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越南對寮國的全面控制,導致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中老關係與中越關係緊緊相聯,中越關係惡化,中老關係也隨之惡化,中越關係趨於緩和,中老關係也迅速改善。
中老關係改善的過程中,寮國為了表示善意,解決歷史遺留問題,決定分批移交在關係緊張期間被其抓捕的我國人員。
這些人員中間,有的是我國邊民,歷史上與境外邊民通婚互市,非親即友,對國境線的概念比較淡漠,形勢緊張後也不以為然,仍然出境探親訪友,卻被抓;有的是在我國改革開放初期從農村出來,想找地方打工,不瞭解外面的世界,誤打誤撞出境被抓;有的是想出去看世界,甚至是單純地想看看國境線是什麼樣子,摸錯了地方被抓。
這些人中男女長幼都有,他們全被駐寮國的越軍和寮國政府當作我國派出的情報人員,受到非人的審訊和長期關押,最長的被關押了十二年之久,短的也有三五年。
由於寮國國家發展落後,七八十年代,其監獄監管模式還類似於我國清朝時期,被關押人員需要有家屬送飯,送牢衣。而被抓扣的中國人都沒有人送飯送衣,監獄對這些人每天只供兩餐,每餐只有比拳頭還小的一砣米飯,偶而有點菜。衣服一年發兩套藍布四個兜的越南、寮國式解放裝,另加兩雙丁字塑膠拖鞋。
被抓扣人員中有手藝的人會幸運一些,比如有木工手藝的人就會被獄警叫到自己家裡給自己和親戚朋友打傢俱,這樣就可以混上飽飯,其它人在獄中就生不如死了。
有的人在牢中耐不住飢餓就只能拿自己發的衣服和拖鞋與有人送飯的寮國獄友換飯吃,往往自己落得終年沒有衣服穿。當用一雙拖鞋換一頓飯時,這些人就讓自己先餓上兩天,騰空肚子,到時把拖鞋拿給對方,搶過對方的飯狠狠地撐一肚子,然後就在地上躺兩天不動以減緩消耗,爭取節約此後兩天的幾砣牢飯留待餓得撐不住時吃,以免餓死牢中。
牢裡放風,被關押的人看到院壩中有獄警丟下的香蕉皮,個個擠到牢門前急紅了眼,牢門一開,眾人一擁而出撲到香蕉皮上,手快的抓起皮來連土連石子就往嘴裡塞,有人為從別人口中搶東西,手伸進了別人嘴裡,當場被咬掉了手指頭。
在這樣的環境下,被關押的人長年處於飢餓狀態,有病更不得醫治,受盡了折磨,其中有人因病餓而死在獄中。
隨著中老兩國關係改善,老方先後向中方共送返了68名被其抓捕的人員。首次會談移交地點為中老邊境勐臘縣磨憨口岸的國際公路國界線上。
中國在援助寮國抗美救國11年時間內,幫助寮國修建了7條公路,共822公里。在勐臘縣境內分別修築了四條出境公路連線境外。其中有公路經過我零公里通往寮國豐沙裡地區,有公路經過我苗寨直達中老邊境,有公路經過我磨憨通往寮國勐賽地區,有公路經過我岔河通往寮國南塔地區。這些公路像血管一樣不停地,大量地輸送著越南寮國獨立戰爭所需要的各種物資,支援著寮國和越南的獨立戰爭。越南獨立戰爭期間著名的胡志明小道從北方輸送往越南南方的物資,大多是從我部防區運輸出境的。我當時看到每天都有長長的軍車隊透過勐臘縣駛向境外,縣城裡經常住滿了援外車隊的車輛和身著統一便服的軍事人員。我知道我援外運輸部隊有明確規定,汽車只准拉物資出國,不準從國外帶回一草一木,否則當事人就要受到紀律處分。
靠近國境的磨憨大尖包山下一個大院內,駐著越、老等三國共產黨接受我援助物資的人員,他們專門負責點驗和簽收我們的援助物資。整個援越援老抗美期間不知道有多少中國物資從他們手中轉到了國外,支援他們的國家打贏戰爭,取得了獨立。
我們部隊曾經請來參加援老築路的“雷鋒團”(援老五支隊工程兵715大隊,即瀋陽軍區野戰工程兵第10團)領導,在團招待所院內給我們作雷鋒事蹟的報告,用錄音機播放雷鋒生前的憶苦思甜錄音報告,在我部佈置了雷鋒事蹟和遺物展覽。我在那裡第一次見到了雷鋒的遺物,包括他的節約箱,筆記本,木槍托上刻有雷鋒名字的衝鋒槍等。
1989年3月31日,磨憨口岸風和日麗,天朗氣清。國際公路平坦寬闊,在鬱鬱蔥蔥的密林中延伸,在與國境線交匯處,公路中央壓著國境線橫擺著一排藤蔑桌子,桌子兩邊對擺著兩排長條靠椅,佈置成雙方會談和履行移交手續的簡易場地。老方一側,顯得比較緊張,他們把中國當成主要的外交對手,對此次會談移交極為重視。佈置了一批荷槍實彈的軍人在現場警戒,寮國兵可能都經過挑選,身著新軍裝,看樣子軍容也經過專門整理,個個極力顯出精神抖擻的樣子,但是讓我們能明顯感覺到他們有些外強內虛;我方一側,距會談移交現場後十多米處安排有準備接收的衛生防疫人員和部分公安人員,現場後方有武警戰士警衛。
雙方會談移交代表團代表按照約定的時間出場,在各自一方就位入座。老方會談移交代表團成員為寮國南塔省公安廳廳長佔平中校及其他相關人員,我方會談移交代表團的主談代表為西雙版納州公安處副處長楊忠明,成員為勐臘縣公安局、外事、駐軍等方面人員。我作為中方會談移交代表團成員,參與和見證了會談移交的全過程。
雙方代表到達現場後相互寒喧問候,宣佈移交事務正式開始。老方會談移交代表團向中方遞交了46名被移交人員名單,介紹了移交人員的基本情況和其它相關問題。中方會談移交代表團也闡述了中方的立場,表明了觀點,說明了相關問題,然後開始移交。
隨著老方會談移交代表團主談代表下令,從隱蔽在老方一側蒼翠的叢山後跨境公路上開出來三部嶄新的大卡車,每一輛車上都站著或坐著十幾位被扣押的我方人員,他們個個面色青黃,身體虛弱,佝僂著身體,有的人全身顫抖的歷害,看得出病的不輕,幾十雙驚恐又急切的眼神滴溜溜向現場掃描。
老方對這次移交作了充分準備,蘇聯援助的大卡車簇新,即將被移交的我方人員每人都身著嶄新的藍色卡其布解放裝,拎著一床透明塑膠袋包裝的踏花被,另外人手一隻天藍色的新塑膠提籃,裡面裝有牙膏牙刷香皂等物品。
車上的人被扶著或者抬著下車排隊,雙方按照移交名冊開始點名履行移交手續。當第一個被移交的人跨過國境線那一瞬間,他突然像瘋了一樣將手中的被子和塑膠提籃狠狠地砸在地上,將身上的衣服全扯下來往天上甩去,在就要脫下短褲來時被我方人員制止,他衝著老方人員跳著腳破口大罵,控訴老方多年來對自己的虐待。正處在被移交中的幾十個人,看見第一個人做出了樣子,再加上回想起自己蹲了幾年、十幾年監獄所吃的苦受的罪,也都跟著甩被子、扔提籃、脫衣服。男人脫得只剩短褲,婦女脫得只剩貼身衣服。一時間,物品到處亂飛,叫罵聲一片,場面一片混亂,移交無法進行。
老方主談代表佔平,據說畢業於東歐某國相關學院,受過較好的專業訓練,外交經驗豐富,沉著老練。面對尷尬局面,突然以攻為守地向我方會談代表團提出:“希望知道貴方對此事件有何評價。”面對對方的尖銳問題,我方主談代表楊忠明也展現出了很強的應對能力,立即回擊道:“此事件發生在貴方將人員移交給我們之前,這是他們自發的行動,我們不能干預。”老方沒能挽回面子,只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非常尷尬地勉強收攏人員繼續組織移交。
隨著點名,一個個被抓捕人員移交到我方。我方接受移交人員後,首先由勐臘縣皮防站衛生人員為他們逐人進行體檢,重病的進行初步治療處理,緊接著讓他們全部脫掉原有的衣服另擇地點集中銷燬,併為他們進行全身洗消滅菌,換上發給他們的全套新衣服,然後到取餐處領取快餐和飲水,最後坐上大巴車在公安人員的押送下離開現場,送往勐臘縣公安局看守所進行審查。我們實際接收老方移交人員55人,經過一段時間的審查後,無犯罪人員都被遣送回原籍。
移交手續完畢後,中老雙方會談和移交代表握手言歡,互致祝賀,並互增禮品。我方增送的禮品很豐富,但是老方因為經濟實力所限,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所贈禮品是用舊啤酒瓶裝上他們自釀的土酒,瓶外用報紙簡單包裹,作為土特產送給中方會談移交代表團成員每人兩瓶以作紀念。
隨後於當年5月12日,老方又向我方移交被扣押人員26名,9月12日,老方再次向我方移交被扣押人員16名。從此後,中老兩國停止了軍事對峙,關係逐步全面改善,口岸完全開放,貿易和人員交流日趨頻繁,邊境呈現一片和平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