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莫言的所有小說中,《酒國》是最具備現實教育意義的悲劇小說。那麼,《牛》必定是最荒唐又搞笑的小說。搞笑中卻又透露著無限的悲涼。
據說;善於搞笑的人往往內心孤獨,一些喜劇的外表之下其實滿是悲劇……
《牛》這篇小說主要講述了幾個偏僻的村子組成的“共同體”、一頭牛的故事。共同體並不存在任何具備現實意義的法律觀念,全由一個叫麻叔的人說了算。久而久之,村民自下而上變得麻木、自私、虛偽又醜陋。人與人之間等級森嚴,一頭牛最終將人性的醜陋揭露得淋漓盡致……
羅漢和杜大爺是村子裡除“賤民”之外,地位最低下的人物,專門負責照看村子裡的三頭公牛——大小魯西和雙脊,以及幾頭母牛。二人的身份有些類似於印度的低等種姓,一輩子被人用牛栓著,死死按在最低階層,無法翻身。尤其是像羅漢這樣不經世事、老實又喜歡胡亂摻合的少年。稍有不慎,便被麻木帶人一頓毒打。杜大爺則顯得老奸巨猾得多,在上面也有些關係——一個女婿在鎮上當炊事員。
弱者往往善於抽刀指向其他的弱者,現實中從來不缺乏杜大爺式的聰明人。
因為老奸巨猾,杜大爺經常以閨女為餌,誘騙羅漢的財物,哄騙羅漢幫自己幹活給自己當孫子,最後又把閨女許配給了更有前途的木匠。因為有關係,杜大爺動不動敢於表達不滿,指桑罵槐地“揭示”麻叔的不公和險惡。
杜大爺和羅漢一老一少,整日放著幾頭牛混日子,貧窮且愚昧。生活枯燥而乏味,一切本來風平浪靜。
然而有一天,麻木突然心血來潮,要把三頭公牛給閹了。麻叔閹牛的理由很簡單——主要為了防止母牛再生出小牛來。
牛吃的是草,貢獻的是肉和奶。大牛生小牛本來是皆大歡喜的事,但到了這裡竟然變成了壞事。這就是本部小說荒唐又滑稽的原因。
荒唐和滑稽之下,通常隱藏著一些不可能告人的秘密。自然而然,整起事件並不像麻叔說的那麼簡單。在杜大爺看來,麻叔就是想吃牛蛋子。
事實也正如杜大爺預料的那般。閹完牛後,麻叔真的要吃牛蛋子配酒,而且沒有忘記同自己有點親戚關係的羅漢,許諾要分羅漢一杯羹。麻叔這麼做是不是給羅漢畫餅,不得而知。但他需要一個可靠的人幫他跑腿,去請其他的重要人物來品嚐這場盛宴。
訊息傳到了杜大爺的耳中。老奸巨猾的杜大爺急了,眼珠子一轉,立馬計上心頭。
杜大爺先是又吵又鬧,強行把羅漢留下來同自己一同照看牛。接著又套路起羅漢來,勝利地把工作交給了羅漢,自己則屁顛顛地來到麻叔家,企圖分一杯羹。
正所謂“山高皇帝遠,民少相公多。“土皇帝”麻叔自然不會賣一個小小的炊事員的面子,杜大爺最終只能聞著牛蛋子的香味在一旁流口水。
事情到了這裡,突然出現了巨大的轉折——三頭被閹的公牛由於閹割技術不過關,全部出現了感染問題。尤其是叫雙脊的那頭小公牛,問題最為嚴重。
得知訊息的麻叔表面上眉頭緊鎖,嘴上慷慨激昂,其實內心竊喜。周邊看熱鬧的村民,內心的想法同麻叔差不多。長久的飢餓,讓眾人看到地上的雙脊就兩眼放光,每個人都期盼雙脊早點斷氣,好美美吃上一頓。
麻叔身為地方上的最高長官,形式和樣子必須做足,並不像村民那般直接。
在麻叔的指揮下,博大精深又包治百病的中醫最終被抬了出來。村民又是讓雙脊“上吊”,又是給雙脊喂神藥蜂窩。但醫病不醫病,時乖命蹇的雙脊還是因為福薄而嗝屁。
牛死了,村民想要吃牛並沒有那麼簡單,必須四處辦證。這一辦證,雙脊的屍體又引來了更多的關注,繼而引發了一場滑稽的牛肉爭奪戰。每個部門都想得到雙脊,每個部門的理由都正義凜然。
最終,一個大人物站了出來,和藹地告誡眾人“死牛不能亂吃”,然後含淚帶走了雙脊。
不久,某部門發生了集體細菌感染事件,而且還死了一個人。死的那個人正是杜大爺做炊事員的女婿。據說:炊事員近水樓臺先得月,吃得最多,導致無藥可醫……
咋一看,這是一出十足的喜劇。但細細一品味,其實這是一出十足的悲劇。一些人由於沒有制約,最終變得虛偽又醜陋,總是打著冠冕堂皇的理由中飽私囊,胡作非為。像麻叔想吃牛蛋子,最後導致村子的財物嚴重受損。大人物表面一副菩薩心腸,實則自私自利。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養牛的吃不到牛肉。羅漢渾渾噩噩、埋頭苦幹,一輩子都不知道誰在騙他,更不知道生命有何意義。沒有是非觀,不具備道德觀。對他而言,交配繁衍才是畢生之追求。窮吃草,富吃肉,麻叔吃牛蛋蛋是理所應當的事。如果能給他畫上一張餅,已經能讓他感激涕零。
幾個村子,知道麻叔在撒謊的人何止杜大爺。杜大爺跑去揭示,也僅僅只是因為自身遭遇了不公,而不是源於社會責任。
一個謊言,如果沒有人上前去揭示,必定就是每個人都認同的真理。謊言一旦被戳破,必定需要有人來擔責,地位低下的炊事員自然而然成為了首先目標。人已經死了,誰又能說不是炊事員自作主張,私自將雙脊煮給眾人吃的呢?誰又能說大人物把雙脊要去,不是出於好心研究和掩埋呢?
莫言用一頭牛將無約束下的醜陋人性揭露得淋漓盡致,帶給讀者諸多的反思。小說表面是喜劇,其實蘊含著諸多具備現實意義的哲理。正因為如此,這篇小說一經問世,便風靡了全世界十幾個國家,翻譯成了多種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