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6月25日,一個平常的星期天。儘管是此時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但因為丟掉中國大陸而揹負的國會壓力,仍然讓曾經的密蘇里農民杜魯門不堪其擾,他趁週末躲到老家農場圖個清淨。
突然,一通緊急電話打破了安靜,電話那頭是國務卿艾奇遜,他帶來的訊息是:“朝鮮人民軍已跨過了三八線,向南發起進攻”。
在執政的這5年裡,杜魯門已經見慣了大風大浪。從柏林危機到鎮壓希共的無數次風波已經讓他的神經非常堅強。但這次危機卻著實讓他感到震驚。因為儘管朝韓雙方在過去的幾年裡大大小小發生了上千次衝突,但合眾國從上到下都沒有想到,戰爭會在這個時候全面爆發。畢竟在耀眼的“萬國領鏽”合眾國面前,丘吉爾和戴高樂也不過是沒牙的老虎,斯大林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蟄伏起來,把希臘、法國和義大利的共產黨一個接一個賣掉以避免讓美國不快。而至於新中國,雖然其在1945到1947年與駐紮在華北的海軍陸戰隊零星交火過幾次,但絕對不敢與美國發生直接衝突。
杜魯門表示自己要連夜返回白宮,但艾奇遜告訴他,總統先生最好明天再回來,不要因為這件事情引發全國恐慌。
杜魯門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唯一讓他感覺沒有徹底失去掌控的是,這隻朝鮮半島的靴子,總算是落了下來。
美國人經歷了怎樣的朝鮮戰爭呢?他們眼中的朝鮮戰爭是怎麼樣的呢?金主爸爸們扣Q上車。
一、三八線是誰劃的?
讓我們把時鐘調回1945年。在柏林戰役結束之後,蘇聯在兩個月時間完成了人類歷史上最氣勢恢宏的部隊調動與戰役集結。200萬人跨越歐亞大陸,從東歐部署到遠東和外貝加爾地區。陸軍第四人,華西列夫斯基元帥帶著曾經碾碎了西歐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納粹陸軍的三個方面軍,從東西兩個方向對瀋陽和長春進行向心突擊。百萬關東軍不堪一擊,被迅速分割包圍。8月15日日本投降後,蘇軍並未停下推進的步伐,16日登陸朝鮮清津,切斷關東軍經由朝鮮撤回本土的退路。22日攻克平壤,23日跨過三八線,直逼漢城。這種東歐平原上狂飆猛進的進攻速度讓美國高層毫無心理準備。
此時的美軍主力仍然集結在琉球。面對蘇軍的凌厲攻勢,24軍軍長霍奇帶領三個步兵師匆匆登陸釜山與仁川,馬不停蹄奔向三八線。但此時已經是9月8日,按照蘇軍之前的開進速度,本在八月底就可以飲馬日本海,為何又給美軍留出了這麼大空子呢?
在關東軍迅速垮臺之時,美國就在考慮如何把手伸到朝鮮半島上了。在日軍受降前,華盛頓的陸軍參謀必須迅速拿出一份接受日本投降的程式來。其中朝鮮半島的日軍投降區域如何劃分讓美軍高層非常頭疼,而緊迫的時間又不允許慢斯條理精雕細琢。助理國防部長麥克洛伊在凌晨之時喊來陸軍參謀博尼斯蒂爾上校和拉斯克上校,要求他們趁蘇聯還沒有佔領朝鮮半島全境,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
這兩名參謀本打算去慢慢研究朝鮮半島的行政區劃的,但發現手上只有世界地圖,而朝鮮半島本身也沒多大點地方。最終他們選擇了北緯三十八度線作為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劃分勢力範圍的邊界,一方面這條線看上去把朝鮮半島平均分成了兩份,而且漢城也在三八線以南,於是便匆匆把這條地圖上的緯線寫進了起草的第一號命令。而蘇軍對此也無甚異議,也有可能是出於用朝鮮半島交換日本利益的考慮,在跨過三八線之後便停了下來。朝鮮半島就此被一分為二。
1948年蘇聯從朝鮮撤軍,半年後美軍也陸續撤離。但這樣一來,李承晚和韓國的右翼分子們就坐不住了。為了穩固自己的政權先是暗殺了韓國國父金九,隨即又在國內大肆清洗反對勢力,更是叫囂武力北進,製造半島緊張氛圍試圖讓美軍重返半島。結果卻弄巧成拙,不僅美國人沒有上鉤,還激怒了金日成。
1950年1月12日,艾奇遜公開喊話,美國在遠東的防禦圈不包括朝鮮半島和臺灣, 1月17日平壤的一次晚宴中,金日成向蘇聯大使斯蒂科夫表示,中國已經解放了,現在是解放韓國人民的時候了。
11萬人民軍蓄勢待發,南北再無迴旋餘地。最終,李承晚在漢城等到的並非美軍,而是人民軍的T-34。
急匆匆返回華盛頓之後,杜魯門組織內閣成員和國防部高階官員商討朝鮮局勢。很快,三條應對措施匆匆出爐。首先,遠東土皇帝麥克阿瑟被授權可以對南朝鮮進行“必要的援助”;其次,美國空軍可以轟炸朝鮮人民軍的地面部隊;最後,命令第七艦隊開赴臺灣海峽。實際上這一連串動作是為了防止韓國和臺灣的失敗造成連鎖效應,並導致遠東美軍失去所有戰略支點。
略有鏽蝕但依舊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始轉動,山雨欲來風滿樓,整個遠東戰雲密佈,大戰一觸即發,杜魯門和他的幕僚們沒有想到,二戰結束以來的第一次數百萬大軍的生死搏殺即將上演。
二、將帥失和!杜魯門和麥克阿瑟的恩怨
然而此時的朝鮮戰場相比一年後可謂是簡單而乏味,改編自警察部隊和日偽軍的南朝鮮軍隊,在前蘇軍坦克兵和前解放軍的步兵面前一觸即潰,只能在美海空軍的掩護下在釜山防禦圈苦苦支撐。而人民軍由於補給線過長,後勤供應困難,無法一舉攻克釜山,一時之間雙方在半島東南僵持了下來。
在利用第八集團軍穩住了大丘-釜山一線的防禦後,麥克阿瑟決心利用他二戰中登陸戰的經驗,從漢城附近的仁川登陸,攔腰截斷整個朝鮮半島,乘勢合圍前線人民軍主力,徹底解決朝鮮問題。儘管老派的海軍軍官認為仁川是全世界最不適合登陸的地點,但麥克阿瑟依然決心冒著巨大的風險試一試。雖然後來的混亂讓人民軍的主力和指揮機關在被合圍之前逃回了三八線以北,但仁川的登陸仍然迅速逆轉了朝鮮戰場的局勢。師老兵疲的人民軍面對數量和技術上都佔據巨大優勢的美軍根本無力反擊,節節敗退。仁川登陸的成功與戰局的勝利為愛出風頭的麥大煙鬥贏得了更大的聲望,因此在面對新中國9月30日發出的警告時不屑一顧,命令聯合國軍於十月一日這個具有重要意義的日子,全面越過三八線,並在十月十九日攻佔平壤。而在同一天,三十萬志願軍跨過鴨綠江進入朝鮮,即將在雲山與騎一師對撞。
嚴格意義上說,杜魯門是一個不喜歡過高風險和賭博的人。他始終擔心麥大煙鬥過於無視蘇聯和新中國的警告,在亞洲釀成無可挽回的災難。於是他要求麥克阿瑟回國述職。實際上在此之前,杜魯門已經透過馬歇爾和艾森豪威爾兩次轉達要他回國見見面的希望,而且措辭十分謙卑,但被麥大煙鬥輕率拒絕。此時風頭無兩的麥克阿瑟面對曾經在總統競選中的對手、現在的老闆,更是毫無敬重之心。
憨厚的老農民杜魯門又決定忍了,遠赴重洋,屈尊來到麥克阿瑟的地盤威克島與麥大帥討論朝鮮戰局。在會議上麥克阿瑟完全不顧忌自己老闆的感受,儘管他知道杜魯門討厭別人吸菸,但依然拿出菸斗,裝模作樣乃至於挑釁似的問杜魯門可以抽菸嗎?杜魯門再一次忍了下來。
在會議上,杜老闆小心翼翼地詢問蘇聯與中國參戰的可能性時,麥大帥不屑一顧。在他看來,沒有空軍的中國人如果試圖推進到平壤,一定會遭到人類歷史上最慘重的傷亡。根據助理國務卿拉斯克的回憶,當時麥克阿瑟還狂妄地說,自己一點都不明白,中國為什麼要管這檔子破事,他們一定會後悔的。
在當時的麥大煙鬥看來,自己是有底氣說這話的。他曾經問自己的情報頭子威洛比,中國軍隊有飛機、坦克和大炮嗎?威洛比的回答是沒有或微不足道。麥大煙鬥則說,那我是多麼希望他們參戰啊。
在這些言語的背後,是麥大帥對美軍實力的自信與對新中國的蔑視。在第一次戰役前,麥大帥叫囂要在感恩節前結束戰爭。即便在第一次戰役中吃了虧,依然命令第十軍和第八集團軍東西對進,要在聖誕節前結束戰爭。至於結果我們都知道了,美軍在半島的大雪中度過了一個冰徹骨髓的聖誕節。
陸戰隊中校卡羅爾·迪茨曾經以觀察員身份參與巴拉頓湖戰役。那是德軍二戰最後一次精銳盡出的大規模攻勢,足足投入了20個步兵師和11個裝甲師。但在他眼裡,即便是巴拉頓湖畔數千輛坦克的殊死戰鬥,也遠遠不及長津湖之戰激烈。實際上這是第二次戰役中大多數聯軍士兵的普遍印象:漫天的大雪,無處不在的志願軍,士氣低落的傷兵,看不到盡頭的潰逃之路。
隨著第三次戰役美軍丟失漢城,麥克阿瑟的慘敗,讓看上去不可一世的美國人似乎比蔣介石都好打,志願軍甚至立下了與美軍交相輝映的flag:“從北到南,一推就完,消滅鬼子,回家過年”。
理論上地位最高的軍官,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也趁機說風涼話,中國人愚弄了這位一貫正確的軍事天才,麥克阿瑟根本鬥不過彭德懷。連麥大帥的下屬,後來拯救了聯合國軍與朝鮮局勢的李奇微都在回憶錄裡狂噴:除了要援軍和原子彈,麥克阿瑟什麼都幹不了了。
第四次戰役時,李奇微迅速捕捉到了志願軍補給不足的戰機,用自創的“磁性戰術”一路向北進攻,將戰線重新推進到三八線附近,麥大帥故態復萌,狂妄的態度變本加厲。而此時的美國高層卻陷入了極端矛盾的心情。即便是最強硬的反共分子國務卿艾奇遜本人,也覺得能打回三八線已經算是保住了聯合國軍的體面,可以見好就收。因此杜魯門此時也開始讓國務院和國防部擬定停戰談判的政策。
1951年3月的一天,國家安全域性把一份絕密電報送到杜老闆案頭,這是東京的美國情報部門偵獲到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大使發給本國政府的電報。電報的內容是大使向政府彙報與麥大煙鬥談話的摘要。麥克阿瑟不僅對自己的老闆們極盡嘲諷,而且表示,要把朝鮮戰爭繼續擴大以徹底消滅亞洲的共產主義勢力。重心始終停留在歐洲,不想在亞洲搞大的杜老闆在讀完電報後徹底爆發,在他看來這是嚴重的下克上行為,必須付出代價。
但即使到了最後關頭,杜魯門依然想維持基本的體面,他準備釋出一份總統宣告以表達外交上的努力。但3月24日,在杜老闆釋出宣告之前,麥大帥搶先在東京隔空喊話:…現在我們已大體上肅清了共產黨在南朝鮮有組織的軍隊…在我作為軍事司令官的許可權以內,我準備隨時和敵軍司令在戰場上舉行會談。
這份宣告,用參謀長聯席會議報告的話說就是:這位聯合國軍司令找不到更有效的辦法激怒總統了。
這份宣告不僅違反了杜老闆簽署的“不經允許不得公開發表外交政策的宣告”,而且與國務院起草的內容恰恰相反,讓杜魯門所有關於停戰的準備化為泡影,基本上等於對新中國和朝鮮喊話:盟軍準備動員全部力量來對付志願軍。而且是對美國領導體制的公然挑釁。
憤怒的杜老闆立刻召集幕僚,他說:…自威克島會晤之後,我曾指望他能尊重總統的權力。我認識到我本人除了解除這位國家的最高戰場指揮官外沒有別的選擇了。
被搶了外交權的艾奇遜也落井下石:麥克阿瑟就是一個骯髒的農夫!
4月6日,杜魯門召集艾奇遜、馬歇爾和布萊德利,明確表示要解除麥克阿瑟的職務,在場的人紛紛表示:早tm該這麼幹了。
4月11日,杜魯門在全球廣播中宣佈麥克阿瑟被解職,聯合國軍司令由李奇微代理。杜老闆終於狠狠地打臉成功。
而朝鮮戰爭,正式進入最兇險的下半場,三八線系列下期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