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美國人,從零開始搞出了菲律賓“抗日根據地”
國內關於二戰史的討論,往往針對抗日、東線以及西線。如果真要深入探討,也可能會涉及到北非。像是東南亞這種相對邊緣的戰區,則並不為大多數人所熟知,其中的作戰章法更是少有探究。舉個例子,提到菲律賓和馬尼拉,大多數人只知道叼著菸斗的麥跑跑,或者是灰頭土臉的戰俘大頭兵。
然而這被邊緣化的隊伍裡,誕生了一位自力更生的熱血老哥:他並沒有像其他美軍士兵一樣選擇撤退或者投降,而是深入叢林長途奔襲,化身人肉史蒂夫(字面含義)就地取材,從椰子和草木灰中搞出來了一片根據地,差點湊齊海陸空三軍。
遺憾的是,就算做出這番成績,他的成就依舊沒能被軍方賞識,而是淹沒在歷史長河中。
讓我們好好聊聊這位美國陸軍預備役准將:溫德爾·費蒂格。
Part 1: 土木出家的准將
如果溫德爾沒有參加二戰,他的生活應該像是提桶跑路的大猛子……的老領導。
出生在科羅拉多的他,就讀的是家鄉的礦業學院,學的是建築專業。那個時候的土木還沒有現在這麼慘,溫德爾畢業就結婚,36歲也沒遇到中年職場危機,而是選擇舉家搬到菲律賓。當時的菲律賓,實質上跟現在的夏威夷差不多,都是海島有火山,沒事海灘摘椰子。名義是搬家,實際是度假。
不過在日本人的威脅下,他度假的小算盤落了個空。由於東南亞的局勢日益緊張,他也參加了當地大學的軍事培訓,並且由於土木工程技能成為了工程兵團的預備役成員(美國傳統,優待技能兵),屬於太平洋戰區的一員。
從1941年下半年開始,他作為工程兵軍官乾的就是兩件事:第一件事,像《紅警》工程師一樣滿世界亂跑;第二件事,監督菲律賓當地機場建設。半年之後,溫德爾的家人和妻子坐船撤離。菲律賓美軍的局勢也急轉直下,由於日軍的進攻過於兇猛。溫德爾的職責從建設設施變成了毀壞物資,他也只好把自己新買的道奇車開進了馬尼拉灣。
一般的菲律賓美軍這個時候拿到的劇本有這樣兩種路線:
路線A:投降,可能加入巴丹死亡行軍,並在戰俘營裡和日軍軍官培養感情(這裡有點怪)。
路線B:繼續撤退到澳大利亞,聽麥跑跑演講,直到他手握菸斗高呼反擊。
這個時候,跑到棉蘭老島的溫德爾突然開竅了。這一路上他乘坐的飛機花式墜機,但是他總能稀裡糊塗地活下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雖然沒有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但是天天在幾千米的高空賭命,誰也受不了。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進入叢林的溫德爾根本沒有什麼長篇大論的演講,他只說了一句話:
只要不投降,幹啥都行。
Part 2 :就地取材造基地
建立一支游擊隊並不簡單,玩過《孤島驚魂6》的讀者應該知道,抵抗組織的勢力總是魚龍混雜,而且有的時候讓人噁心——實際上盟軍正式組織的菲律賓游擊隊中,有一名作戰顧問就被屬下砍了頭——因此溫德爾開始只是監聽無線電波,並且聯絡自己的上司、棉蘭老島美軍指揮官夏普將軍。
這個過程相當煎熬,1942年5月,夏普將軍投降。溫德爾只能退而求其次,尋求與當地游擊隊達成合作,可是不少“游擊隊”只是土匪,他又得一個個挑。又熬了四個月之後,一支尋求和美軍開展合作的當地游擊隊找上了他,他也逐步掌握了這支游擊隊的領導權。
這段時間裡,他思考的重心並不是如何打仗,而是怎麼服眾。大多數人都沒正經當過兵,而且有的人仗著軍隊履歷看不起其他的大頭兵,還天天嚷嚷著去澳大利亞服從正規管理(我要回國統區!)。思來想去之後,他最終留了鬍子,讓自己比實際年齡更顯老。並且求當地鐵匠給自己做了個“准將”徽標。
說實話,這身看起來很像李大本事……
真實的戰爭不是策略遊戲,游擊隊計程車兵也是要吃飯拉屎的。湊錢湊槍湊軍火就變得很困難,溫德爾一路毀掉物資,結果發現自己基本沒有物資用。怎麼辦?手搓一個軍事基地。
他們用椰子樹土法釀酒為汽車提供酒精,再利用電解液為電池充電。利用玻璃汽水瓶和柵欄鐵絲做土電報(類似礦石收音機)。空心的窗柵欄被做成子彈殼——他們用了不少獵槍,所以這招可行。火藥主要靠漁民撈水雷。
如果想搞對外貿易,他們還可以用椰子和草木灰做肥皂,用肥皂跟當地換糖,再用糖發酵做酒精。溫德爾甚至組織木版印刷,搞出了頗為像樣的貨幣。由於劇情既視感過強,我一度懷疑溫德爾搞錯了自己的國籍……
雖然逼急了的溫德爾什麼都會做,但是有一樣東西他做不了:無線電發報臺。於是他拉上一個聽過收音機的,一個賣過收音機的還有一個學過收音機的一起研發無線電。研發小組裡,學無線電的那位最冤:他只有高中學歷,學的也是無線電發報,還是函授。這就相當於要求飛行員把飛機造出來,能把活人氣死,再把死人氣活。
好訊息是,他們能找到的無線電部件有的是:從收音機到放映機到可能被遙控的任何東西,他們幾乎扒了個遍,甚至還專門自研了一種簡易天線。1943年1月底,舊金山的美國海軍無線電監測站響應了他們的呼號,他們終於聯絡上組織了。
Part 3 :戰區前後忙撕逼
關於溫德爾搞遊擊這件事,不光日本人懵逼,美國人也很懵逼。
日本人懵逼的是,菲律賓抵抗組織茫茫多,土著、盟軍、華僑人人有份(當時華僑砸鍋賣鐵湊了一個700人左右的游擊隊,真正的武德充沛)。然而溫德爾的游擊隊,居然稱自己為“駐菲律賓美軍(USFIP)”。敵後居然出現了一支隱蔽作戰的正規隊伍讓他們極度焦慮,甚至逼得他們用電臺專門傳送“你們的准將被炸死了”的假訊息。
美國人懵逼的理由則相對比較複雜:理論上由於溫德爾沒能撤出棉蘭老島,他應該是死在了菲律賓。而且麥克阿瑟部隊的官員在他的官威下,專業能力差的令人髮指:情報主管查爾斯威洛比將軍信誓旦旦地向麥跑跑保證,當地無法進行有效的武裝抵抗。但是溫德爾這個名字卻被滾動提及了好幾個星期。在他們的眼裡,溫德爾“准將”甚至可能是日本人的傀儡。
思來想去,美國人選擇叫來溫德爾的老婆瑪麗。瑪麗提到,當初溫德爾在菲律賓度假時,早餐喜歡吃菠蘿。巧了,無線電臺裡溫德爾也提到,自己跟老婆早餐吃菠蘿。雙方確定聯絡後,麥克阿瑟的官威又犯了:雖然他允許溫德爾成為當地指揮官,但是他不接受溫德爾的准將軍銜,並且要求溫德爾只能蒐集情報,不能開展武裝行動。
溫德爾的腦子裡只有一句話:你禮貌嗎?一方面,“准將”的軍銜是權宜之計,如果現在直接給他降職,他手裡上萬號人馬根本沒法指揮(他在後期領導的隊伍起碼有3萬人以上)。另一方面,菲律賓游擊隊跟日軍基本是深仇大恨,如果真的只搞情報不打仗,他的腦袋估計也得被砍下來。
雙方開展了富有建設性的交流後,溫德爾決定降級為上校,但是這個准將軍銜還要在當地接著用。美軍也在1943年3月用潛艇運來了一些軍事和醫療物資,順帶把一些想在澳大利亞回到正規部隊的人接了回去(這幫人說了溫德爾不少壞話)。雖然遭到了部分官員的阻撓,但是參加戰鬥的部隊回到澳大利亞後也不會考慮是否有正式服役,得到晉升。
Part 4: 盎撒也搞獨立團
說了這麼多,溫德爾的部隊到底是怎麼打仗的?
按照溫德爾自己的說法,他部隊的打法是“枕頭效應”,遇到大規模的掃蕩清繳。他手下的游擊隊迅速解散成規模更小的小隊,避免游擊隊的打擊。日軍如果硬著頭皮也要搞小隊,游擊隊就會集合成更大的部隊,給日本人包餃子。
在此之前,他們也動員過群眾,甚至搞過暗殺。但是這些行動過於張揚,很可能引發日軍的報復性掃蕩。因此在1943年日軍在棉蘭老島開啟大規模掃蕩之後,他就選擇了類似“麻雀戰”的戰法。
東邊不亮西邊亮,透過持續的戰場收破爛、就地取材和物資援助,他們把迫擊炮、20mm炮和轟炸機機炮全都安到了小船上,搞出來了“海上機槍皮卡”。他們透過對運輸船隊進行騷擾,誘騙日本海軍出戰,根據溫德爾相關回憶錄的說法,他們隔三差五地就騷擾日軍控制的港口,甚至疑似在帆船上打掉了一架日軍轟炸機。
隨著游擊隊影響力的加強,溫德爾的膽子也越來越大:為了給後續的空軍部隊提供補給,他透過自己的經驗,設計了一條7000英尺(約為2100米)的簡易跑道,並且偽裝成農田。如果美軍需要,他們推掉莊稼就能用。游擊隊的人甚至潛入日軍基地記下對面裝置的編號,確定訊息的準確性。
被美國人耍得團團轉的日本人,只好寫下了這樣一份公報:
據我們所知,美國人已經掌握了黑科技:他們的炸彈會追著我們的燃料和彈藥跑。
順帶說一句,溫德爾後來也像李雲龍一樣,湊出了一支自己的軍樂隊。
Part 5: 解甲歸田餘威在
菲律賓的游擊隊可以說是大獲成功,根據日軍高層的分析,棉蘭老島日軍和游擊隊的比例達到了1:3。他們雖然佔據了城市,但是面積高達95%的鄉村地區都是游擊隊的天下,有的日軍基層軍官甚至要跟游擊隊達成停戰協議,確保自己不會吃冷槍。
溫德爾打得過日本人,卻打不過麥跑跑。實際上當時的美國參聯會只是授權麥克阿瑟將軍解放呂宋島,溫德爾的棉蘭老島沒他什麼事。但是麥克阿瑟手下的考特尼·惠特尼又開始了一波政治操作:他不但拒絕與當地勢力溝通、動輒武力威脅,甚至禁止OSS資助當地游擊隊(理由是紅色恐懼),溫德爾的部隊也因此解散。
理論上來說,按照溫德爾長期作戰,組織抵抗力量的成就,評一個低級別的將銜也可以說不痛不癢。然而戰後溫德爾卻被扔到了後備軍官訓練團(ROTC),主修的還是礦業研究,這就意味著他基本告別了後續軍隊內部正常的升遷渠道。
就這麼熬了五年後,他終於迎來了事業的第二春:由於朝鮮戰爭的原因,麥克阿瑟派系倒臺,他加入了五角大樓的心理戰部門,在1953年組建了專門的心理戰中心。“心理戰”後來升級成了“特種作戰”,他成立的部門後來也被叫做“約翰肯尼迪特戰中心”。
換句話說,他是SOCOM的祖師爺之一。美軍特種部隊的那套尋找“高價值目標”,孤狼生存,組織游擊隊,暗殺騷擾這套“戰術教材”,基本都是他寫的。
寫到這裡,溫德爾已經變成了“李大本事+李雲龍+周衛國”的集合體,然而他的退役生活卻平靜得多。他上過一次綜藝節目,讓別人在三個候選人中找出自己。後來還學有所用,真的開了一家礦業公司,也算是吃了戰後一波經濟福利。當事者提到他時,也只是淡淡地叫一聲“Tatay”(老爹)。
1958年夏天,溫德爾因為出差又回到了棉蘭老島,在船即將入港時,船長突然表示有事要找他。
當他登上甲板時,當地退役軍官團、婦女服務隊和摩洛族(當地穆斯林群體,戰時跟溫德爾合作打過遊擊)舉起了一面專為他準備的橫幅:
歡迎為棉蘭老島解放人民苦難、不屈不撓的愛國者
那一瞬間,他成為了棉蘭老島人心中的准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