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有大量資源外向型國家,混得好的如沙特之流,富裕之名享譽世界。混得不好的如外蒙古,苦兮兮的過日子。而澳大利亞,則是眾多資源外向型國家中最特殊的一個。這個特殊之處在於——澳大利亞是資源外向型國家中少見的發達國家。
作為全球最大的礦產生產及出口國,澳大利亞2019年礦產出口額高達2900億澳元(摺合13620億人民幣),出口量達10.7億噸,佔全球鐵礦石出口量的66%。如今世界四大鐵礦石礦業巨頭中有三家位於澳大利亞,分別是BHP(必和必拓)、RIO(澳洲力拓)以及FMG。四大巨頭中只有一家“巴西淡水河谷”並非澳企。
說實話,僅有2550萬人口的澳大利亞,卻坐擁如此豐厚的資源,就這一點來說,澳大利亞或許是地球上最為幸運的國家也說不定。這也是澳大利亞在國際礦產出口市場和國際外交上的底氣來源。
關於國際貿易,我們有一個相當出名也十分流行的理論。這個理論描繪的是“全球化視角下國際貿易中的隱秘剝削”,可以簡單地概括為“在當代的國際分工完成之後,國際分工中位於中心和上游的國家,會隱秘而自然的對位於邊緣和下游的國家形成剝削”
什麼叫剝削呢?
剝削在英語裡叫做“exploitation”,查閱牛津詞典,可知外國人的定義是“a situation in which sb treats sb else in an unfair way, especially in order to make money from their work(一種情況——某人用不公平的方式對待他人,尤其是在目的為賺錢的工作中。)”
在這一段定義中,核心的詞語毫無疑問是那個“unfair(不公平)”。在國際貿易中,上游國家和下游國家的貿易的確是不公平的。
譬如說中國生產一個芭比娃娃出口到美國,這個精美的玩具在過美國海關時的價格僅為2美元,但其在美國最終的售價可能高達9.99美元,這其中相差的八美元作為“智力附加值”被美國掏空,剩下的兩美元中一美元為運輸管理之費用,六十五美分為原材料進口成本,作為生產方的中國在這次貿易中僅能得到三十五美分。
收益的嚴重不對等和發達國家將國際貿易的規則牢牢掌握使得發展中國家在國際貿易中受到了相當的剝削和控制。而澳大利亞則是一個奇葩——作為發達國家的澳大利亞卻只出口原材料,卻從不對材料進行加工。
也就是說,從國際分工的角度來看,澳大利亞似乎處於國際貿易的最底層。難道說,作為發達國家的澳大利亞沒有能力發展鋼鐵產業嗎?很多人都認為如果澳大利亞投入大量精力去發展鋼鐵產業,出口深加工產品,能夠賺取更多的利潤。
這個邏輯在大部分時間是站得住的,畢竟賣小麥的一般沒有賣蛋糕的賺得多。但是在澳大利亞卻有所不同,他有極為獨特的自然及社會條件。
首先,澳大利亞雖然國土遼闊,但宜居地形其實並不多,人口相當稀少。人口少,鋼鐵需求就少,也就意味著國內市場窄小。國內市場的窄小對澳大利亞的鋼鐵工業發展是一個重大的不利訊息。一方面,澳大利亞不需要大量的鋼鐵企業即可滿足國內民眾的需求,因此鋼鐵工業的發展沒有內生動力。
另外一方面,沒有國內市場進行託底,澳大利亞的鋼鐵工業會陷入“無根”的困境。假設澳大利亞仗著資源優勢大力發展鋼鐵工業,那麼初期的建設還是會比較順利的,但窄小的國內市場無力消化快速發展的鋼鐵工業,會造成極大的產能浪費,多出來的產能只能對外出口。
鋼鐵工業的國際競爭極為激烈,即使澳大利亞具有資源優勢,也未必能在這一領域佔到便宜,還會由此帶來大量貿易摩擦。去年特朗普就因為在任內擬對鋼鐵進口徵收高額關稅,引來了大量盟友的不滿。
況且,如今的鋼鐵工業發展形態已經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這個變化可以用“大高爐”來概括。今日的鋼鐵工業都必須下大力氣花大價錢修高爐。大高爐雖然好,但對澳大利亞來說卻有兩個壞處,一是大高爐的鍊鋼效率太高,極易導致產能浪費。二則是當出現產能浪費的情況時,澳大利亞的鋼企卻不能隨便停爐,一旦停爐就會對高爐造成極大的損傷。
換句話說,要發展鋼鐵工業,就必須修大高爐,否則鋼鐵企業沒有競爭力,也就沒有盈利能力。但大高爐產量高,澳大利亞的國內市場需求不足,一旦出口受挫,就會出現銷量跟不上產量的窘境。而大高爐不能隨意停爐的特性則決定了即使貨物大量囤積,廠家也不能隨便把大高爐停掉處理貨物或者等待市場回暖。
實際上出口受挫是一個極易發生的困境,無論是他國出臺的各種各樣眼花繚亂的保護政策還是大範圍的經濟危機,都會導致出口陷入“寒冬”。到了那個時候,沒有內需市場託底的澳大利亞鋼鐵業要如何自救?
其實,澳大利亞鋼鐵業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起步時機。隨著時代的發展,鋼鐵工業的發展途徑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想要像當年的德國魯爾區一樣,背靠大量煤鐵資源迅速發展成地區工業中心已經成為了黃粱美夢。
另外,環境保護的壓力也是澳大利亞鋼企發展的難關。今天的鋼鐵工業是能源、資源、資金密集型產業,需要的不止是優質而大量的鐵礦石,還需要海量的煤炭等原材料,以及水、電、氮氣等能源介質。在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大量汙染性廢水、廢氣、廢渣更是令人頭疼不已。
此外,配套措施的不完善,則是另外一個困境。曾經有中資企業試圖收購澳大利亞礦產,計劃建廠冶煉運成品。當他們興沖沖地啟動計劃後,卻發現從礦產運成品到冶煉廠需要修一條新路。是的,由於澳大利亞政府沒有想過大力發展鋼鐵工業,因此相關的配套措施並不成熟。鋼鐵企業很可能不僅需要修路,還需要修碼頭等其他設施。如此一來,專案的盈虧壓力就很大了,甚至可以說完全得不償失。
說到這裡,澳大利亞人的想法已經可以理解了。他們已經憑藉海量鐵礦石的出口,在國際市場獲取了相當程度的定價權。並藉此攫取了鉅額的利潤,實在沒有必要費力不討好地發展鋼鐵工業,將鐵礦石冶為鋼鐵。不怕風吹雨打,就怕大勢已去。
德國魯爾區的前車之鑑尚且歷歷在目,澳大利亞生怕重蹈覆轍,對發展鋼鐵工業更是失去興趣。同等投入下,將這筆錢投入教育與高新科技領域,可比和鋼鐵工業較勁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