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桂林/文 當把SaaS與騰訊放在一起談論時,很難說,人們是關注SaaS多一點,還是更關注騰訊。
關心SaaS的人大約知道,1999年,從Oracle離職的貝尼奧夫創立了Salesforce,推出了50美元/使用者*月的網際網路軟體訂閱服務,一改長期以來企業服務軟體行業高價售賣版權、耗時本地部署、長期維護服務的高門檻銷售方案,從此誕生SaaS這個行業。
隨著IaaS、PaaS等雲共享基礎設施的發展與普及,碎片化的小型應用軟體(相比SAP、Oracle那樣的大型系統套件而言)也能借助數字平臺的底層支援,在廉價長尾市場中獲得規模經濟,大大小小的應用軟體得以“飛入尋常百姓家”。
關心騰訊的人大約知道,同是1999年,騰訊推出最早版本的QQ,很快成為備受歡迎的人際“聯結器”。多年後,微信進一步成為加強版“聯結器”。今天,鑑於人們普遍熟悉了社交軟體的“連線”定位,騰訊也喜歡用“聯結器”一詞來描述其新興的各類產業網際網路產品和服務的特徵。
在不久前結束的生態大會上,騰訊用“企業應用聯結器”來統一描述其雲上SaaS生態業務“千帆”,包括建立不同SaaS應用間使用者賬號連線的“玉符”賬號聯結器IDaaS、打通不同SaaS應用間資料和流程的“鵲橋”資料聯結器iPaaS、旨在幫助降低客戶定製開發成本的低程式碼應用開發和連線的“神筆”應用聯結器aPaaS,以及靈活場景應用的場景聯結器。當然,還有“一雲多端”中的端(企業微信、微信、QQ、騰訊會議等客戶端)所提供的To C聯結器。
總之,騰訊想用繁多的“聯結器”,來表達其實現不同SaaS產品間互聯互通、實現不同產品與顧客間互聯互通的雲服務生態優勢。聯結器是帶有某種功能的媒介,這大概是騰訊想表達的意圖。不過,恰如人們常用“一筆寫不出兩個某”來表示兩個“某”之間的親近,雖然都是“某”,但兩個“某”卻是兩個不同的人。
筆者認為,“聯結器”這個詞並沒有清晰反映出千帆業務在交易平臺價值基礎上提供的創新平臺價值,兩個價值不是一回事。這是因為,平臺當然都具有連線功能,交易平臺連線的是市場供需,這個“連線”的本質是媒介;創新平臺連線是創新架構與載體,這個“連線”的本質是基礎設施——在這個設施基礎上,產品和服務可以進行低成本的差異化、細分化創新。不一樣的“連線”混為一談,可能不是好方法。
本文無意於說文解字,而是想借用千帆這個例子,把創新平臺的主要因素和價值說明白,呼籲人們關注交易之外的平臺創新,共同促進數字化服務生態的繁榮。
交易平臺與創新平臺
經過20年網際網路市場教育,人們聽見“平臺”二字往往條件反射般想到“雙邊市場”。用“雙邊市場”來統一解釋淘寶、安卓、通用晶片這些平臺未嘗不可,不過,有的場合恰如其分,有的場合勉勉強強,有的場合則顯得有點生搬硬套。這是因為,平臺原本具有豐富的形態,其價值邏輯並不相同。所以,重申平臺的區分仍有必要。
我們可以按服務物件、功能、規模分類。典型如以前不久市場監管總局釋出的《網際網路平臺分類分級指南(徵求意見稿)》,平臺被分為網路銷售類平臺、生活服務類平臺、社交娛樂類平臺、資訊資訊類平臺、金融服務類平臺、計算應用類平臺六個種類;在分級上,綜合考慮使用者規模、業務種類以及限制能力,六類平臺又可以分成超級平臺、大型平臺、中小平臺三個級別。這種分類方式旨在幫助主管單位進行分類、分級監管,不是本文討論的範疇。
我們也可以按照平臺的價值屬性分類,這是本文的重點。許多知名學者提出過不同的劃分意見,但總體上都遵循了模組化的思想——模組是內部複雜封裝的元件,平臺是通用性強的模組,供其他模組呼叫,彼此之間透過標準化的介面相連,共同為終端使用者創造價值。他們將平臺分為產品平臺(如吉利汽車的“浩瀚”架構)、供應鏈平臺(如當年支援山寨手機氾濫的MTK組合晶片)和產業平臺(作為產業基礎設施,開放提供給廣泛、差異化生態夥伴),產業平臺又可以被分成創新平臺與交易平臺,交易平臺又可以被分為多邊交易平臺、資訊平臺。
交易平臺旨在提供一個有效率的市場。平臺提供的媒介服務促進了供需兩側的互動,供給側夥伴向顧客分享、銷售的基本上是完成品狀態資訊、產品或服務(如百度搜索、淘寶、攜程、美團外賣),交易平臺的價值主要是降低供應者和終端使用者間的資訊不對稱導致的搜尋成本、匹配成本等交易費用。
創新平臺是創新商業生態系統的基石。平臺企業與供給側夥伴基於共同的技術架構、標準來提供新產品和服務(比如安卓、Windows、Apollo等),創新平臺的價值主要來源於平臺和夥伴的相互補充,以通用化的模組元件支援幫助夥伴降低開發成本、使用成本等非交易費用,共同促進最終產品功能的多樣化和產品效能的提升。
在兩類平臺的對比中,創新平臺技術更復雜、市場不確定性更高。不僅如此,創新平臺往往還需要多層、多平臺的產業合作——典型如英特爾和微軟的WINTEL結構就是多層多平臺的創新合作,雲服務中IaaS、PaaS、SaaS同樣是多層、多平臺結構。相比之下,交易平臺在技術與合作結構上要簡單的多,模式設計與快速的網路效應激發更被關注。
媒體上網際網路交易平臺的資訊汗牛充棟,而創新平臺的相關資訊則少得多。其實,即便在學術圈,國內有關平臺戰略的研究也基本上是圍繞交易平臺展開的。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是,以BAT為代表的交易平臺確實枝繁葉茂,相比而言,手機和PC作業系統、產業網際網路平臺、雲服務等基礎設施領域則遜色得多——百度、阿里等企業都做過作業系統的嘗試,有的領域出師未捷(如10年前的手機作業系統),有的領域則仍在耕耘(如Apollo自動駕駛),華為的鴻蒙近年來備受關注,不過也還在成長中,與iOS、安卓距離明顯。
相比美國等發達國家,中國在生產端的產業資訊化基礎參差不齊,總體上並不強。在長期“重硬輕軟”、“多定製開發勞務、少通用產品溢價”的產業環境中,姑且不論核心工業軟體的羸弱,就算ERP、CRM等一般管理軟體,企業服務軟體市場也發育不良,相比價值以萬億計的To C消費網際網路市場,整個To B軟體行業顯得尤為單薄。一般認為,在數字化走向深入的過程中,家大業大的平臺企業將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不過,對長期習慣於To C交易平臺業務的網際網路企業來說,To B是個勞神費力的新課題;而對應用軟體行業來說,為了把市場空間開啟,平臺企業僅僅提供市場交易媒介服務是不夠的,“小SaaS”需要大平臺起到更多的基礎性推動作用。
於是,千帆這個例子就非常值得說。
SaaS行業與平臺聚集
20年來,SaaS化的軟體服務產業一直處於快速發展的過程中。Gartner資料顯示,2020年全球SaaS市場已經超過1500億美元。中國SaaS行業起步較晚,在雲與產業網際網路建設熱潮開啟以來,也實現快速發展,近年來年均增速超過50%,在疫情影響下,2020年市場規模已近30億美元。
儘管發展速度較快,簡單對照就可知,國內SaaS市場規模與中國經濟、產業在世界上的位置是不相稱的。這種不相稱既然體現在雲服務領域中結構性的倒掛,也體現在中國SaaS企業市值的微小。
前者,雖然近幾年中國在雲計算領域發展迅猛,但中國目前仍處於早期基礎設施部署階段。2018年美國企業上雲率已經達到85%,而中國只有40%;雲服務結構中,中外也在SaaS佔比上形成了倒掛。同樣根據Gartner、IDC等資料,美國雲服務總市場中SaaS應用佔比超過58%,而中國尚不足30%,以軟體應用為主導的雲服務結構還有待時日。
後者,跟以Salesforce、Shopify、Square等諸多擁有千億美元市值的國外SaaS廠商群體相比,中國SaaS企業的市值微不足道,即便將統計範圍擴大到用友、金蝶等積極進行雲轉型的傳統軟體廠商(已經高估了),仍然與前述國際SaaS廠商實力相距甚遠。
目前,中國的SaaS市場非常分散,主要有三股力量——傳統軟體廠商、獨立SaaS供應商、平臺型企業。
用友、金蝶等傳統軟體企業雖然企業定製服務經驗豐富,開發能力強,但云服務能力經驗不足,競爭力受限,另外,受業務領域所限,他們也並不能為企業客戶獨立提供全方位的軟體服務。
銷售易、小鵝通等大量的獨立SaaS廠商(ISV)聚焦於某一個細分領域的解決方案,規模有限,非常需要平臺企業提供渠道擴大市場、並給予技術業務支援以補全服務能力。
網際網路平臺企業規模龐大,以即時通訊、會議、OA、LBS等高頻、通用SaaS軟體服務為基點,視構建軟體服務生態為目標,希望整合大量SaaS廠商共同為顧客提供全面的服務。
無論是哪種型別的SaaS廠商,都出現了向阿里、騰訊等大型雲平臺聚集的趨勢。阿里雲提供了多品類的雲市場,吸引了大量SaaS、API、解決方案聚集到自己平臺上,還提供精品類的心選市場,為經過篩選的SaaS企業提供更多的支援。騰訊雲則以千帆為業務載體,發起軟體技術聯盟,從SaaS加速器到SaaS臻選市場,截至目前已經服務超過3萬家客戶,聚集超過500家臻選夥伴,覆蓋70多個業務領域,累計平臺交易額超過10億元,生態中已經有近百家SaaS廠商交易額超百萬。在中國薄弱的傳統軟體產業基礎上,面向日漸走向深入的產業數字化轉型浪潮,大型雲平臺廠商註定將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
雲上的SaaS架構、模組與連線
平臺聚集固然降低了搜尋成本,“臻選”平臺的品質篩查也降低了信用成本,種種努力能夠降低交易費用,但碎片化的SaaS產業面臨一個基本問題,即同一顧客多樣化的軟體需求與功能碎片化的服務供給(不同於昂貴的大型軟體套件)之間的結構性矛盾。
在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普遍存在著跨系統協同困難、工作瑣碎、重複低效等問題,不同SaaS軟體之間流程不暢通、資料不流通、資訊不同步等諸多問題,實際上拖了數字化管理效率提升的後腿。
例如,一個具備一定規模的企業會涉及到財務、辦公、HR、業務流程、客戶關係管理等多種差異化軟體需求。由於SaaS的場景化、碎片化特徵,甚至一些部門還會有自己特定的SaaS採購,這些軟體供給來自不同的廠商,他們彼此之間的賬戶、資料、資訊互通是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被服務的企業處在激烈的競爭中,基於特定業務場景的差異化、定製化需求不可避免,然而,如果不能以需求規模做基礎,SaaS廠商也不堪重負。
所謂的千帆“企業應用聯結器”,實際上是將SaaS廠商的標準化產品視作被封裝的服務模組,在不同模組之間,以技術聯盟確立標準介面作為統一標準,以創新的平臺服務作為互聯互通的解決方案,於是形成了“模組-介面-連線”的千帆平臺架構。
具體來說,“玉符賬號聯結器”(IDaaS)實際上是統一賬號的雲平臺功能,使用者實現一個賬號在不同廠家SaaS之間的無縫登入;“鵲橋資料聯結器”(iPaaS)實際上是資料、流程互通的雲平臺功能,實現不同廠家SaaS之間的資料流暢通;“神筆應用聯結器”(aPaaS)針對的是客戶輕度定製化需求,平臺提供了低程式碼開發功能,企業可透過拖拉拽的方式進行頁面二次開發,並透過圖形化流程編排,將不同廠家的SaaS按業務邏輯和審批流程進行自定義,一鍵釋出到企業微信之中;“場景聯結器”則是平臺在知識沉澱的基礎上,預設大量基於業務場景的方案模板,企業可以實現開箱即用、即配即用,不需要人員具備程式碼知識,只需掌握流程就可以進行視覺化配置操作,簡化落地難度。
更具體的,以SaaS介面標準化的鵲橋iPaaS 聯結器為例,又被分為兩大類:通用聯結器和應用聯結器。通用聯結器指鵲橋iPaaS預封裝了很多應用系統對外互動的協議,如:HTTP、Kafka等,可以根據實際業務需求使用連結各種應用系統;應用聯結器是針對某一個SaaS或系統的更高階封裝,一個應用聯結器包含一個操作列表,每一個操作就是對一個API的封裝,同時應用聯結器將該應用系統API鑑權的方式和互動協議等內在邏輯都統一做了封裝,使用者不需要理解這些與業務無關的內容,即可使用。
在筆者調研過的手機制造業企業KP的數字化轉型方案中,千帆實施的方案既包含了基於泛微OA構建的一體化辦公平臺,也包含了基於金蝶ERP構建的業財一體化平臺,基於IDaaS集成了多系統的單點登入,構建了一體化整合平臺,既簡化了金蝶、泛微、CRM等不同SaaS的系統整合工作,也簡化了其他應用API、資料、工業協議、B2B方案等30多種協議的整合開發工作,拖拽的圖形化介面設計,系統介面解耦,企業使用者無需關注複雜技術整合,便能夠靈活的應對快速的業務變化。
“模組-介面-連線”的架構設計與連線功能的開發,並非指向交易成本的下降,而是使用者側使用成本的節約、供給側開發成本的降低,這種輕便流暢的連線也有利於促進滿足細分場景需求的SaaS的開發,低成本、便捷的生態互補支援為更加多樣化、極致化的SaaS生態提供了助力。
換言之,如果說SaaS市場、SaaS臻選等供給側與需求側的連線,提供的尚且是交易媒介服務的話,上述“企業應用聯結器”提供的則是創新的架構與載體,這種連線其實是一種數字化能力基礎設施的共享,促進了更豐富、更低成本的差異化、個性化創新的發生。這是創新平臺價值的體現。
雲是天然的創新平臺
雲是共享經濟的真正代表。雲計算能夠從網際網路企業專用固定資產中走出來,成為一個市場化的產業,歸根到底源於冗餘計算資源基礎設施的產業共享。
從早期亞馬遜對奈飛、Salesforce的支援,到當下公有云廠商對SaaS應用開發的支援,雲共享生態方興未艾。從共享的角度看,千帆提供的諸多“聯結器”、特別是其“以介面標準促生態通暢”的倡議,亦是旗幟鮮明的走在共享生態的大路上。
同時,雲也是除作業系統外的創新平臺的典型代表。對照文初關於模組化的闡述——模組是內部複雜封裝的元件,平臺是通用性強的模組,供其他模組呼叫,彼此之間透過標準化的介面相連,共同為終端使用者創造價值——不難看出,千帆在PaaS層提供的諸多聯結器功能,事實上構成了頂層企業使用者、SaaS開發合作伙伴(ISV)、整合服務夥伴(SI)共享呼叫的基礎架構。以IaaS、PaaS、SaaS分層視角來看,除基本的SaaS市場之外,千帆的“聯結器”被稱為創新平臺業務當之無愧。
如果說4G促進了消費網際網路時代BAT等中國交易平臺的大發展,那麼伴隨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的推進以及5G應用、人工智慧等技術的成熟,在中國產業網際網路的深入發展中,在雲服務基礎上的數字生態建設中,切實需要、也真實有望催生出一大批形態各異的創新平臺——遠不只是鴻蒙、Apollo、晶片平臺、小程式……畢竟,支援存量內容的交易平臺固然重要,但支援增量能力的創新平臺才是實現智慧經濟的必要條件。
需要說明的是,隨著網際網路平臺的業務發展,今天人們看到的大平臺已經大多數是產品、交易、創新複合的綜合性平臺。
不過,中國人歷來講究名正言順,作為取經而來的“平臺經濟”與“平臺戰略”,也許,我們真的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平臺概念的全面內涵,此“連線”非彼“連線”,說明白這一點,也許會更有利於從業者和社會同一共識、凝聚力量,向協同創新要產業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