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羅裙,花瓣扣,芊芊柳腰,瀉玲瓏,在光影暗合之處,只見她眉葉輕飛,朱瓣欲舞,一步一搖之間,百媚橫生。
這張極具特色的東方面孔,讓人禁不住想要一探究竟,那是一種從時代中鋪陳而來的美,使流年暗香,使歲月不忍。
此人便是鄔君梅,一個驚豔好萊塢的中國女人。
她曾是美國《人物》雜誌“全球最美50人”中首位中國女星,也是奧斯卡金像獎終身評委,從藝40年來,她憑藉精湛的演技,獲獎無數,卻始終保持一份對藝術的赤誠之心,純粹而美好。
如今55歲的她,在自己的這個小世界裡,活得自由且通透,從容且優雅。
一、“海上花”的名門往事
寂靜的房間裡,留聲機靡靡低語,像是正在揭發一隻小賊,它挾著一縷日光,穿過青木色的簾子,爬上“娘娘”的梳妝檯,偷看這鏡中的美人,痴痴不已。
娘娘坐在圓凳上,拿起木梳輕挽雲鬢,對著鏡子慢慢地撲粉,再抹上薄薄的口紅,之後細細撫平衣服上的褶皺,此番精緻的打扮後,方起身做事。
小時候,鄔君梅總愛伏在祖母的身旁,瞧著她勻紅點翠,心裡好生歡喜。
1966年,初春,上海的梧桐樹,又開始鬱鬱蔥蔥起來,淮海路1412弄堂裡,一個粉嫩嫩的小姑娘出生了,這讓鄔家人十分高興。
她的曾爺爺是民國時期的“菸草大王”,爺爺是印染廠的廠長,而父親鄔承業在大學教書,母親更是名滿大上海的影星朱曼芳,可以說,鄔君梅是妥妥的名門小姐。
記憶中,父母總是忙忙碌碌,母親經常一拍戲,就三五個月不歸家,每次寄回來的信件又說劇組延期了,她與小三歲的妹妹,就像一對留守兒童,從弄堂前廳串到後院。
堂口的一家餛飩鋪,是小姐倆的蹲守地,要上一碗小餛飩,再來一客鍋貼當點心,之後數著星星等父親回來。
夢迴幾時,遠洋在外的她,常常想起那蘸了醋的小餛飩,似乎每一隻都有著它的意義,豐盈而碩滿。
在媽媽眼中,鄔君梅是個沒規矩的“小鬼”,不似女孩家乖順,性子倒有些野,在市西中學讀書時,她就總與老師唱反調,甚至對母親的表演,像個小大人一樣頭頭是道的評論。
然,她的夢想從不是當演員,而是做26路電車的售票員,一張車票就能逃離大上海,在父母鞭長莫及的地方,拼命瘋玩兒。
16歲時,她穿著自己裁剪的泡泡袖連衣裙,去母親片場探班,可愛的模樣被秦怡老師連連誇讚,當場就推薦去電影《青春萬歲》的劇組。
母親倒是十分反對,擔心影響她的學習,也不希望她走上演員這條路。然而,叛逆的年紀,母親越是反對,她就越有動力。
前期,黃蜀芹導演選了9個演員,經過三個月訓練,淘汰了2個,而鄔君梅正好壓線在第七個上,對於意外得來的“女七號”,她卻滿心歡喜,想來也算是個主要演員。
平時,任性妄為的瘋丫頭,卻在開拍的第一個鏡頭下,窘態橫生,直接舉了白旗,寫信給母親道:“你就放心吧,從此以後本小姐不會再做演員,本小姐回市西中學好好讀書。”
那一學期,她在課業上出奇地認真,然而,之後只要一聽到能出上海拍戲,她就又像打了雞血一樣,忙不迭地進組試戲。
《青春萬歲》播出後,牛犇看中了鄔君梅,邀請她出演了自己的第一部電視劇《踏浪》。再之後,電視劇《走向遠方》直接將她送上了“飛天獎”的寶座。
這個燦若驕陽的女孩子,彷彿用糖果買通了上帝,讓它尤其厚愛她,在往後的人生裡,指引著她一路向前,不再迷茫而孤獨。
二、你好,好萊塢
“好萊塢並不那麼遙遠,一張機票就可以到那裡,但是你心裡的那個夢想是遙遠的”,鄔君梅如是說。
20歲以前,鄔君梅已經拍完了16部作品,算得上是個“小戲骨”,然而,她卻有些意興闌珊,一心想去美國夏威夷太平洋大學留學,讀的還是旅遊管理專業,只因為自己喜歡旅遊。
1986年,導演貝託魯奇找到了她,邀請她去北京《末代皇帝》劇組試戲、選角,但她卻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對這個國際知名大導演的邀請,她倒不以為意。
“我要去國外讀書,沒空拍你的電影”,她瀟灑地拒絕了,末了還加了句“你要是定下我,那就是文秀,我可以考慮去北京”,語氣之果斷,令人瞠目結舌。
不料,這犟脾氣還真撞對了槍口,貝託魯奇對這個小姑娘十分感興趣,躬身前往上海,特地去見鄔君梅。
“文秀”是落魄貴族家的小姐,嫁給溥儀後,在偽皇宮中逐漸自我覺醒,成為歷史上第一個登報與皇帝離婚的女人。
她的機變和勇決,與鄔君梅的性子不謀而合,貝託魯奇當即決定這個角色非她莫屬。
《末代皇帝》上映後,一舉獲得九項奧斯卡金像獎,鄔君梅也獲得了義大利大衛獎的最佳女配角。
然而,憶當年,鄔君梅卻只記得兩件事:一是尊龍真迷人!二是劇組廚師做的披薩真好吃!
初來美國,一切並不如想象的美好,因為資助自己上學的親戚,家中突遇變故,暫停了對鄔君梅的幫助,她只能靠自己了。
於是,她去餐館刷盤子,路邊幫人洗車,給別人帶孩子,一天打好幾份工,給自己掙學費。
那時,最痛苦的事就是想家,想念媽媽做的紅燒肉,想念奶奶身上的皂角香,還想念上海的梧桐樹......
後來,《末代皇帝》獲獎了,她的日子似乎好過了一點,零星的片約找到自己,為了生存,她從夏威夷州移居洛杉磯,準備進軍好萊塢。
然而,這星光熠熠的“修羅場”,並沒有那麼好闖,而自己的成名作也沒有濺起多大的水花,她只能夾縫求生,從沒有臺詞的配角開始。
比如,動漫電影《忍者神龜3》中的一個東洋人,越戰電影《天與地》裡的越南夫人等等,都是些沒有名字的小角色。
從不認輸的性格,讓鄔君梅越挫越勇,她要證明自己,要證明中國電影人,她對身邊的人說:“等著吧,這隻沉睡的東方巨龍,就要覺醒了”!
1993年,她主演的電影《喜福會》中,成功飾演了安梅的祖母,並被美國《Vogue》雜誌讚美為“美麗而傷感的亞洲面孔 ”。
自此,鄔君梅憑藉自己精湛的演技,逐漸獲得好萊塢導演的關注,開始全力發起進攻。
1996年,一部情慾與文學交織的電影《枕邊書》,直接讓鄔君梅迎來了事業的高峰,而她也貢獻了從影以來最大尺度的表演。
起初,她卻因為放不開,差點拒絕了電影大師彼得·格林威,在得到丈夫的支援後,她出演了這部堪比《色戒》的經典影片。
“一個女演員有過這樣一部片子就可以退休了”,其不著痕跡的表演令葛優稱讚。
影片上映後,獲得了戛納電影節“一種矚目”大獎,而她也是彼得·格林威唯一合作兩次的中國女星。
再之後,《宋家皇朝》中傳奇女人“宋美齡”,被她詮釋的霸氣十足,至今無人超越。
1995年,鄔君梅成為繼盧燕之後,第二個被提名美國奧斯卡金像獎終身評委的亞洲女人,與此同時,她還獲美國好萊塢獨立精神獎的最高榮譽女演員獎。
至此,鄔君梅用自己多年來的努力和堅持,成為蜚聲國際影壇的女演員,面對無數的榮譽,她卻始終像個充滿好奇心的小女孩,對待表演,更是保持一顆純粹而簡單的心。
三、歸鄉之旅
“我讀書拍戲,滿世界跑,可我內心覺得,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每次飛機降落上海時,心裡就踏實了。因為,我知道,到家了!”鄔君梅眼裡噙著淚水說到。
每次提到故鄉,她總有一種與靈魂締結而難以割捨的情懷,這是她之所以成為她的全部緣由,所有一切的成就與讚美,都藏在這個摩登古城,她走過的每條街巷裡。
2005年,鄔君梅決定與丈夫一同拍攝電影《上海紅美麗》,丈夫作為導演和編劇,自己是製片人兼主演。
作為一部中美合拍片,鄔君梅希望把自己對故鄉的情懷,毫無保留地表達出來,更希望印有上海電影製片廠大 Logo的中國電影,可以被世界看到。
而為了讓中國演員演這部電影,鄔君梅甚至放棄了美國一家電影公司的投資,自己掏了近100萬美金的私房錢,後來,她找來了葛優和孫紅雷兩位實力派演員。
同時,她從母親家搬來了原汁原味的海派傢俱,甚至電影中,屋外的景色,也是母親家,位於南京西路王家沙對面,只為還原那個真實且細膩的上海。
這部電影之後,鄔君梅就將自己的事業逐漸轉向內地市場,並從電影過渡到電視劇產業。
“我對自己的要求就是,依舊堅定地做常青樹,偶爾開朵花,則是錦上添花。踏實工作,低調做人,保持一顆乾淨整潔的心靈”,鄔君梅如是說。
對於表演,她沒有什麼功利心,也沒有什麼目的性,一切隨心隨性,開心最重要。
2005年,因為父親突發腦溢血,她停工回到上海,照顧躺在床上的父親,常常醫院、家裡兩頭跑,也顧不得拍戲的事情。
恰逢此時,導演滕華濤找到她,邀請她拍攝電視劇《蝸居》,正好拍攝地點就在上海,思慮之下,她接下了宋思明太太這個角色。
她將這個中年遭遇婚姻危機,面對出軌丈夫,臨危不亂的正宮太太,演得淋漓盡致,劇中“丈夫”張嘉譯誇讚到:你氣場太強大,往那兒一站,戲就成了。
再之後,鄔君梅飾演《如懿傳》裡的皇太后“甄嬛”,竟讓周迅都暗淡幾分,劇中她端莊地坐在鳳椅上,接受霍建華等一行人的跪拜,霸氣十足,威武不屈。
然而,回家後她倒有些心虛,趕緊刷馬桶、洗衣服,她對自己說“得幹一點兒比較實在的事,你就是一個普通人。”
無論是《辣媽正傳》中時尚編輯“李木子”,還是《大秦賦》中的華陽夫人,亦或是《婆婆的鐲子》中強勢的上海婆婆......
雖是無數個配角,但鄔君梅卻全情投入,極盡所能刻畫出每個小人物的豐厚感,深深地打動了觀眾,被大家親切稱為“千面女鄔”。
四、跨國婚姻
“我一直覺得,遇見不同的人就像遇見不同的鏡子,幫你照出了不同的自己,戀愛就是尋找自己的旅程”,一向敢愛敢恨的鄔君梅,面對感情也是十分清醒。
在好萊塢拍戲時,她就給自己規定一年只拍一部劇,其他時間忙著談戀愛,即使曾經是個十八線的小演員,也從未打破過這個限定。
然而,24歲時,她與日本某巨星的一段感情,卻傷得她體無完膚。兩人秘密交往了2年,卻因為男方的突然消失,宣告戀情結束。
被拋棄後,鄔君梅難過了許久,每當給好友陳沖打電話時,就哭得梨花帶雨,那段時間,她整日閉門不出,蓬頭垢面,彷彿心裡破了個大洞,怎麼也修補不好。
據傳,這位日本巨星是《末代皇帝》中,日本大神級別的配樂師坂本龍一。
然而,也有人猜測是《龍在中國》的男二號佐藤浩市,無論如何,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他們都是男神級人物。
28歲時,鄔君梅遇到了現任老公,出生古巴的美籍導演奧斯卡•克斯可,他比自己要大8歲,二婚,且還有兩個女兒。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美劇《消失的兒子》的劇組,這個圓滾滾的,有些禿頭,走起路來像只土撥鼠的男人,與酷帥完全不沾邊,但看上去卻可愛又有趣。
作為導演的他,竟能十分細緻地照顧到每一位演員的情緒,甚至關心他們生活的冷暖,不似好萊塢其他導演一般現實,這讓鄔君梅有些意外。
這部劇後,兩人戀愛了,然而,在得知奧斯卡的父母離婚了,他也離婚了,傳統的朱曼芳堅決反對女兒的這段感情。
此時,已近30歲的鄔君梅,在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情場失意後,對待感情十分清醒,她知道一個靠得住的男人,對女人來說,有多麼重要。
1996年,鄔君梅帶奧斯卡回到上海,父母被直接告知參加他們的婚禮,至今,這套“先斬後奏”的招數仍被母親詬病。
這年,兩人在上海花園酒店舉行了一場盛大的中式婚禮,當時,美國《人物》雜誌專門用五個大版面報道現場,鄔君梅更是被評為“全球風雲人物婚禮”的第一新娘。
婚後,兩人如膠似漆,像是熱戀中的情侶一般,而奧斯卡十分支援妻子的演藝事業,每次,鄔君梅回國拍戲,奧斯卡都會盡可能地陪在她身邊,照顧她。
甚至,他會記得兩人所有的紀念日,包括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吻,他會變著法子製造驚喜,哄老婆開心。
當然,生活中,由於各自的文化差異,他們時常也會鬧矛盾,比如“吃螃蟹要不要吃薑”這件事就夠他們吵上半天,但每次都是奧斯卡先妥協,再認錯,足見鄔君梅的家庭地位了。
“我們其實就像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玩過家家,共同成長,卻怎麼也長不大”,鄔君梅如此形容她的婚姻。
因為工作非常忙碌,兩人的感情又很穩定,他們便決定丁克,一直都沒有要孩子。
然而,在母親的勸說下,37歲的鄔君梅,開始備孕生孩子,卻始終懷不上,而多次試管也都無果,這件事令鄔君梅感到後悔不已。
如今55歲的鄔君梅,在歷經劫難後,變得平靜且從容,她說“錯過了就錯過了,我要熱愛當下的自己。”
五、當下即是最好
生活就是這樣,有時晴天,有時雨,出門往兜裡揣把傘,晴時遮陽,陰時避雨,放下一切執念,順勢而為,方得始終。
如今,鄔君梅活得自在又隨性,每年只接一部戲,多數時間用來陪家人,偶有閒時,就宅在家裡畫畫、健身。
這幾年,她迷上了養貓,做一個快樂的鏟屎官,是她最大的願望,一有時間,她就會陪母親到處旅遊,給老人家拍各種美照,哄老人家開心,這簡單的生活,讓她覺得特別踏實。
“隨心所欲,想玩就玩,時刻喜歡各種狀態的自己,比起演好戲裡的角色,我更想演好生活中的每個角色,何樂而不為”。
這就是鄔君梅的處世之道,清醒且自持,不得不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