來他也真的做到了。
那時候我正在參加“漢語橋”全球外國人漢語大會,費孝民一直陪著我做各種比賽準備。後來我還在比賽中跟大家賣了個關子,說如果進前三,就分享給大家一個秘密。
最終,我如願以償地進了前三。在頒獎禮現場,費孝民也突然出現,重演了求婚的場景。我們收穫了所有觀眾和現場人員的祝福。
涉外婚姻需要去省民政廳的涉外婚姻辦事處登記,流程繁瑣。費孝民需要準備瀋陽暫住證,而我需要去美國領事館開一份單身證明。把所有材料準備齊全後,2015年1月8日,我們正式領證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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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可能都沒人信,在我們這段異國戀的過程中,遇到過唯一的文化衝突就發生在辦婚禮這件事上:婚禮到底誰付錢?在美國,婚禮是女方付錢的,但在中國這些費用都歸男方來出。
透過協商,2015年8月8日,我們在瀋陽鐵嶺費孝民老家簡單地辦了婚禮。婚禮是由費孝民的父母出的錢,最後大家都非常高興。
婚後,我和費孝民在瀋陽師大附近租了一套帶簡單傢俱和電器的公寓,貼上大紅喜字當婚房,過起了溫暖的小日子。
研究生畢業後,我在瀋陽鐵西區小山姆英語俱樂部當外教,偶爾也會去電視臺做一些客串節目,而費孝民在一所大學當英語老師。我們養了兩隻貓,有空也常去五愛街逛逛。
我喜歡中國菜,也希望用我的方式去照顧好家人。所以三不五時地,我會去樓下小飯店找師傅學做中國菜。費孝民的媽媽最愛吃鍋包肉,所以我跟廚師拜師學藝的第一道菜,就是鍋包肉,然後由此一發不可收拾。
而我最愛吃茄子,也是到中國之後,才發現原來茄子有這麼多吃法!所以每次回婆家,媽媽就會給我們變著花樣地做茄子,實在太好吃了。
2016年,我們用婚後積攢的一點錢給費孝民父母買了新房子。對於中國人很看重的結婚必須要房子車子配套這件事,我一直都覺得無所謂。而給婆家買房,也是考慮他們辛苦多年,也是到了該享福的時候了。
我跟費孝民媽媽學做飯
2017年,從沒來過美國的老公說想來美國生活看看。於是我們就給芝加哥的一家中英雙語教學的蒙特利梭學校投了簡歷。沒想到的是,不到兩週,經過簡單影片面試,學校就確認了招我們過來當老師。
這所學校有小學部和中學部,學校大多數學生都不是華人。隨著中國發展越來越快,美國很多家庭也開始覺得學好中文對孩子發展更好。所以在這所學校裡,除了英語課,其他課程都是全中文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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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的生活也非常簡單,跟在瀋陽基本沒有區別。我們一起上下班,一起做飯,一起看電影。芝加哥有很多公園,我們也常常開車出去旅行,或者在湖邊散步。美國的二手店很多,所以我們也常常會去那淘寶。
費孝民一開始不太習慣西餐,所以我會給他做他喜歡的東北菜。但後來他也慢慢習慣了習慣,完全適應了美國的一切。
2019年,《你好,李煥英》劇組透過自媒體找到了我,希望找一個會說東北話的外國人。於是,我在這部電影裡演了一個外籍女排隊員毛芹。
電影在2021年春節上映,反響非常棒。那是一段很重要的歷史,也是一個讓人感動的故事。
拍電影的體驗讓我感覺非常快樂,我很喜歡看到自己在電影裡的樣子。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因為參與拍攝後我才知道,原來一個半小時電影,大家需要花那麼長時間拍攝和準備。電影其實是“熒幕一秒鐘,幕後十小時”。
一部電影背後,很多人的付出大家是看不到的。比如化妝師永遠最早起床,還要隨時待命。各種道具影像裝置司機等等的工作人員,他們都是無名英雄。導演賈玲最辛苦,她既是主演又是編劇,為了把每個鏡頭處理好,很多時候都是沒日沒夜的。
對今日頭條這個平臺其實我之前也不太瞭解。有很多朋友說他們在今日頭條上看到過我,給我轉發跟我相關的文章連結或者影片。我才慢慢知道有這個應用,知道很多人喜歡在這個平臺交流,但也同時發現很多關於我和我家人的內容其實有一些誤會。於是我想,也許我可以自己在頭條註冊賬號,向大家展示我們真實的一面,所以我們來了頭條,記錄我們最真實的生活和想法。
拍完電影后,我又回到了美國。今年3月,我跟費孝民的寶寶出生了。因為疫情的緣故,我們也沒法回中國讓爺爺奶奶看孩子,這讓遠在大洋彼岸的爺爺奶奶已經掛念了許久。
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孩子。我們希望他能跟我們一樣喜歡中國文化和歷史,甚至在孩子房間掛上了蘭亭集序的窗簾。
在家我們都是講中文的,所以這個孩子第一語言肯定會是中文。但如果在美國長大,學好英語也是順理成章。
孩子出生後一家人合影
因為雙方父母身在兩個國家,兩邊家庭都需要照顧到,所以我們希望將來能中美兩國跑,儘量兼顧。等孩子大了,還想讓他在中國生活一段時間。對此時此刻的我來說,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和自己愛的人有了寶寶,能經常見到雙方父母,家人身體健康,每天都能過得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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