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做菜的時候,開炒之前,我總會搞點“小動作”。
把鹽盒拿的近一點,開啟醬油,醋和酒的蓋子,把熗鍋要用的蔥花放到鏟子裡。
就是這麼一點小動作,就讓我從手忙腳亂的菜鳥,變成有條不紊的老油條了。
剛進廚房學做菜的時候,我有很多“惡習”,油熱了才想起來沒切蔥花,鍋熗香了才想起來土豆絲還在水裡泡著。
找醬油找不到,隨手放成了醋,做完菜不趁著熱乎洗鍋,著急忙慌放鹽,不是多了就是少了,還能撒一臺面。
一個優秀的習慣,能成就一個優秀的人,一個個的壞習慣,就是把人拽入深淵的魔爪。
做人是這樣,做菜亦如此。
看似不起眼的小細節們,長年累月的堅持下來,成為一個個優秀的習慣,當他們發生質變的時候,會還你一身華麗的廚藝。
作為一個有師父的廚子,我是幸福的,好多習慣是學廚的時候,師父硬逼著我養成的。
一開始我還不理解,甚至反抗過。被老痞廚的大腳踢了無數次屁股以後,終於發現,這些習慣,真香……
做菜別太單純
為什麼老有人說廚子“壞”,是因為被廚藝反噬了。
廚子可以單純,但是廚藝不行。
以前的文章裡,我常說烹飪是做五味的調和,其實吧,光調和還不夠,還要做味道的堆積。
味道的玄妙在於他看不見摸不著,他的神奇在於味道之間往往存在著一加一大於二的關係。
在廚房待久的人,慢慢的都會悟出這個道理。
“二”這個字,是很多廚師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油可以放兩種,醬油可以放兩種,醋可以放兩種。
油可以放兩遍,醬油可以放兩遍,醋可以放兩遍。
“兩種”
我常說,師父退休以後家裡的調料,只有醬油,醋,酒,糖,鹽。
但我沒說的是,他家的醬油有生抽,老抽,甜油,豉油等等。
他家的醋,有陳醋,米醋,甜醋,白醋,蘋果醋等等。
也沒說,老爺子的酒有黃酒,白酒,啤酒,花雕酒,米酒,甚至國外的清酒,白蘭地他也用。
調味料裡,就單拿生抽來說,品種甚至幾十種,沒有哪兩種是完全一樣的。
會因為原材料的產地,發酵的氣候,師傅的手法等等的不同,產出不同的風味。
沒有人能博覽眾長,調味料也一樣。
有的醬香味足,有的醇香味好,有的注重提鮮,有的調色紅亮。
廚師們要做的就是把他們擺在眼前,該誰登場了,拿起來倒鍋裡。
我把油分成了兩種,內向的油和外向的油。
我們常用來炒菜的大豆油,玉米油,菜籽油,甚至花生油,他們的香味內斂單一,不太張揚,算是內向型的。
花椒油,辣椒油,料油,蔥油,豬油,蝦油,芥末油,甚至芝麻油,他們的香味辨識度高,熱情張揚,屬於外向型。
做菜的時候,按照一個內向一個外向的搭配方式,都會在香味上有意外收穫。
我的一個四川同事,隨便煮碗麵條都特別香。
他告訴我,涼油下花椒,炸香撈出,再加點普通油炒雞蛋,雞蛋炒香加熱水,燒開以後下麵條,加點鹽,醬油,胡椒粉調味就行。
家裡來了客人的時候,為了彰顯我的廚藝,越是小菜,我越下功夫。
土豆絲提前焯水,鍋裡放普通油和香油,溫度一上來,香味就能出來。
花椒,蔥花,蒜末熗鍋,倒一點醋進去烹香。
土豆絲下鍋翻炒,鹽,糖,胡椒粉,生抽調味,全程大火讓味道融合,出鍋前再點一點醋,揮發醋酸留醋香。
一嘬蒜末,一點香油,一兩個翻勺出鍋,上桌以後等著朋友們誇獎就是了。
“兩次”
味道的堆積,不拘泥於任何形式,可以是同類多種,也可以是同類多次。
等廚藝再上一個臺階以後,也可以是同類多種多次。
在以前的文章裡,多多少少都提過“多次”這事兒。
例如放鹽,為了讓味道正好,可以少量多次加。
例如醋溜,多次放醋,少量酸入底味,少量酸出香味。
前面炒土豆絲的例子裡,一開始放了香油,臨出鍋又放了香油,第一次是複合香,第二次是香味排頭兵。
多次這件事,最有代表性的是醬油的兩次法。
關於醬油這個調味界的大BUG,我寫了很多篇跟蹤報道,我把有代表性的文章連結放在文末,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翻看,今兒就只說“醬油兩次法”。
醬油的本味,“醬,醇,鮮,甜,鹹”,各個都是受人追捧的味道,但這裡面的味道,想要激發完全,是有衝突的。
醬和醇像是我這樣的粗懶人,沒人拿錐子在我後面攮,我都懶得跑。
高溫就是刺激他們揮發的錐子,尤其是直接烹進油裡,效率最高,醬香和醇香一激靈就會全部跑出來。
鮮和甜,就好比溫婉細膩的女子,一個鞭炮就能嚇哭的那種。
鮮味的具體物質多來自穀氨酸鈉,尷尬的是,穀氨酸鈉最怕高溫。
超過120度以後,穀氨酸鈉變為焦穀氨酸鈉,毒性是沒有,但失去了鮮味。
提供甜味的糖類,在烹飪圈裡,有兩個著名的反應,美拉德反應和焦化反應。
他們各自的代表作是蛋撻和糖色,美拉德還可以,不會產生苦味,但焦化反應過頭的話就是焦苦。
所以,為了鞭策醬和醇,把他們扔進油鍋裡的時候,醬醇是挺直腰板了,但鮮和甜早就嚇哭了。
基於這樣的原因,醬油建議放兩次,一次高溫,激發醬香醇香,一次“低溫”,增加鮮甜。
前面的土豆絲裡,還隱藏著一個“二”,剛開始已經用蔥蒜熗鍋了,臨出鍋又放了一次蒜,用的是“倒熗鍋”的手法。
“二”這個字,是個約數,不一定是兩次,有可能是三次,四次,但絕不是一次。
“二”後面跟著的,是“次”,是“種”,是“類”。
把單一變成多樣,把平面拉伸成立體,在戰略層面,把烹飪從一變到二,菜品味道自然會甄香馥郁,層次分明。
用水泡
可能是因為我們北方人喜歡泡澡的緣故,進了廚房,我也特別喜歡給食材泡澡。
泡菜,這個泡菜不是那個泡菜哈。
就是單純的,把新鮮蔬菜泡水裡。
我們知道,蔬菜是單株的生命體,即便是買回家,在冰箱裡冷藏一段時間後,他仍舊是活著的。
植物除了光合作用消化二氧化碳產生氧氣之外,還有蒸騰作用,他們用根把水分從土地裡吸收,向上送給葉片再蒸發到空氣中。
我們常買的綠葉菜,像菠菜,小白菜,香菜等等大部分都是整株購買。
因為他們的蒸騰作用,水分流失很容易蔫巴。在食用之前泡在水裡一會兒,很快就能恢復生機,畢竟算是久旱逢甘露呀。
殘忍一點呢,製作冷盤時,想讓他們更脆,就把他們放在冰水裡。
泡肉,尤其是血水較多的紅肉。
肉的腥味來源,大部分是殘存的血水和組織液。
為了保持完整形態,又要讓血水儘可能排除,泡水算是最佳方法。
大塊的牛羊肉,豬肉的貼骨部分,被皮包裹的雞鴨肉,都適合用泡的方法。
分子是運動的,而且運動速度和溫度相關。
浸泡的時候,處在室溫狀態下,分子運動較慢,泡血水需要較長時間。
用泡的話,就提前一點,這頓飯吃完,泡下頓飯的肉。
泡香料,製作料油,或者滷肉燉肉的時候,需要相對較多的香料,這時候最好把他們也泡一下。
目的很簡單,第一可以去除雜質,給香料洗澡。
二來讓香料吃水,在後面炒或者炸的時候不容易糊。
經過泡以後,水分進入香料內部,炸的時候溫度升高,熱脹冷縮的緣故,水的體積會變大。
“撐開”了香料的內部空間,同時又因為有水的存在控制溫度的上限,這樣就能給香料味道的激發預留了充足的空間和時間。
用來泡別人的水,也能成為香餑餑。
水可是有海納百川的肚量的,他能承載很多味道。
泡香菇的時候,香菇水中的鳥苷酸含量很高,直接的利用率甚至超過了香菇本身,這就是香菇水一定不能扔的原因。
當然了,泡牛肉的水就別要了,那增腥的效果也是驚人的。
基於這樣的原因,聰明的廚師就發明了蔥姜水,蔥姜酒水,蔥姜花椒水等等。
囉嗦點
優秀的表達,追求的並不是行文的流暢,而是高階的停頓。
喜歡看我文章的人,大部分是廚藝愛好者,但還有一部分人不愛下廚,僅僅是覺得我的文章讀著舒服。
這裡面的大部分朋友說初讀我的文章,會有一點彆扭,因為我的標點符號和頓句用的有些奇怪。
但讀熟以後再去讀別的文章,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寫文的時候,我會刻意的在某些地方新增標點,為了讓大家的思路有一絲停頓,從而去思考。
其實做菜更是這樣的,別總追求一氣呵成,囉嗦一點,很有必要。
炒個葷菜,醃肉的時候,我就挺囉嗦的。
先放鹽,胡椒粉,醬油和酒,用手抓呀抓,感覺幹了還會加點水,抓到肉發黏了才放過他們。
然後放澱粉,再繼續蹂躪他們。
然後放油,再抓一次。
用我老婆的話說,平時挺利索,進廚房就囉嗦。
就拿醃肉來說,囉嗦一點並無壞處,前面是味道的調料,讓味道和水分進去。
澱粉是用來鎖住水的,得水進去才能鎖吧。
油是二次保護,幫助鎖澱粉,總得等澱粉就位才能鎖他吧。
很多人看到的廚師都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的操作,甚至是手腳並用的快刀斬亂麻的架勢。
真正的廚師,其實一個比一個囉嗦,一個比一個墨跡。
外行只能看到快,內行才能感受到慢。
很多時候,廚師們必須給味道留出空間和時間的。
最近網上有一個很火的東北廚師,做冷盤用油呲了辣椒以後,要蓋上蓋子等一會兒,等什麼?等味道回落,落回食材上。
我以前常說,做紅燒肉,大火燒開以後煮十來分鐘再轉小火。
這十分鐘幹嘛?給肉上色,讓多餘的腥味揮發走。
做燜面,大火上氣,蓋蓋子,小火4分鐘,湯火4分鐘,小火2分鐘,關火前大火20秒,關了火再等5分鐘。
這五分鐘在等什麼?開火蒸汽帶著味道向上走,關火蒸汽帶著味道向下走。
滑肉絲,煎魚,下鍋不能立刻動,等表皮熟化再動他。
囉嗦一點,是在把細節放大,細節放大了,味道才能放大。
羅裡吧嗦的又寫了這麼多字,給能耐心看完的朋友,說上一聲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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