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出生在一九四二年,今年七十九歲了,人老了就喜歡回憶往昔,經常躺在躺椅上曬太陽,如果我在他旁邊的時候,他就像個話嘮,不管我有沒有聽,就算我低頭在玩手機也無所謂,他都愛講述那些發生在遙遠歲月的悲歡與豪壯……有時候同一件事,過幾天又會反覆講述,人老了記憶力就越來越差,也許是不願將故事帶進土中,留給後人評鑑或㥏懷。在他口中感概最多最深情的一些話,就是現在的生活真美好!和他們那個時候比就是神仙日子。
他三歲的時候,正值日本侵略中國接近投降的時候,這事發生在大約1945年夏天。家鄉父老都將日本鬼子稱為佬東,聽說鬼子要來了大家就逃避躲起來,叫躲佬東。這個佬東的來歷,估計鬼子是東洋人,所以才這麼稱呼。有一次外婆一家人躲佬東,我外婆抱著才幾個月的小姨媽躲在一片荊棘叢中,突然小姨媽開始哭起來,瞬間將大家嚇得顫慄發抖,旁邊的一個婦女急忙用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巴,等佬東們匆匆跑過去之後,小姨媽已經臉色發烏,都認為她死了,沒想到她命大自己醒轉過來。
佬東的隊伍經常會在飯點的時候呆在村子裡做飯,吃完離開後,大家回來就特別惱恨,家裡的豬被燒吃了,是整個豬被烤熟的,不殺也不褪毛,將門窗拆下來燒,大方桌,長板凳都直接當燒柴,那些沒吃完的肉,村民就開始吃,沒一點味道,佬東炒的菜也嚐了一下,又鹹又甜根本不好吃,還有大鍋裡煮的粥,也是每人乘一大碗開始吃,因為在外躲一天都餓了,吃到後頭,鍋底下就冒出幾筒屎來。都嘔吐不止,就大罵這狗日的真缺德!後來又有人家發現,做飯菜的時候,去醃菜罈子裡舀剁辣椒,結果舀出一泡屎來。還給你偽裝的很好,壇蓋像從來沒有人動過似的。
也有人不躲佬東,比如很老的老人,盲人,殘疾人,傻子,小孩子等。這些人佬東也沒把他們怎麼樣,就問了一些情況。卻有一件事讓人們永遠流傳,有一個膽大的婦女沒有躲遠,就躲在自家紅薯地窯裡,因為太餓了出來找吃的被發現了,她就主動去勾引佬東,佬東滿足之後根本就不講武德,用刺刀扎她,她痛的在地上打滾,邊滾還在扎,後來竟也沒死,只是成精神病了時好時壞。
我爸和他的盲人爺爺就沒有躲,那天佬東吃完飯就都在村子裡大樹陰下休息,有二個佬東不知在哪裡翻找出一把鋸子,然後到處尋找需要的結實的樹木,最後看中我家門口前面水塘邊的一顆木屐樹,爬上去開始鋸起來。當時我爸在門口陪著盲爺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發現門口水塘邊有二個佬東在幹壞事,那木屐樹是屬於我家的,那個時候的人們可窮了,一草一木都是有用途的,有時候沒柴生火做飯,就將草鋤了曬乾也能做幾頓飯菜,二個佬東鋸樹枝是因為他們槍托壞了,鋸下來做槍托,我爸馬上將這情況告訴給盲爺爺聽,盲爺爺說:"趕緊牽我過去"。我爸就用小手牽著盲爺爺竹竿引到塘邊,二個佬東已經鋸完下來了,盲爺爺摸索著抓住二個佬東後衣領或肩膀,一手一個像丟蘿蔔似的,丟到塘中央。我當時聽了還有點不信,問老爸盲爺爺是怎麼做到的?爸說佬東都是矮子大多數都只有一米六多點,盲爺爺又高又大一米八幾,而且我們祖上有很多人是習武的,他們在農閒的時候打賭玩耍比力氣是這麼幹的:二個人中間隔著一道籬笆,雙手端著石磙,你遞給我,我遞給你,籬笆用麻桿編的,誰弄斷麻桿就輸了。石磙是碾稻穀用的,每個有二至三百多斤。放到現在想都不敢想,一百斤都做不到,想想那時候的人有多牛逼啊。
我問老爸後來的情況怎麼樣了,那二個佬東有沒有報復盲爺爺,很擔心盲爺爺是不是被用槍給打了,爺爺說沒有,二個佬東爬上岸還對盲爺爺豎起大拇指。
那時候每個鄉下人都怕佬東,看到都腿軟,可是我家盲爺爺就不怕死,而且我那三歲的老爸也不孬。給他們點贊!我更要向他們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