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客們正在倫敦肯辛頓公園投餵環頸(月輪)鸚鵡。雖然源於中非和南亞,但它們在英格蘭的數量一直在穩步增長。攝影:RICHARD BAKER / IN PICTURES VIA GETTY IMAGES
撰文:SIMON WORRALL
倫敦,10月下旬溫和的一天,我站在倫敦市中心肯辛頓花園的彼得潘雕像附近,這是 J.M. Barrie的童年紀念碑。在圍欄附近,大約20人正在餵養一群吵鬧的長尾小鸚鵡。帶有口紅般紅色喙的異國情調的翠綠色鳥類已經習慣了人類的注意。老老少少高興地伸出手餵它們蘋果核和堅果,它們毫不怕生地俯衝到人們手上,有些甚至在人們的頭上歇下了。
53歲的David Kaminski是一家航空雜誌的作家,家住在倫敦南部的他,十年來一直有來公園閒逛的習慣。當我見到他時,他肩上有一隻鴿子,頭上有一隻長尾小鸚鵡。“我對航天和野生動物很著迷,”他說。他指著一棵被圍起來的古老慄樹:“以前人們常常來這樹下喂長尾小鸚鵡。特別多人,草地都被踩焉了,簡直像異教徒的儀式。我以前管它叫鸚鵡教堂。”
肯辛頓花園是英國首都眾多環頸長尾小鸚鵡繁衍生息的地方之一,如今估計多達30,000 只了。有時也被叫做玫瑰環鸚鵡的小傢伙們,它們本來不該出現在這裡;它們的老家是東南亞和中非。那麼,喜馬拉雅山麓和非洲赤道森林中常見的鳥類是如何來到倫敦的呢?
一個城市傳說講道,1968年,在剛剛進入60年代的搖擺倫敦(Swinging London),吉他之神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 最近發行了迷幻專輯Electric Ladyland。吉米·亨德里克斯離開他在梅費爾(Mayfair)的公寓,提著一個鳥籠朝卡納比街(Carnaby Street)走去。然後他開啟籠子,就這麼放生了兩隻電子綠配色的長尾小鸚鵡。另一個故事是說,1951年,在倫敦拍攝由凱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和亨弗萊·鮑嘉(Humphrey Bogart)主演的《非洲女王號》期間,放生了兩隻長尾小鸚鵡。
相比之下事實真相就有點平淡了。作為數百年來全球帝國的樞紐,倫敦是每一種你所可以想象的產品和生物的通道。最早的長尾小鸚鵡目擊記錄是在1893年倫敦南部的達利奇區(Dulwich)。但直到1950年代,小鸚鵡們才真正熱鬧起來。
英國皇家鳥類保護協會(RSPB)蘇格蘭分會棲息地和物種負責人Paul Walton表示:“我懷疑是有一段時間,大量家養寵物鳥和大型鳥舍中的鳥跑到野外了。”要麼是被故意放生的,要麼就是自己逃脫的,“實際上,如果繁殖種群數量非常少,它們可能已經默默存在了很多年而沒有被發現。”
到1980年代,泰晤士河畔金斯敦(Kingston-on-Thames)有大片的殖民地。從那時起,長尾小鸚鵡像綠浪一樣蔓延到整個英國首都。《倫敦鸚鵡:奇聞趣事鳥類學的冒險》(The Parakeeting of London: An Adventure in Gonzo Ornithology)一書的作者Nick Hunt稱其為“世界上最大膽的生態轉變之一”。
它們為何如此成功?原因之一是倫敦是一個完美的鳥類城市——其47%的面積被用於綠地空間,包括3,000個公園、300萬個私人花園,更不用說大量的菜地和花園用地以及龐大的維多利亞式陵園。英格蘭的冬天變得更加溫和,對小鸚鵡們的生存沒有任何障礙。
“倫敦的長尾小鸚鵡的翅膀上承載著希望。”
小鸚鵡在英國其他地方也站穩了腳跟。“在過去的三四年裡,它們開始在格拉斯哥這裡繁殖,”Walton說,“顯然,它們可以應付這個蘇格蘭的冬天。不過它們的分佈仍然集中在城市地區。”
與此同時,環頸長尾小鸚鵡與和尚鸚鵡都出現在了歐洲其他地方,從荷蘭和比利時到德國和西班牙。總的來說,歐盟現在有200只長尾小鸚鵡種群,而且它們的數量還在增長。
愛恨交加
倫敦人對長尾小鸚鵡態度意見不一。有個園丁釋出了一系列YouTube影片,影片裡他精心製作了一個誘餌來吸引這些鳥類,然後用氣槍將它們擊下。而其他的人則對這些小鳥們表示歡迎。“有各種各樣的意見,”Hunt說,他為寫書進行了多次採訪,“兩種觀點之間似乎沒有中間地帶,人們要麼愛它們,要麼恨它們。”
2018年,環頸鸚鵡聚集在倫敦花園的喂鳥器上。該物種是英國數量最多的非本地鸚鵡,其種群最密集地集中在英格蘭東南部。攝影:GEORGETTE DOUWMA, NATURE PICTURE LIBRARY
但是,他補充道,“很多談話很快就轉移到了與長尾小鸚鵡毫無關係的話題,比如移民。人們將恐懼投射到長尾小鸚鵡身上。我們在英國脫歐公投前進行了調查,在這些關於鳥類的對話中必定會出現反移民的言論。”另一方面,有些人認為它們“是共存和多樣性的典範,所以他們把關於多元文化的想法投射到長尾小鸚鵡身上。”
目前尚不清楚長尾小鸚鵡對本地物種有什麼負面影響。根據英國環境、食品和農業部(DEFRA)的說法,"環頸鸚鵡已知或有可能對其原生地和引進地造成一系列有害影響,因為它們被認為是一種主要的作物害蟲,是疾病的潛在媒介,是與其他穴居物種爭奪繁殖地的潛在競爭對手。
環頸鸚鵡是“次級洞巢者”,換句話說,它不會費心在樹上築巢穴——它只是鑽進已經存在的鳥巢中(像布穀鳥一樣)。長尾鸚鵡比大多數本地物種更早進巢,所以當普通鳾或貓頭鷹開始尋找住處時,很可能發現房間都被訂完了。長尾小鸚鵡的孵化期也很長,所以它們壟斷築巢地的時間也更長。
不過,RSPB的Walton似乎並不太擔心長尾小鸚鵡的存在。“我們知道世界其他地區存在重大農業問題,比如在亞洲,種子作物受到長尾鸚鵡的嚴重影響,”他說,“但這並沒有發生在這個國家。”而且他不認為這些鳥對其他野生動物有傷害。他說,比利時的研究表明,它們可能會透過與普通鳾競爭築巢地點而影響它們,但這“不太可能成為一個嚴重的保護問題”。在西班牙,有長尾鸚鵡攻擊蝙蝠的記錄,但在英國,“確實沒有證據表明對野生動物產生實際影響。”
捕殺是一種選擇嗎?
2019年,在西班牙首都馬德里,和尚鸚鵡自2016年以來增加了33%,市政府下令透過對它們的鳥蛋進行絕育處理,消滅了12,000只鳥。
在倫敦,偶爾有傳言說該市的許多長尾小鸚鵡將被僱傭的獵手消滅掉。但是,當政府的神槍手真把成千上萬只鳥兒從樹上擊落時,熱愛動物的英國人會袖手旁觀嗎?
意識到這種敏感性,2021年3月,DEFRA排除了捕殺的想法,“即使環頸鸚鵡對生態環境產生了重大影響也不實施捕殺,但到目前為止,它們並沒有。RSPB的立場是,現在嘗試消除這個物種已經太晚了。"環頸鸚鵡的地位實在是太穩固了。"
Walton認為,倫敦長尾小鸚鵡種群的爆炸性增長提供了一個重要的教訓。“人類引入的入侵物種是一個大問題,”他說,“它們是生物多樣性喪失的基本驅動因素之一,也是自然和氣候緊急情況的產生因素之一。”它們改變了棲息地,使本地物種失去了食物和資源。“資訊的關鍵點是,人類必須對我們在地球上移動動物和植物的方式更加明智。"不該把非本地的動植物釋放到野外。(外來寵物是入侵物種的一個主要驅動因素)。
長尾小鸚鵡帶來了任何生態效益嗎?“我確實不知道任何積極的影響,”Walton說,“但我想說的是,它們是美麗的鳥兒。我認識的許多人都從這些色彩繽紛、活潑可愛的鳥類身上得到了巨大的樂趣。這不是一個微小的考慮,在我們看來這實際上非常重要。”
倫敦市民們似乎越來越認同這種反應。三家典型的英國機構——位於Esher的女子橄欖球俱樂部、位於泰晤士河畔沃爾頓的The Anglers酒吧,和倫敦東南部的Bexley Brewery啤酒廠都選擇了小鸚鵡作為他們的標誌。
長尾小鸚鵡“每天都會帶來一些令人驚訝和不尋常的東西,這可以相當激動人心,”Hunt說,“那些原本對鳥類或野生動物不感興趣的人,也開始關注天空和樹木間發生的事情。”
公墓之上安家
環頸鸚鵡在前往棲息的途中飛越倫敦墓地。攝影:SAM HOBSON/NATURE PICTURE LIBRARY VIA ALAMY
從肯辛頓花園出發,我前往萬靈公墓(Kensal Green Cemetery),這是倫敦“宏偉的七座”維多利亞時代公墓之一,位於倫敦西北部一個人口密集的社群。工程師Isambard Kingdom Brunel和小說家Wilkie Collins的最後安息之地,受保護佔地面積437畝,如今成了大約32種鳥類的天堂,其中就包括長尾小鸚鵡。
太陽開始落山了。一個攝製組碰巧正在利用墓地的哥特式氛圍拍攝Netflix超自然偵探系列《路德靈異偵探社(Lockwood & Co)》,一些人在親人的墓前獻花。在背景中,一列地鐵列車在軌道上嘎嘎作響。沿著墳墓之間的小路,我看到了一群大約六七隻長尾小鸚鵡,在一排高大的樺樹樹梢上嘰嘰喳喳,它們正受到烏鴉的侵擾,烏鴉經常捕殺長尾小鸚鵡。
墓地看門人Michele Hester告訴我:“一開始只有幾對,然後它們開始建立自己的地位。”那是在1990年代初期,“現在有幾百只了。” 她笑著說,“它們每天早上都把我吵醒。”
Hester說,它們白天出去覓食,晚上回到墓地棲息。“還有半小時它們差不多就回來了,”她肯定地說,“不過小心你的頭,因為它們飛得很低。”
我在入口處的長椅上坐下來,觀看這齣戲。下午5點左右,西邊的天空變成粉紅色。很快,幾隻鸚鵡猛撲過來,歇落在我周圍的樹上。隨著落日開始使將石墓染上紅光,更多的鳥兒抵達了,通常兩三隻、有時四隻為一組,有些從離地面不超過3米的地方掠過。
20分鐘後,我動身前往附近的地鐵站——我還要趕火車。現在的天空是金色和粉紅色的。穿過一條繁忙的馬路時,我抬頭看到一隊大約十幾只長尾小鸚鵡,在一排半獨立式房屋的屋頂上掠過,翅膀幾乎碰到一起。它們移動得很快,以完美隊形飛向墓地。片刻之後,另一隊20只左右組成的“航班”從公路上空傾瀉而出,穿梭於樹木和建築物之間,以巡航導彈的精準度閃過墓地大門。
眾所周知,長尾小鸚鵡在倫敦有著規律的飛行路線,每天早晚都在相同的路線上航行。看到這些異國情調的鳥類飛回家,在沉睡的死者上方棲息,還挺撫慰人心。
對Nick Hunt來說,倫敦的長尾小鸚鵡的翅膀上承載著的是希望。“我們這個時代的主流背景是衰退和滅絕,是野生物種的消失。"因此,看到一個物種不僅生存下來,而且還在茁壯成長,我不禁在想想:你們真棒,你們在逆勢而上。”
(譯者:靜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