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為什麼要改信伊斯蘭教?
十三世紀,蒙古人展現出令全世界震驚的軍事才能,締造了一個空前龐大的帝國。
在這長達一個多世紀的時間中,汗國版圖遼闊,為東西方文化交流起到了橋樑的作用,也為宗教的活動與發展提供了廣闊的新舞臺。
這場世紀規模的大擴張,長期改變了亞洲歷史
一眾文明成果被一掃而空,並以新的方式延續▼
而蒙古族群自己,也在這場歷時一個多世紀,橫跨整個歐亞大陸的長途旅行中被塑造、被改變,以不同的形式適應了不同的文化。
伊爾汗國的故事,就是其中很典型的一個。
伊爾汗國的建立
1251年,蒙哥繼承大汗之位。為了進一步拓展帝國領土,他遵照祖父成吉思汗的遺願,派遣拖雷之子旭烈兀展開第三次西征。
旭烈兀領導的蒙古第三次西征相當順利,降服了阿姆河以西直到埃及邊境的地區,並在忽必烈掌政時期將該地劃入其統治範圍。這便是後來伊爾汗國的前身,其屬蒙古四大汗國之一,旭烈兀及其繼承者自稱伊爾汗,並尊奉元朝為宗主國。
四大汗國+元朝各有地盤
中東、伊朗、部分河中地,分給了伊爾汗國▼
然而對於蒙古人來說,伊爾汗國的疆土並不是一個容易統治的地區。這裡歷史上主要是波斯人、阿拉伯人與突厥人的地盤,他們所統治的花剌子模國、阿拔斯王朝以及塞爾柱王朝均為信仰伊斯蘭教的國家。
這一地區民族、教派、文化複雜多樣
而且缺乏一個具有壓倒性優勢的核心地道
對於中東地區的“帝國”而言
最難的就是如何維持自己過大過複雜的規模▼
除此之外,這裡還有喬治亞人、亞美尼亞人、庫爾德人、亞塞拜然人等等,地方勢力盤根錯節。蒙哥決意西征,正是為了壓制這些帝國的反對者。
打贏戰爭或許不難,難的是良好地管理統治這個地區。自蒙古帝國建成之後,這片廣大的地區就出現了多教並立的局面,其中有伊斯蘭教、薩滿教、基督教、佛教等不同的宗教,宗教內部還有分支,情況極其紛亂繁雜。
伊爾汗國在伊朗建立之時
距離伊斯蘭教建立其實已經六百多年
中東雖仍是宗教混雜的地方,但伊斯蘭教已地位穩固
(伊斯法罕-賈梅清真寺,始建於阿拉伯倭馬亞王朝)▼
蒙古人的傳統政策很大程度受到薩滿教教條的影響。薩滿教在意識形態上與亞伯拉罕教迥然不同,它所崇拜的神靈非常廣泛,既有自然神崇拜、祖先神崇拜,也有生物神崇拜。
來自東北亞的薩滿教事實上是一種多神教
這也確實與當地遊牧+漁獵的生存環境頗為契合▼
薩滿作為神與人之間的中介者,透過薩滿的舞蹈、擊鼓、歌唱來完成精神世界對神靈的邀請或引誘,並透過薩滿的軀體完成與凡人的交流。薩滿還宣傳森林、河流和山脈等大自然的精神,從而使人類活動受到某些禁忌的制約。
這種在中東一神教看來估計是邪魔外道了▼
這與伊斯蘭教強調的絕對一神、禁止偶像崇拜等教條嚴重衝突,很難為當地的穆斯林民眾所接受。事實上,在伊爾汗國的領土上,已經有數個世紀沒有出現過萬物有靈的偶像崇拜宗教了(或者轉入地下)。
比如曾經繁榮昌盛的拜火教(波斯國教)
幾乎被伊斯蘭教完全取代
(伊朗-波斯波利斯遺址)▼
所以在這些被征服的穆斯林眼中,蒙古人屬於“異教徒”。 雖然蒙古征服西亞期間,清真寺受到的破壞沒有像十字軍對清真寺的故意摧毀那般嚴重,但對統治了這片領土幾百年並信奉絕對一神的穆斯林來說,蒙古人的到來依然是一場災難。
1258年圍攻巴格達之戰,城破
還有說法稱哈里發被蒙古軍馬踏而死
對於穆斯林世界來說,蒙古人簡直是來“亡天下”的殺神▼
伊兒汗國早期沿用的蒙古札薩(法典)也深受薩滿教一些禁忌的影響。它與本地伊斯蘭教法之間的不相容也引發了很多矛盾。
更讓當地穆斯林難受的是,伊兒汗國建立之後,佛教徒也跟隨蒙古人的步伐從中國西北部以及吐蕃和克什米爾遷入伊爾汗國。旭烈兀及其繼任者曾對佛教給予特別的認可,還建造過不少寺廟。蒙古貴族中也有很多佛教信仰者,其中包括伊爾汗海合都,甚至合贊汗也曾在佛教環境中接受教育。
這些佛教徒與穆斯林之間的信仰衝突也是難以化解的。
蒙古統治者是相對宗教寬容的
除了佛教外,中東原有的諸多宗教也被接受和庇護
伊爾汗國大汗與他的基督教妻子▼
伊爾汗國的早期宗教政策以及內部矛盾
成吉思汗本人相對宗教寬容,在這位大汗眼中,每個 “博學和虔誠”的宗教都應該被尊敬地對待。他還開創性地宣稱,所有宗教都是一條條 “通往上帝殿堂”的不同道路,並頒佈法典表示他的後代不應該偏向任何宗教。
長生天的心是遼闊的▼
所以在伊爾汗國建立初期,蒙古人對各個宗教持一視同仁的態度。
這種對宗教仁慈大度,當然是有一定功利因素的。
在中古時期,各個文明的宗教人員往往是當地受過良好教育,並具有政治鬥爭和群眾管理經驗的人才。缺乏行政經驗和群眾基礎的蒙古帝國需要藉助他們的力量拉攏民心,並利用神職人員來推動對民眾的統治。
即使放在現代,宗教領袖的意義也至關重要
神職人員階層本身就可以組織起一個政權▼
以伊爾汗國為例,在當地建立了新的行政體系後,達官要人當中既有蒙古人,也有當地的波斯人、突厥人、猶太人等。雖然當地官員並不能夠過多地參與汗國的重要決策,但他們在行政官僚系統和政策參謀中仍然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這使得伊爾汗國的行政系統中,許多官員仍然信仰伊斯蘭教,外來的薩滿文化和佛教文化並沒有能深入到汗國的基層。
到了基層還給靠他們▼
這也就意味著,由上而下的新宗教轉化幾乎不可能成功,薩滿傳統的習俗和法典也不會得到當地人民的廣泛支援。相反,由於本地穆斯林官員的廣泛參與,來自草原的汗國上層終究有一天會被當地的宗教和習俗所轉化。
歷史也的確在向著這個方向演化著。
在經歷了汗國早期統治者與官僚、群眾的對立之後,蒙古貴族中開始不斷有人皈依伊斯蘭教,成為了蒙古味的穆斯林。而本地官僚們也在成功向部分大權貴推銷信仰之後,把目標對準了汗國權力金字塔頂端的人物——大汗。
就是下面這位
伊爾汗國中興之主——合贊汗▼
合贊汗在位時期宗教改革
合贊汗是伊兒汗國第七位可汗,阿魯渾汗的長子。
合贊汗登位之前,由於蒙古歷代統治者缺乏治國之才,並逐漸沉溺於宮中宴飲享樂,從而導致官僚勾結,宰相權力逐漸膨脹,大汗對國家往往只是統而不治。
幼年期的合贊汗(懷裡抱著的這位)▼
而且,因為前幾任可汗遊離於各種宗教信仰之間,各個民族、階級、宗教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那些已伊斯蘭化的大貴族諸如捏兀魯思以及部分伊斯蘭教人士,已經開始主張恢復和發展社會經濟,並反對傳統的遊牧生產方式。
可以馬上得天下,也可以馬上享樂
但馬上治天下就很難了▼
出於與拜都汗奪位的政治需要,以及進一步獲得前面所述的貴族以及廣大穆斯林的支援,合贊汗最終也改信伊斯蘭教,自名“馬哈茂德”,並把伊斯蘭教作為伊兒汗國的國教。
伊兒汗國伊斯蘭化的大門也就此開啟。
自合贊汗信奉伊斯蘭教並將伊斯蘭教封為國教時起,他便堅持蒙古人乃至全伊兒汗國國民都要伊斯蘭化,其餘宗教都被視為異教。合贊汗開始對異教徒集會活動加以限制,基督教徒、佛教僧侶均受到嚴重鎮壓與迫害。
在他的統治下,只有清真寺是合法的宗教建築,基督教堂、猶太教堂以及佛教寺廟均被拆毀。
合贊汗正在學習古蘭經▼
這場宗教改革在給其他宗教信徒帶來災難的同時,也消除了被穆斯林視為“異教徒”的蒙古人與廣大穆斯林之間的宗教差異與隔閡。
其實合贊汗從來都不是一個認真的虔誠的穆斯林,但他的確從中看到了實質性的政治利益。對合贊汗來說,宗教改革是成功的,因為他改宗的最終目的不是傳教,而是保持汗國的長治久安。透過將統治階級與民眾基本盤繫結,他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
在蒙古人數十年的衰退之勢下
仍然能再造團結、重振武力,確實是一位中興之主▼
此後,已經被視為穆斯林之王的合贊汗將伊兒汗國拯救於危機四伏的局面,外防埃及的馬穆魯克、東部的察合臺汗國,內防境內各個宗教信徒之間的敵對情緒。透過一系列的改革運動,使伊兒汗國面臨的危險局勢有所改觀。
合贊汗的統治對蒙古與伊朗的歷史程序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他讓遠道而來的族人適應了定居生活,與當地居民進行文化交融,而不至於被逐出波斯。
合贊汗之墓▼
但本質上說,這場改革是以蒙古人從此在當地人中融合以及逐漸消失為代價的。
如果說蒙古人還在那裡留下了什麼痕跡,那或許就要提到如今阿富汗境內第三大民族哈扎拉人了。
阿富汗民族眾多,哈扎拉人是其中一支
(阿富汗主要幾大民族分佈)▼
哈扎拉人從服飾穿著上看,與中亞穆斯林並無二致,且由於長期以來與當地民族通婚,蒙古人體質特徵已不大典型。但他們的飲食和生活方式還尚且保留著一些蒙古本土習俗。
阿富汗的哈扎拉士兵▼
在人類學上,哈扎拉人被認為是蒙古人伊斯蘭化之後留下來的混血後裔,是蒙古駐屯軍的後代與當地的波斯人、塔吉克人、突厥人通婚,融合的結果。十幾年前,英國牛津大學遺傳科學家賽克斯透過對比基因,得出三分之一的哈扎拉人具有成吉思汗和蒙古人的遺傳基因的結論,證實了上述猜測。
一群當代哈扎拉人及其身後的美國大兵▼
歐洲旅行家留下的記載也表明,直到十六世紀初,哈扎拉人仍在使用蒙古語,後來才逐漸開始使用夾雜著蒙古語和突厥語的波斯語。
但那些屬於草原的、祖先的回憶,已經真實地消散在群山戈壁間的風聲裡了……
生活在巴米揚的哈扎拉人
附近有一座僅剩空洞的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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