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深秋的那場夜間實兵演習,每每回想起來,許多往事細節總是歷歷在目,銘心刻腦,難以忘懷,使我的軍旅生涯充滿自豪,變得生動。所有的經驗體會感受概括起來就一個字“實”,可以說,沒有一點形式主義的東西。趣人趣事,至今令人引俊不禁。
夜間行軍“識”路難
為了傳承我軍“夜戰、近戰”的優良傳統,所有作戰行動都在夜間無照明條件下展開,尤其是夜間行軍,車輛不開燈,人員不打手電筒,結果晝夜顛倒的時間一長,不論是駕車還是步行,出現了“閉燈駕駛比開燈快,夜間步行比白天穩”的怪現象。
有一天晚上,我帶指揮車去分隊檢查,司機始終不開燈,我就告訴他,開燈能安全些,他卻說不用了,已經習慣了,閉燈也安全。
當然,千人百車,故事也多。有一次從駐地出發,向黑溝鎮方向機動,機關把出發點設在甲高速路口,根據行軍計劃,三營接在二營後面,我告訴三營長看到二營的最後一臺炊事掛車後跟上,三營長說明白,等二營梯隊全部透過之後,仍沒有三營的影子。我急打電話,三營長說他沒看見車隊,他在B高速入口已做好機動準備。實際上,兩個高速路口距離20公里,而且三營在二營行軍方向的後側,妥妥的一個現實版本的南轅北轍,後來只能臨時調整計劃,讓三營在二營之後20公里跟進。
還有一次,在某河市附近,為避免指揮員過於依賴民用通訊裝備指揮,畢旅長讓營、連長把手機全部關機,組織夜間按圖行進訓練,由於當時的制式裝備不配套、不完善,結果隊形一片混亂。透過這件事,讓指揮員養成了要充分利用手中制式裝備、嚴格執行協同計劃的習慣。
還有一次在八家子村附近夜間徒步行軍訓練,三營長告訴前衛,這次行軍的路線是繞山走,總的原則是見到路口就右轉。等到後半夜2點多的時候,其他單位都報告回營地了,三營還沒有動靜,參謀長讓我帶車去看看,我沿路找,發現他們已經在走第二圈了,竟然走出了“懸魂梯”的感覺!
上級領導當“羊”傳
為了保密需要,不允許在電臺等通訊裝備中用明語通話,可是使用密語翻譯起來又很麻煩,於是各分隊便發明了許多不太專業的“江湖黑話”。
有一次我隨旅長、參謀長到一個營地檢查,一個哨兵搬移路障,另一個哨兵用對講機報告“頭羊、五羊入圈”,對講機傳來“明白”的聲音清晰可聞。這麼明顯地把領導比成“羊”,我當時既好笑又尷尬。你這哨兵也是,就不能用獅子老虎來比擬嗎?實在不行用狼也比羊強吧!我偷瞄一眼領導,發現他倆並沒有不高興,為緩解尷尬的氣氛,領導還表揚了那個哨兵,是個機靈鬼。
事後我和營主官交流這件事,營長解釋說,當地的養羊戶多,農村沒有老虎獅子,用老虎獅子反而弄巧成拙了,確實也有道理。
根據機關分工,陳海龍副參謀長負責指揮所防衛,妥妥的少壯實戰派,要求賊嚴。他在指揮所1公里以外的路上全都設了路障,派了哨兵,所有人員必須徒步進出指控區。
正式演練時候來了多位將軍視察,車隊就被攔截下來了。帶車的二級部長和機關人員與哨兵協調,結果哨兵只是說“請首長下車接受檢查,人員徒步進入指揮區,車輛到指定地點隱蔽停放。”
機關領導無奈,只好給旅長政委打電話協調,可是哨兵仍然堅持按戰時規定執行,無人例外。
幾位將軍欣然下車,邊點頭稱讚邊大步前行。路上又得知將領導當羊傳的故事,便大笑起來,說還真是表裡如一、一視同仁啊。
到了指揮所,發現沒有上級領導專門觀摩的區域,也沒有空閒的椅子,他們也就見怪不怪了,二話沒說見縫插針地找地方站著看,累了就自己找個馬紮凳歇會。
還有一件事,在正式演練的時候,有一天陳副參謀長告訴上級導調人員,“今天中午我們都不吃、也不保障你們飯了,你們自己找小店煮點泡麵吧”。等導調組自行吃完飯、返回到指揮所的時候,看到我們大家都在喝疙瘩湯,跟前還有一大鐵桶。那個導調一科科長說:“你們陳副參謀長真厲害,給我們出個情況,把我們導調走了,你們自己卻在這兒喝疙瘩湯。”哈哈,在場領導那個尬啊,就差用腳趾頭摳房子了。
作風轉改不留“面”
當年剛開始實質性地反形式主義,一些根深蒂固的思維慣性、非實戰化的東西不知不覺就會出現,尤其是那些營區化、生活化、觀賞性的東西,屢禁不絕。
當時,我們為了矯枉過正,吃住用的東西都就地取材。比如說吃,從上到下,吃飯沒有盤子沒有碗,全部用制式水壺的飯盒,飯菜一體,用盒蓋盛湯,軍需部門給每人發一雙鐵筷子,沒有的就現折細樹枝當筷子用,三五成群,或背靠大樹,或圍繞大石,或蹲成一圈,我搬了個空彈藥箱當小桌子,吃的那叫一個香。
其實那時候,多數時間是吃不上熱食的,沒那條件也沒時間做。旅長讓軍需部門買了大量“光頭餅”,每個人分了五六張餅,餓了就啃餅喝水壺裡的水,嘴裡那個寡淡啊。
有一次夜間檢查分隊訓練,經過一個農村小店,我花7塊錢買了一根大麻花,一分為三,旅長和司機小豐我們仨人每人一段,大口吃了起來,可知足了。
李洪偉參謀長天天晚上在指揮方艙籌劃部隊行動。為了防止暴露目標,在上下指揮方艙時,我們都是先閉燈、遮擋住電腦螢幕,再開門,然後摸黑下車。有天晚上,一個領導煙癮犯了,很自然地下車點了根菸。可還沒吸兩口,就聽參謀長在遠處一聲大喝“誰吸菸呢,趕緊掐了。”
原來菸頭夜間發出的光在50米外肉眼看不見,但在微光夜視儀下觀察就是一個大火球,可以清晰看出吸菸者的面部輪廓,這是非常危險的。因此領導也要以身作則,不搞例外,只好忍住癮頭。
夜間行動最難的就是聲光管控,為避免暴露行動企圖,摩托化梯隊行軍時,全部閉燈,後車靠安裝在前車尾部的兩個二極體引導;調整哨在十字路口調整車輛時,也只使用熒光棒。
為防止夜間徒步行軍時水壺發出聲響,要求所有人把水壺灌滿,小休息喝水時一個班消耗一壺水,為了講衛生,不能對嘴喝、要把水往嘴裡倒。
為根治形式主義,宗副旅長隨身帶了一把小戰備鍬,在到各分隊的營區檢查時一旦發現發現有生活化、觀賞性的東西,當場一陣咔、咔、咔,看著被砸的面目全非的景觀路,別說還真有股別樣的美。
我們堆沙盤也是就地取材,不用制式沙盤框架、不用沙子、也不追求美觀,只要能看出地形地物位置關係即可。這樣做其實還有一個好處是:用完之後,用鐵鍬一抹一平,在鋪上植被,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隱藏行蹤相見“歡”
每天都一樣,(幾)千人(數)百車鑽入方圓數百平方公里的深山老林後,啥也看不見了,彷彿銷聲匿跡了。
尤其是晚上,出門撒個尿回頭找不到路瞎繞圈者比比皆是。當時檢查組、指導組也多,每來一次都大費周章。
有一次我們夜間指揮戰鬥,指揮所開設在了遼西的一個毫不起眼的山包上,旅長讓方艙車分散配置,並進行燈光管制,他帶參謀長和兩個主力參謀在方艙中圖上作業。這時集團軍首長前來指導,一進山就迷路了,作訓陳處長在車下看著綿延起伏的黑乎乎的山包,對照手裡的GPS,明明就是腳下的定位,就是找不到指揮所。無奈打電話讓我們去人接,結果下山後一回頭,接人的也懵的,帶車走了一段路,發現不對,再聯絡人來人接,軍首長都無奈了,告訴用手電晃幾下先定個位,然後棄車步行去指揮所了。想想那時作訓處長也真不容易,晚上找不到路,白天也經常轉圈。
有一次我們駐紮在朝陽地區的一片苞米地裡,作訓處長帶著軍首長在茬子中左穿右插一個多小時,後來遇到了送午飯的協理員,這才叫領路到的指揮所。
由於出色地完成任務,那年年底老兵復員時,畢旅長親自到火車站送行,而且一趟車也沒落,和每一名老兵握手告別。用旅長的話說,戰士們是可愛的、可敬的。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雖然很苦很累,但是確實練的、乾的、做的紮實,基礎打的是真厚實,幹部戰士的技(戰)術沒得說,部隊作風士氣嗷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