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的一天,在豫西南的一個小鎮上,村民孫邦俊像往常一樣趕著馬車,拉著他上山採來的野菜到集市上售賣。當他把攤位擺好時,抬頭一看,發現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裡,身上髒兮兮的,十分可憐。孫邦俊忠厚老實,一向喜歡助人為樂,他不忍看到這一幕,於是站起身來,準備到那個乞丐跟前詢問他的狀況。
“我說孫邦俊,你可千萬別去!”孫邦俊剛起身就被一旁的人叫住了。
“怎麼?”孫邦俊想不通,大家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生逢亂世更加舉步維艱,能幫一把是一把,有什麼不能去的。
“知道你心好,他可是個日本兵!”身邊人繼續勸阻道。
孫邦俊細細一看,可不是嘛,剛才沒看仔細,角落裡那個乞丐穿著一身破舊的日軍軍服,不是日本兵還能是什麼。
身邊人接著說道:“這個日本兵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在鎮子上待了有段時間了,嘰裡呱啦跟鄉親們要吃的,鄉親們厭惡他,有的朝他吐痰,有的向他扔石頭,抗戰勝利了,可沒人再怕他。”
聽到這裡,孫邦俊心裡犯起了嘀咕,他想知道,眼前這個日本兵到底是哪裡來的。
日本傷兵的來歷
這個在小鎮上苟延殘喘的日本兵,名叫石田東四郎,出生於日本秋田縣增田町,那裡擁有日本最深的湖泊田澤湖,還是日本名犬秋田犬的發祥地,是世界上第一個將“擼狗”當做景點的地方。
石田在秋田縣長大,後進入東京農學院讀書,按照他的成長軌跡,原本他應該是農業領域的專家。然而在日本軍國主義思想的煽動下,石田應徵入伍,成為侵華日軍中的一員。
初到中國時,石田的想法還十分天真,他認為日軍發動的是“正義的戰爭”,是來“幫助中國變得更好的”。不過隨著戰事的推進,石田逐漸意識到日軍進行的是赤裸裸的侵略,日軍所到之處,大肆屠殺中國百姓,搶劫財物,無惡不作。石田開始懷疑這支部隊,懷疑自己。
在一次與中國軍隊的作戰中,石田負傷了。這原本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石田的身體出現了偏癱,久病不愈。他原本想自己了結,但拿不出勇氣,好死不如賴活著。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日軍看他失去了利用價值,直接把他拋下,讓他自生自滅。石田看著部隊遠去的背影,心裡有一種難以表達的痛苦,日本國內還有他摯愛的父母,但他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無奈之下,石田只好拖著病體一路行乞,來到了河南。不過隨著1945年日本戰敗,石田的日子變得艱難起來,他發現中國百姓的眼神裡不再有畏懼,取而代之的是對他的深惡痛絕,朝他扔臭雞蛋、爛菜葉是常有的事。石田也不反抗,反而拿起臭雞蛋就往嘴裡塞,畢竟活命才是他的頭等大事。
孫邦俊來到集市上的這天,石田早已飢寒交迫,窩在角落裡等死。雖然有村民們的勸阻,孫邦俊還是來到石田身邊,遞給他一個窩窩頭。正在孫邦俊準備離去時,石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向孫邦俊示意,希望能收留自己,畢竟他是頭一個主動給自己窩窩頭的人。
孫邦俊心裡還是放不下芥蒂,只顧自己往前走,石田就在後面爬著跟。孫邦俊看著實在不忍心,只好把石田背起來,揹回了自己家。
這下,村子裡可熱鬧了。
爺孫三代,供養47年
“孫邦俊啊,你救誰不好,非要救個日本兵,那些深仇大恨你都忘了?”
“人家日本人都不管他的死活了,你還要管,不是自找沒趣嘛!”
“你倒是把人救了,哪天日本子再打回來,跟他一起合計著害村裡人,你能承擔得起責任嗎?”
村民們堵在孫邦俊門口,嘰嘰喳喳的,非要把這個日本傷兵弄走。
孫邦俊當然知道鄉親們的不滿,他撩開門簾,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去過警察局了,人家說現在日本已經投降了,不能再抓日本兵了,最好的辦法還是把他送回去。可我又聽不懂他說話,不知道他從哪來,更不知道該把他送到哪去。”
“而且他現在有傷,把他扔出去讓他自生自滅,我實在狠不下這個心。”孫邦俊繼續說道。
見孫邦俊不妥協,村民們又向他普及了農夫與蛇,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告誡他不要當農夫和東郭先生,免得被蛇、狼傷了性命。但鄉親們好說歹說,孫邦俊還是堅持把石田留在自己家中。
“死腦筋!”鄉親們氣急了,拿孫邦俊沒有辦法,只好一鬨而散。
孫邦俊供養著石田,原本以為只是多一雙筷子的事情,但隨著石田的傷情越來越嚴重,精神方面也受到了影響,甚至成了個“憨憨”,孫邦俊只好帶著他去看病,一來二去,竟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好在石田配合治療,偏癱竟奇蹟般地痊癒了。在那段時間,為了讓石田儘快康復,孫邦俊成天端屎端尿,夜裡不知道起來多少次。
石田傷好後,孫邦俊認為他好歹是一個男人,也算家裡的一個勞動力,於是給他安排了一些農活。但也不知道怎麼的,石田不僅幹不了重活,連一些簡單的活計也學不會,只能待在家中,過著“祖宗”般的生活,衣來張口,飯來伸手。
村民們看石田如同廢人一般,更理解不了孫邦俊當初的決定,閒話傳得越來越多,紛紛斷絕了與孫邦俊的來往,甚至連小孩都不讓到孫家玩耍。
有些人甚至認為,孫邦俊之所以這麼照顧這個日本兵,一定是日本兵私下給了他一筆錢財。於是一些遊手好閒的混子偷偷溜入孫家,想要竊取錢財,結果發現孫家一貧如洗,連米缸子都是空的。這幫人哪裡知道,為了照顧石田,孫家早已債臺高築,連孫邦俊的孫子孫保傑考上師範大學,也因為家裡有日本傷兵沒有透過政審,與大學擦肩而過。
面對村裡人的非議,孫邦俊一直有自己的想法,他認為戰爭已經結束了,這個日本兵也是一條人命,“以德報怨”才是中國人的傳統美德。因此到1964年,孫邦俊臨終前還反覆叮囑家人,一定要好好照顧石田,如果可能的話,把他送回日本,和親人團聚。
孫邦俊去世後,孫子孫保傑接過了照顧石田的任務,悉心呵護著這個“老憨叔”。為了照顧他,孫保潔失去了與很多女孩子談戀愛的機會,直到30多歲才娶妻生子。在孫保潔看來,這個“老憨叔”早已是孫家的一份子,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就這樣,孫家照顧了石田整整47年,無怨無悔。
送日本兵回國
1972年,中日恢復正常邦交,民間交往步入正軌。得知這一訊息後,孫保傑立刻展開行動,向外界公佈石田的身份,尋求社會力量的幫助。然而由於資訊科技不發達,直到1992年,石田的身份才被最終確認。
1992年4月,一個日本訪華團到河南進行地方訪問。孫保傑知道後,立刻到鄭州將家中有日本兵的事情告知相關部門。相關部門得知這一情況後,在一次活動中與日本訪華團進行了溝通。
好巧不巧的,日本訪華團有一個侵略過中國的老兵,曾和石田同屬一個部隊,他高度懷疑當年失蹤的石田正式被孫家供養47年的日本兵。一行人來到孫家後,這個老兵一眼就認出了石田,告訴大家他叫石田東四郎,是日本秋田縣人士。
可是石田一直精神不太正常,當時又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只能記得母親和哥哥的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更別說具體的家庭地址了。於是,為石田的尋親之路陷入了僵局。
不過這件事情並沒有拖太久,我國方面對石田進行了“DNA”鑑定,在結合日本國內的資料,政府終於找到了石田的親哥哥。不久後,石田的哥哥來到河南,見到了原本以為已經死亡的石田東四郎,兄弟二人抱作一團,淚流滿面。
石田的哥哥當即決定要接他回國,但此時的石田犯了難,孫家照顧他47年,這時他離開是不是太自私、太無情了。但孫保傑反而覺得這是一件大好事,“老憨叔”年邁了,落葉歸根才是他的最好選擇。他也不會要求回報,就當做了一件平常事吧。
1993年,石田如願回到國內,當他訴說完自己這些年的經歷後,秋田縣的人大為感動,紛紛捐出款項,籌集了500萬日元,交給了孫保傑。孫保傑自然不會接受,他拿著這筆鉅款來到當地政府,交給了組織,被用來為孫保傑的家鄉太山廟鎮修建植物園和學校。
石田東四郎也不忘回報孫家人,後來孫家子孫到日本留學,石田為報答舊恩,提供了不少資助。
好戰者亡,忘戰者危,侵華日軍的罪惡永遠不會被抹去,但和平才是兩國百姓均渴望的存在。中國人民用行動告訴世界,我們是個友善的民族,懂得以德報怨。我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如果和平被打破,我們仍會舉起刀槍,像無數革命先烈一樣,上陣殺敵、保家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