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崇禎和周皇后溫存一番之後,並談笑了一陣,心情也開朗了不少,睡意也消了。
凌晨,他決定繼續批閱奏章。他揀著離自己最近的一份奏摺,開啟來,是宣府鎮守太監王坤送來的。
王坤參奏宣撫巡撫馬士英,剛一到任便冒侵軍餉白銀6000兩,請皇上處置。
崇禎不由得一陣興奮,文臣們對自己外派太監喋喋不休,這不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回答嗎?堂堂巡撫大人,侵吞軍餉,還不如一個太監忠君愛國。
這般文臣動輒大講禮義廉恥,一旦做起事來,卻都撕破了臉皮,無恥之極。
即便是當年的魏忠賢,也不過是個太監而已,如果沒有崔呈秀、魏廣徵等一干外臣逢迎,又如何能夠成勢?由此看來,如果處置得當,用內臣也不失為是一著英明之舉。
崇禎這麼想著,提起硃筆,在王坤的奏摺上批道:著馬士英革職,下刑部議罪。
王坤的參奏給崇禎帶來一份好心境,他興致勃勃地一份份看了下去。
下面的奏摺便沒有那麼令他鼓舞了。
湖廣、四川、陝西、河南各省督撫紛紛告急,都說是大股流賊犯境,人數少則一二萬,多則七八萬;湯九州,玄默率部與高迎祥、李自成、過天星戰於吳城一帶,雙方死傷慘重,血流成河,死屍橫了幾十餘里;山東巡撫奏登州、萊州大飢,人相食,請求賑濟;張彝憲疏請催徵賦1700萬兩等等。
崇禎看得頭暈腦脹,他閉上眼睛,靜靜地理了理自己的思路。
這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在御案前來回踱了幾圈,猛然抬起頭來,道:“傳旨,著大名兵備道盧象升為鄖陽巡撫,即刻赴任!”
早朝的時候,崇禎的氣色好了不少。他昨天晚上睡得特別好,以致差一點誤了早朝。他先是將王坤的奏疏讓太監唸了一遍,然而懷著一種幸災樂禍的神情,看著滿朝文武大臣們。
大臣們面面相覷,各懷心事。
京兆尹劉宗周出班奏道:“陛下,士子有廉恥之心,而後才能移易風俗;有氣節,而後才能有事功。前番有總理戶工太監張彝憲令入覲官員,先投名冊以隆尊體統之奏,陛下從之。陛下之意,不外平釐奸除弊,並非安群臣屈膝參拜內臣。然陛下鈞命一出,臣下靡然從風,藩皋守令,個個參謁屏息,以免遭呵責為幸事。一人輯瑞,萬國朝宗,群臣相率趨拜內臣之座,士大夫的廉恥何在?國家自有覲見典例200餘年,從沒聽說有這種先例,朝廷之綱紀法度禮儀體統安在?”
崇禎本想借王坤奏疏羞辱砥礪群臣一番,沒料到劉宗周這般不識趣,又提起張彝憲的問題,未免有點掃興。
便道:“論議朝廷禮儀,有禮部諸臣在;舉劾政事得史,有言官在。卿不當先言官言事。”
劉宗周還要直言抗辯,太監張彝憲卻搶先奏道:“陛下,奴婢之所以要覲見官員投冊以進,不是奴婢擺上官的架子,實則奴婢系聖上親自指派,總理戶工兩部是代聖上行事,覲官參謁,非尊張彝憲,而是尊朝廷也。”
劉宗周聽了怒目橫眉,覺得不便在朝堂上發作,壓了壓火氣,又出班奏道:“陛下,尊朝廷莫大平禮儀,知府見撫按總督,行屬下之禮,乃典例也,見內臣行禮,也是典例嗎?諸大臣入覲,投冊吏部,是典例;參謁內臣,也是典例嗎 ?若事的本乎典例,內臣雖坐受,臣等也於心為安;事創自張彝憲,即使長揖也只增臣下之辱。高祖玄法,內臣不得參預外事,陛下欲以內臣監統外臣,群臣何以堪?”
崇禎素知劉宗周以直言勸諫著名,今天見他又犯了牛脾氣,知道他用心忠貞純正,不便痛責,索性不予理會。
他又想起馬士英侵吞軍餉事,便曉諭群臣道:“吏部,兵部,乃國家之根本,近來弊竇卻最多。未用一官,先行賄賂,文官武官都是一樣。最近朕聽說選官動不動就借債銀數千兩,一到任所,就要還債。這銀子出自哪裡,不問可知,這樣怎樣才能有好官,有忠君愛國、體恤百姓的官員?”
當時滿朝文武,貪汙受賄的,車載斗量,聽了皇上一番切責,誰也不敢出來辯駁。
大學士張至發奏:“陛下,流賊渡河,為腹心之患。賊往來安徽、河南、湖廣間,皆若風雨,流實無定。各撫、鎮事權不一,互相觀望,即有心殺賊,亦恐超越職權。今宜以重臣開督府,統攝諸道兵討賊。”
崇禎道:“依卿所奏,但不知誰堪此重任?”
其實,兵部早在去年就提出事權不一的問題。河南鄉紳聯名請求,由陝西總督洪承疇兼管山西、河南軍務,以阻止各省互相推諉。兵部還建議洪承疇移駐潼關,監別山西、河南二撫及曹文詔、鄧玘、張應昌三總兵。
當時義軍主力都在山西,只是偶爾侵入河南。而且山西義軍為曹文詔所剿殺,形勢頗為樂觀。
崇禎擔心督撫轄三省軍馬,一旦有變,朝廷無由彈壓,是以沒有同意。今天又提出這個問題,他知道張至發所奏確屬實情,便有些心動。
張至發道:“依臣所見,三邊總督洪承疇經年辦賊,治軍有方。尤其善居中排程,屢破張賊。自承疇總督三邊以來,陝西地界漸次寧靜,雖別有它故,要之承疇剿戮不為無功。臣以為洪承疇若督河南、山、陝、川、湖五省軍務,事權歸一,鎮、撫協力,定能肅清流賊,澄清天下。”
崇禎也知道洪承疇是個幹練的人才,但他有一種感覺,洪承疇年紀雖不大,而城府頗深。他上的奏疏,措詞嚴密,無懈可擊,而且看起來明明白白,到處卻都留有翻案餘地。
這個人心思細密,老於事故,若委以重任,自己是否能全盤駕馭,沒有多大把握。想到這裡,他說道:“三邊與蒙古諸部落相鄰,也是朝廷重鎮,洪承疇負守邊重任,未可輕易。延綏巡撫陳奇瑜也是常年與流賊交手,前番陝西餘賊一座城薛紅旗為所剿滅。
近來又聽說鑽天哨、開山斧獨據永寧關,前阻山險,下臨黃河,負固數年不下,亦為陳奇瑜奇計襲破。可知陳奇瑜也是一個人才,不如讓他總督五省軍馬。”
張至發道:“遵旨!”
於是,崇禎傳旨,進延綏巡撫陳奇瑜為兵部右侍郎,總督陝西、山西、河南、湖廣、四川五省軍務,視賊所向,隨方剿撫。
訊息傳至延綏,陳奇瑜領旨謝恩,得意洋洋,走馬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