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明星比美內卷繼“氛圍感”、“純欲風”、“人間富貴花”等詞彙之後。
又流行起了這個：
破碎感。
慘白的濾鏡，厚重的妝容，再掛幾滴淚，畫點傷痕，這就破碎了？
那到底啥是真正的破碎感？
Sir要提一個。
這是時年20歲的張柏芝。
還未褪去嬰兒肥，全程素顏出鏡，純淨得像一塊易碎的玻璃。
這神顏，這演技，今天難找出第二個來。
可你看到這幾張圖的時候，腦子是不是停轉了一下：
這是哪部片？
《星語心願》？《不了情》？《十二夜》？
抱歉，都猜錯。
最近它在韓國重映了，張柏芝轉發懷念。
這個20年前不太出名的角色，或許對她有著別樣的意義。
這樣的柏芝，你見過嗎：
《白蘭》
파이란
電影改編自日本作家淺田次郎的短篇小說《情書》。（不是巖井俊二的《情書》）
和張柏芝搭戲的，是韓國著名演員崔岷植。
白蘭，是她在片中角色的名字。
這一角色，讓年僅20歲的張柏芝，入圍了韓國頂級電影獎項大鐘獎最佳女主角。
也留下了她在銀幕上，最異於自己的表演，以及最令人心碎的模樣。
《白蘭》的海報上，二人緊緊相擁，笑容燦爛，看上去溫情而浪漫。
可真正的故事，卻是一個觸碰不到的悲劇。
01
白蘭
1999年，21歲的廣東姑娘康白蘭，隻身來到韓國仁川。
她不施粉黛，衣著樸素，一根馬尾紮在腦後。
面對海關的打量，一臉怯生生的。
△ 只顧看臉，無心看片
來到韓國，是因為母親去世，她只好投奔唯一的親人，在韓國生活的姨媽。
坐在出租車上，白蘭望著窗外異國的景色，握緊手中的地址，面對她即將到來的未知生活，既新奇又緊張。
但這趟旅程剛開始，老天爺就給她開了一個大玩笑。
原來，姨媽一家已經移民加拿大一年多了，並且失去了聯絡。
只能回國了嗎？
失去了母親，沒有其他親人，一無所有。
白蘭不想回去。
90年代的韓國，亞洲四小龍之一。
既然已經沒有歸處，不如留在這裡，說不定會有新的希望。
仁川，整個韓國中國人最多的地方，也發展了大量的移民介紹所。
白蘭找到一家介紹所，希望能夠尋求幫助。
問題是她的簽證是短期的，一旦過期會被抓走。
但這麼漂亮一個姑娘，又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
幹什麼工作最容易？
工作人員看著白蘭，動起了那種腦筋。
簽證，也不是沒辦法解決。
在介紹所的運作下，白蘭有了丈夫——李江齊。
韓國人李江齊，將自己的資訊賣給介紹所，以提供假結婚式非法移民。
這一下，他有了一個外國妻子。
至於這妻子什麼樣，他沒一點興趣，也不想見，他要的只是錢。
一段婚姻就此落成。
江齊只是順手解下脖子上的紅色圍巾扔給兄弟，讓他轉交給自己素未謀面的妻子，算是意思，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蘭並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什麼人。
她手中只有他的基本資訊，一張掛著笑容，人模狗樣的證件照。
以及，那條尚帶著餘溫的紅圍巾。
有了居留權的白蘭，被中介帶到了偏遠的海邊小鎮，要把她賣到風月場所。
好在白蘭機靈。
在廁所裡忍痛咬破腮肉，再裝作咳血，把老闆嚇得連連退貨。
眼看著，她這美貌是派不上用場了，中介只好把她帶到了一個大媽的洗衣店。
三哄兩騙，白蘭被塞給了急需招工的大媽。
她在中國是專職洗衣工
她很聽話很勤快
陌生的小鎮，聽不懂的語言，破舊昏暗的房間。
白蘭開啟水龍頭，看著裡面湧出的渾濁泥水，在嘩嘩的水聲裡，放聲痛哭起來。
哭完呢？
第二天大早，白蘭便早早起來幹活了。
北國的冬天，刺骨的嚴寒。
這個南方姑娘赤著腳踩洗著被單，小臉凍得通紅。
放眼望去，滿院已都是她的勞動成果。
大媽連連驚歎：你真是一臺活洗衣機。
白蘭努力工作，也努力跟著大媽學習韓語。
小鎮的巷子裡，開始迴盪著一個女孩發音並不標準的吆喝聲。
洗衣~洗衣~
白蘭的新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02
江齊
你大概可能會好奇。
白蘭的丈夫李江齊是什麼人，能這樣隨便變賣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他是一個落魄的中年混混。
年輕時和兄弟從小漁村來到仁川，入了黑幫。
本想著能出人頭地，但這麼多年一事無成。
當年和自己一同入行的兄弟，如今做了自己的老大，他跟在人家後面，點頭哈腰，被人家當沙袋拳打腳踢，連後輩都敢蹲在他頭上拉屎。
他跟兄弟住在破舊的小房間，生活邋遢混亂，尿尿都是尿到洗碗池裡。
他還蹲過號子。
罪名說來羞恥，都不是什麼打架鬥毆，竟是向未成年兜售色情錄影。
身邊的人，最常對他說的一句話是：
“如果我的人生像你，我寧願去死。”
這樣的人生，賣了自己的婚姻，江齊根本不在乎。
或許，他一開始就入錯了行。
老大讓他去收保護費，他被店老闆揪著頭髮打。
念在當年落魄時，店老闆好心接濟過他們，江齊不願下狠手。
比不得那些新來的小弟，三兩句談不攏，直接準備澆汽油點火。
老大怪他沒用，他想辯解說大嬸曾經照顧過他們。
老大直接目露兇光：不是跟你說過別提往事？
幹黑幫第一條，心夠狠。
能做到就是老大，不然就是一輩子小嘍囉。
這樣被嫌棄的江齊的一生，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
一次鬥毆，老大失手殺了人。
他看不起的江齊，成了救命稻草——頂罪。
老大跪下求江齊，答應他蹲上十幾年出來，就給他買條漁船，讓他回老家過上安樂的生活。
江齊想了想，自己那破爛的十幾年，換一艘漁船，還挺值。
就在他準備去自首的早晨，警察卻找上了門來。
怎麼了？被大哥套路了？
誰知警察一張口：
唐白蘭小姐是你夫人吧
她昨天不幸過世了
過世？
雖然結婚兩年從未謀面，但為了避免被查出是假夫妻，江齊也只好前去奔喪。
在前往小鎮的火車上，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妻子的身份證號碼，年齡，來自哪裡。
也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照片。
他更未想到。
這趟旅程，將徹底改寫自己的命運。
03
“愛情”
《白蘭》的原著小說叫做《情書》。
這是一個由白蘭的兩封未寄出的信件串聯起的愛情故事。
第一封：
“親愛的江齊先生，謝謝你娶了我。你娶了我，我才能在這裡工作，每個人都對我很好，我想繼續留在在這裡工作。人人都善良，你是最善良的那個。”
江齊在前往奔喪的火車上才讀到這封信。
因為她本想寄出，卻因為不好意思，又把它拿出了郵筒。
讀信之前，江齊對這個陌生的妻子還毫不關心。
讀完信，心中卻五味雜陳。
這麼多年，大概從沒人說過他善良。
白蘭的第二封信，是洗衣店的大媽轉交給江齊的。
“照片中的你，總是微笑著。”
“看著你的照片，我漸漸喜歡上了你。”
寫這封信時，白蘭已經在醫院中病入膏肓。
那是老天爺給她開的又一個玩笑。
剛來到韓國時，她假裝咳血，逃過了被賣往夜場的命運。
後來一個平常的日子裡，一股鮮血卻毫無預兆地從她的胸腔噴湧而出。
她活不長了，於是想趕去仁川見江齊一面。
後來江齊才想起，原來，他是見過白蘭的，那是他販賣色情光碟，被警察逮捕的日子。
竟是他們此生中，唯一一次見面。
你或許會想說，這不就是標準的韓式愛情悲劇嗎？
但《白蘭》的悲劇感，其實不源於愛情。
而源於尋找歸宿的不得。
如果說白蘭和江齊之間是愛情，你或許很難認同這種沒來由的愛。
他們更像是兩個急於尋找歸宿的人，產生了牽絆。
白蘭和江齊，都是沒有歸宿的靈魂。
周圍的世界絲毫沒有接納他們，兩個孤立無援的人只是從對方身上找到了一點依靠。
一紙婚約，真也好假也罷，對於一個無根者來說，對方就成了白蘭唯一的歸宿。
而作為一個非法移民，她的命運早早就註定了。
在仁川大街上光明正大開店的介紹所，背地裡乾的是虛假移民，販賣人口的勾當。
政府真的不知道這些地下產業嗎？
一個地方很諷刺。
奔喪的路上，因為怕在警局登記時，假結婚露餡，江齊記下了白蘭所有的資料。
但警察卻什麼也沒問，登記完便把他們打發走了。
白蘭是不是非法移民，他們或許根本不在乎。
江齊呢。
他半生蹉跎，混成過街老鼠，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該去往哪。
每次一喝醉，他就會想起自己家鄉的漁村。
但清醒了，他又不敢回去。
白蘭的死，以及她的兩封情書，讓他想通了。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說他是善良的，有人是把他放在心上的。
那麼，他又為何不敢回去找到那個真正的自己，找到他江齊真正的歸宿呢？
於是，他不願頂罪了。
但大家都能料到。
他反悔，大哥怎麼會放過他？
在江齊生命的最後關頭。
他看著電視裡白蘭的錄影，那是他的兄弟給白蘭錄的，但他之前扔到一邊從未看過。
錄影中，白蘭站在海邊，一臉羞澀地唱著一首他聽不懂的歌謠。
那是她從異國帶來的，1998年發行的一首情歌，莫文蔚的《愛情》。
然後，她的臉和聲音，變得越來越模糊。
了結江齊的人，袖子上彆著一面韓國國旗的袖章。
《白蘭》也讓Sir想到李滄東的《綠洲》。
一個刑滿釋放，無法融入社會的男人。
一個先天殘疾，受到嫌棄的女人。
他們相愛，他們想找到那片屬於他們的綠洲。
而電影結尾，是男人被抓上警車，女人在窗前苦苦掙扎。
那片綠洲，它究竟在哪呢？
那朵白蘭，誰又關心它的凋零？
她多美。
可世界的殘忍好像總在宣告著，它不配擁有那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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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M就是兇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