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們談到了上黨戰役中晉綏軍的編制和彈藥問題,結論是晉綏軍的編制比較虛,實編人數不多,但是彈藥量的攜帶量卻極大。
以首先侵佔長治等城的晉綏軍第19軍來說,有計程車兵因攜彈量太大,在行軍途中便丟棄了大量子彈。
而在晉綏軍的援軍第23軍、83軍部隊(2萬餘人)中,由於還要給在長治守城的部隊帶彈藥,故而每個戰鬥兵除了自己攜帶的100發子彈外,還要多帶1枚炮彈、200發子彈和兩三枚手榴彈,總計子彈就帶了幾百萬發。
攜帶超基數的彈藥量使得晉綏軍的體力消耗極大,是造成其最後失敗的重要因素之一。
但是,我們也要看到無論是晉綏軍的第19軍守長治等城;還是晉綏軍的援軍在老爺嶺、磨盤堖與我軍的戰鬥,它都是防守的一方,而我軍則是攻堅的一方。對長治及周邊衛星城而言就是攻擊堅城,而對兩個軍的援軍則是山地攻堅。
一般來說,攻堅一方都是具備了兵力和火力優勢才能打的。但是在上黨戰役中,晉綏軍的兵力多於我軍,其火力更是我們的幾十倍,這樣的攻堅作戰又該如何去打呢?
要知道在上黨戰役時,我晉冀魯豫軍區參戰的主力部隊僅有6門山炮,每門炮只有20發炮彈。有一半的步兵團只有2到4門迫擊炮,數挺重機槍,還有一半的團沒有重武器,新參軍的戰士多使用刀矛,彈藥奇缺,步槍子彈只有數發。
當時任太行縱隊副司令員的陳錫聯後來這麼說道:
由於長年分散遊擊,缺乏協同作戰經驗,各團編制只有兩個營,兵員不足千人,裝備很差,特別是彈藥奇缺,平均每人只有2到3發子彈。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根據劉司令員“必須講求戰術,開動腦筋,有所創新,切忌粗枝大葉,用密集隊形一衝了事”的指示,根據閻軍特點,抓緊時間組織實戰演練,並在供應、醫療、通訊、情報等方面做出了周密安排。
這裡所說的劉司令員即是晉冀魯豫軍區司令員劉伯承,指示自然也不是一句話,而是一整篇文章,全文是“晉冀魯豫軍區關於上黨戰役某些問題的指示”。
這是在襄垣戰鬥(一個小攻城戰)後,劉伯承司令員根據攻堅作戰特點以及閻錫山軍隊的作戰特點所進行的總結,並根據我軍的情況所下發的戰術指示。
在指示中提到了閻錫山軍隊的作戰特點:
長於防禦,構築品字形的據點碉堡,控制強大的預備隊,實行反突擊;此外,它配有外圍據點,形成犄角之勢。
因此我們必須進行連續的城市戰鬥(村落戰)才能消滅之。這種戰鬥是一種精細而不痛快的技巧戰鬥,決不能粗枝大葉,用密集隊形一衝了事。
當我們向偽閻主力核心城市的周圍小城市進攻時,估計其增援的可能性很大(控有強大預備隊),因此我們亦將遇到若干野外的運動戰。在野戰(運動戰)中,閻偽是採用三個老虎爪子的戰術(正面鉗制,左右包抄),但閻偽最怕白刃戰鬥。因此這種戰鬥是我有組織而機動的戰鬥,應以全部精力組織,勇敢地實施之。
在隨後的戰術指示中,劉伯承司令員又具體提到了接城運動、登城戰鬥、擴大突破口、城市戰鬥、戰鬥結束後的打掃戰場和集結戰備該如何進行。在野戰方面亦強調了如何對付閻軍的三個老虎爪子戰術,並在敵人動搖時該如何組織追擊、截擊的問題。
在這份戰前指示的最後,劉伯承司令員尤其強調:
千萬節用彈藥,不得有絲毫浪費,同時要拾繳彈殼,不得散失,這點實行與否,應以之來測驗指揮員之政治責任心。
而之所以如此強調的大背景自然還是上面所說的,我軍的彈藥實在是太少了,在這種情況下打攻堅戰必須尤為注意彈藥的消耗和精密戰術的實施。
我們現在因為知道了戰役的結果,所以往往覺得什麼仗都打得很輕鬆。實際上在敵人技術裝備遠強於我的背景下,我軍打勝仗也並不是那麼輕鬆的。
劉伯承司令員之所以在戰前反覆強調該怎麼打,其實恰恰說明部隊在這方面的能力是相對欠缺的。
當時回到部隊的太嶽縱隊司令員陳賡也是反覆跟大家強調攻城作戰的戰術,直到戰鬥發起前還跟攻城市的指揮員劉忠強調:
攻城、登城,我們部隊沒有好多經驗,但榆社的教訓要記住,要老老實實組織戰鬥,千萬不可疏忽、蠻幹。攻城部隊一定要組織好,投彈組、火力組、跳板組、梯子組和登城突擊組,人人都要精心挑選。特別要講究戰術,以短促的濃密炮火,掩護部隊登城。
我軍當時參戰的部隊大都是抗戰中的老團隊,在跟日軍的多年血戰中,早就練成了一身本事。只不過抗戰後期主力軍地方化,都是以連排甚至班為單位活動得多,所以集合起來在火力不佔優勢的情況下打攻堅戰,還需要一個適應時期。
其實我們看上黨戰役太行縱隊打屯留和太嶽縱隊打長子,都不是一帆風順的,實際指揮戰鬥的陳錫聯和陳賡都非常重視。
在屯留攻堅戰出現困難時,陳錫聯直接將頭號王牌團769團調了上去;而長子攻堅戰,太嶽縱隊的頭號王牌團772團也是主攻最難打的北高廟。
北高廟一時難以打下後,陳賡親自到前線觀察,發現薄弱處,隨後令該團轉入夜戰,並挑出一個排從敵戒備疏忽的南側陣地插進去,隨後大部隊衝上去直接打白刃戰,一舉拿下了長子城北的要點。
到攻城時,陳賡又指示部隊用地道將炸藥埋在城牆下,直接炸出豁口,隨即展開總攻。
總攻時以有限的輕重機槍和特等射手壓制敵火力點,掩護投彈組上去,大家猛甩手榴彈(我軍當時不缺手榴彈),一時間造成了處處都在爆炸的效果。隨後突擊隊有的從豁口衝進去,有的則架梯登城,一舉衝進了城內。
衝進城內不代表戰鬥結束,陳賡為了及時瞭解戰況,在敵火力點尚在掃射時便進抵戰場觀察,敵機槍的子彈直接掃在身邊,情況之危險可見一斑。
要說我軍為什麼總能打勝仗呢?跟著這樣的指揮員,怎麼可能不打勝仗呢?
所以我軍在清掃長治周圍幾個衛星城的戰鬥,別看規模不大,但其實是我軍由分散遊擊和打日軍據點的狀態直接向大規模攻堅戰、正規戰過渡的重要階段。
當時我軍火力很弱,集中了相當多部隊才能對這些小城市的閻軍形成短促的火力優勢,但憑藉周密的組織和基層部隊良好的戰術基礎,最終還是打贏了,而且獲得了寶貴的經驗。
由於閻軍部隊攜帶的彈藥較多,這樣的攻堅戰打下來倒也能彌補消耗,轉入到更大規模的戰鬥中。當然了,由於這幾戰的規模不大,所以我軍彈藥緊缺的狀況也沒能得到根本性的改善。真正要得到根本性的改善,還是將閻軍的2萬多援軍給幹掉之後。
我們前面說過,這一路閻軍單兵攜帶的子彈多達300發,一個兵帶的子彈幾乎就頂我們一個連步槍兵所帶的子彈了。
所以在老爺嶺、磨盤堖的野戰攻堅戰中,前幾天我軍也打得並不順利。劉伯承司令員問及前方戰況時,陳錫聯回答道:子彈太少,不敢多打槍。
不過陳錫聯接著說道,閻錫山的援軍每個兵除了自己帶100發子彈,還給長治守軍帶了200發子彈後。劉伯承司令員非常高興,說道:把閻錫山的援軍給消滅了,油水不會少啊!
所以別看當時我們的部隊一時衝不上去,但各部隊望著山頭的閻軍那可真是兩眼放光,畢竟抓過來一個俘虜,那就是上百發子彈,大家打了那麼多年仗了,日本鬼子都沒這麼富。
所以我們當時的戰術就是白天儘量不做衝擊,只以特等射手射擊殺傷敵人,另外觀察發現敵之薄弱點,壓迫其陣地。
到了晚上之後,則集中有限火力向敵之薄弱處出擊,逼近了之後就投手榴彈,用刺刀打白刃戰。如此有戰果後,便能繳獲到大量子彈,獲得補給後便可向白天也能進攻發展。
所以閻軍的援軍打著打著就很崩潰,自己這邊的兵員和彈藥肯定是越來越少,但眼見著我軍的火力卻越來越強了。
當自己的給養消耗殆盡,水源地也被我軍佔領後,原本火力超過我們幾十倍的閻軍竟要逃跑了。這麼一跑,脫離了自己的陣地,所謂晉綏軍擅守的長處也就給放棄了。在運動戰中,晉綏軍的戰鬥力已經不是火力猛就能挽回得了了,所以兩萬多援軍兵敗如山倒。
戰後被俘虜的一個閻軍團長這麼說道:
閻錫山真是個運輸大隊長,這次給八路軍真運來不少槍彈,我們從太原出來除發給每個士兵100發子彈自用外,還讓每人攜帶1枚炮彈、200發子彈給長治防守部隊。這還不算,這回來了兩個炮兵團,天下雨,山高坡滑,炮上不了山,炮兵團就停在關上村,炮車在原地也動不了,山炮蓋著炮衣原封不動,八路軍衝下來,那24門大炮就變成送給八路軍的“禮物”了。
晉冀魯豫軍區原本只有6門山炮可用,這一下子繳獲了20多門山炮,倒真使得炮兵的架子給搭起來了,在千里挺進大別山前,這些火炮可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當然了,當時的火炮我們還不能直接拿來用,倒是繳獲的大量子彈可以直接使用。陳賡在跟陳錫聯通話時,陳錫聯高興地說道,太行縱隊繳獲了一百幾十萬發子彈,當初打磨盤堖的時候要是有20萬發子彈,早就打下來了。陳賡也高興地說道,這些子彈夠打兩個上黨戰役了。
請注意,這還只是太行縱隊的繳獲,加上太嶽縱隊、冀南縱隊的繳獲,一下子就讓我們野戰縱隊武器不足、彈藥奇缺的狀況得到了根本改善。
之前跟缺槍少彈的我軍打,長治守軍都得疾呼援軍了,如今援軍全都當了運輸隊,長治守軍索性棄城逃竄,當然也在逃跑中被追殲了。
由於在上黨戰役中繳獲了大量武器,為我參戰部隊恢復主力團建制奠定了物質基礎。比如太嶽縱隊的57團,參戰前只有兩個營,每個營只有三個步兵連;團直屬只有機炮連、特務連和其他分隊。戰役結束後直接恢復三營制,每個營都有了重機槍排,團屬機炮連也得到充實。
更重要的自然是子彈的大量繳獲了,無論是晉冀魯豫軍隊此後組織平漢戰役,還是陳賡縱隊在同蒲線,這些彈藥都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我們今天往往看到的都是結果,但是這個從無到有的過程,還是希望大家能多多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