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窗臺
01.
我媽說，爸爸的舅舅來家裡了。我爸白天出去吃酒，偶然在席間遇到自己的舅舅，因為隔得近，讓舅舅來家裡玩。老人沒有任何推辭，真的就來了。他也很客氣，一直在說：“麻煩你們年輕人了。”
爸爸的舅舅現在已經90多歲，頭髮花白，走路顫顫巍巍，我去年見過一面。當時他來我家吃飯，飯間，他問我媽要不要他自己種的菜，說地裡的冬瓜還有十幾個。我媽說自家種的菜乾淨衛生，下次去老家的話，他們自己去帶點回來。
我媽沒有直接說要，但她的意思很明顯，她很中意。
誰也沒有想到，老人吃完飯以後回去了。結果下午再次從鎮上坐車過來，提了兩個冬瓜，還有其它不少地裡的應季蔬菜。我媽很不好意思，再次留老人住了兩天。
我當時聽到蠻吃驚，因為我不能想象，這樣一個90多歲的老人，是怎麼一個人把東西提過來的。我媽回了我這樣一句話：“你別看人家年紀大，去年賣自家種的橘子，老人賣了接近一萬塊錢，全部是一個人摘，一個人背去賣。”
我聽到感覺蠻心酸。
老人一生育有七個孩子，老伴在七十多歲的時候去世，他一個人住在老家，周圍幾十公里的地方几乎沒人。年輕人搬走了，老人也跟著年輕人走了。只有老人一個人，守著自家的老房子，把別人家空置的地都種了起來。老人幹了一輩子農活，如今多種地也是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吧。
02.
我不理解，因為這樣一個走路都顫顫巍巍的90多歲老人，看得出來很孤獨的老人，為什麼兒女都住在城裡，卻沒有一個人把老人接過來。而且也沒人給他養老錢，他的錢都是自己種莊稼背去賣，然後一直存下來的。
我媽說，每家人有每家人的生活，這是別人家的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
現在老家幾乎可以說是荒蕪人煙，我想老人到了這個年紀，要是真的出點什麼事的話，應該都不會被子女及時知道。
人啊，一輩子操勞，究竟是為了什麼？老了以後又能得到什麼？孩子的意義，除了是生命的延續，難道就純粹是一場漸行漸遠的旅途嗎？是的，父母老了以後，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會成為孩子的負擔，但生命本身就具有反哺的意義，這原本也是每個人應該活著的使命之一。
突然想起一則新聞。
2017年12月，南京一小區內81歲獨居老人，去世兩個多月後才被發現，老人的遺書上，赫然寫著這樣的一句話：我於昨夜去世，走時心如止水……
原本，在老人的預想中，認為自己走了的第二天就會被發現，誰知兩個多月後，竟然是鄰居聞見異味報警，然後才揭開這幕人間悲劇。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裡，老人的孩子沒有回來看望，更沒有打過一個電話。
看到這樣一段話，為人父母者，最大的悲涼，不過是，生兒育女，勤勞責己，不添麻煩。 最終，卻活成了一座被人遺忘的孤島。
這座島嶼，也曾春日明媚，但時光流逝，還是走到寒冬凜冽的季節，然後在自我的世界裡開始下雪。
03.
孝敬父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當然，生活中的多數人，都還是有著這樣的想法，只是困於現實的人，也比比皆是。
很多人，光是應付活著本身，可能就已經竭盡全力。
我在網上認識一個男人，40歲，他說自己這輩子不準備結婚。作為家中獨子，曾經癱瘓在床的父親，一定程度上限制他出門工作的自由，他也因此丟掉一份待遇不錯的工作，還有當時正在談著的女朋友。
後來，父親去世，多年的照顧，讓他深感疲憊。
他不想結婚的原因，是他認為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再擔起一個家庭，照顧妻子和孩子，這個年紀城裡沒車沒房，也沒什麼存款，父親的病已經讓他掏空積蓄。他看不到未來，只想好好給母親養老送終，不想再去拖累誰，也不想給自己的人生找麻煩。
至於自己老了要怎麼辦？
他說：“真到了那個時候，如果不能走了，不能動了再說吧，我也不想養孩子只是為了給自己養老。”
當然，像他這樣的人，可能只是少數的例外而已。生活中的多數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最終還是遵循著成家立業的規矩，結婚生子，人生開始被賦予新的責任和義務，也必須擁有自己需要完成的使命。
這個時候，負重前行的人比比皆是。
年輕的時候，總是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是未被發現的璞玉，是隱藏的千里馬，以為人生可以擁有一番大事業。但是後來卻發現，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生活中處處都是顧此失彼的現狀，顧得上這頭就顧不上那頭。
是的，愛的箭頭總是向下，而人的精力卻有限，如果有了下一代，可能就會忽略上一代，這似乎也是必然的規律。
曾經聽到一箇中年男人說：“在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我連病都不敢生。70多歲的父親去世後，才感覺自己虧欠太多。但我都沒時間哭，家裡還有一個孩子上學，大兒子馬上結婚錢不夠，需要我們幫扶，還有無盡的生活等著我，但我只能自己扛下去。”
看過生活百態後，我才發現不少人其實是有心無力。成年人的世界裡，都有各自的悲涼和無奈吧。
04.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雙親去，人生只剩歸途。
莫要等到子欲養而親不待，才明白父母親情的可貴，才懊惱自己曾經忽視的親情。親情的陪伴，原本可以沒有這麼難。
如果留在父母身邊，就儘可能多一些陪伴；如果自己已經背上行囊去遠行，那麼多給在家的父母打一些電話。聽他們說說心裡話，報告自己最近的行程，有哪些開心的事。
人老了，最掛念的人永遠是子女。
我媽說過這樣一句話：“不知不覺間，我們也到了等著盼著，你們回來看望我們的年紀，好像人生也再沒別的盼頭了。”
我驀然驚覺，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一向強勢的母親，開始露出這樣的脆弱？從前只覺人生漫漫，但猛然回首，才發現歲月從來不饒人。有些人開始老了，而自己作為孩子，步伐卻越走越遠。
我以前很少回頭看。直到有一次母親送我出門，我當時打的順風車到樓下來接我，坐上車關上車門，我不經意回頭，才發現母親還站在原地，揮著的手剛剛放下。我看著包裡提著的東西，這是母親非給我裝上的，原本就半天的路程，母親給我帶了吃的喝的，還有水果。走的時候我把東西往外拿，因為太重了，母親不斷把我拿出來的東西，繼續往裡裝。
臨走的時候，母親突然說，要不要帶點蔥，煮麵的時候用。她種在天樓的蔥長得很好。我說可以吧，母親急匆匆上去摘了一大把，說我應該早點說，這樣她就有時間給我把泥巴洗乾淨，然後晾乾再帶走，我吃的時候就不用自己洗了。
那一大把蔥用袋子裝好，放在最上面。我回頭看著母親的背影，很小的背影，她還沒有離開，突然感覺眼眶一紅。
後來我經常回頭看。但我從來不在分別的時候說太多話，因為我害怕自己會哭。所以，後來我回了家鄉工作，雖然是在市裡，但好歹是在家鄉，以後可以離他們近一些。
親情這一課，我想多數人都需要用一生才能讀懂。而其中的遺憾和懊惱，總是這一課中的附加題，真正能夠做到問心無愧的，又有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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