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一個命途多舛的國度,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一度被多任美國總統稱為“自由世界在東南亞的柱石、拱頂石和提防要塞”,而每每說起越南那段南北分裂,遭各國勢力盤踞分食的屈辱史,就必然要提及一個人——南越總統吳庭豔。
南越總統吳庭豔
出生在越南官宦家庭的吳庭豔雖一生短暫,卻親歷了越南政權的數代更迭,他既是倡導民族獨立的愛國志士,也是因家仇而阻拒南北結盟的鼠肚小人。
他曾因法國殖民者干涉祖國內政選擇憤而辭官,甚至因此一度流亡也在所不惜,但當他真正迎來祖國獨立的時刻,卻走上為己私偏好迫害不同信仰的同胞,釀造多起舉世震驚的人權慘案。
吳庭豔,就是這樣一位頗具爭議色彩的政治人物,細究其一生的高光與荒唐,背後都離不開美國的影子。從獲美扶持到見棄,他與美國間的莫測關係,是如何一步步將其引向亂槍慘死的命運,這從“升”到“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這其中,吳氏家族與美國,以及盤踞南越的各方勢力,又分別扮演了什麼角色?吳庭豔之死,究竟是美方下達的殘忍命令,還是另有隱情?
信仰天主,獲美扶持
1954年初,北越共黨部隊於奠邊府大捷,法國殖民者被從越南趕出,可仍處冷戰漩渦中的越南還沒來得及慶祝,緊接著召開的日內瓦會議就將越南以北緯17度為界分為“北越”與“南越”,簽訂了《日內瓦協定》。
不過,這紙意在謀求和平止戰的協定在美蘇各異的心思中成了空談,懷揣著再戰心思的美國終止了對戰敗法軍的資助,轉而投眼於南越政壇,意圖再覓傀儡,而就在這時,一個遭北越刺殺流亡至此的南越前任高官出現在美方的視線中。
此人便是旅居美國的吳庭豔,出身南越官宦世家的吳庭豔自幼接受神學教育,作為一位虔誠的天主教教徒,初到美國的吳庭豔就憑此身份結識到了時任美國樞機主教的弗朗西斯·約瑟夫·斯貝爾曼。
弗朗西斯·約瑟夫·斯貝爾曼
隨著二人交往深入,斯貝爾曼漸瞭解到吳庭豔在越南的種種經歷。
在得知他因兄長吳庭魁遭北越共黨活埋的家仇選擇反對越盟成立,自己也因此遭迫害暗殺後,斯貝爾曼成了吳庭豔在美的重要支持者,獲其支援的吳庭豔由此在美開展有關厭法反共的演講,政治聲望逐漸提高,並被美方選為扶持物件,終於得以獲庇歸國。
結束旅居生活的吳庭豔可謂是驟然得志,以吳氏家族為首的政治勢力逼迫時任首相的皇親阮福寶祿宣佈辭職的當日,吳庭豔就立即獲得元首保大的首相任命,併兼任內政與國防部長。
此後,吳庭豔更是藉此東風,積極開展一系列結黨伐異行動,使得統治集團勢力持續膨脹,滲透南越全國。
之後的一年裡,吳庭豔集團藉助美國的幫助苦心經營,不僅成功剷除了政府內部的反對派,還平定招安了南越境內的各方教派武裝,由此開始真正意義上掌握了南越的國家大權。
最後一任皇帝阮福寶祿
廢皇立法,家族專權
自吳庭豔統治集團徹底掌權後不久,便籌劃起一項重大改革——舉行全民公投,廢除君主制,成立越南共和國。
獲悉該訊息的越南皇帝阮福寶祿預備在全民公投開始前要求罷免吳庭豔首相一職,卻被大權在握的吳庭豔反將一軍,全民公投的籌備工作被加速。
吳庭豔統治集團甚至為保證己方勝利的取得,不惜採取了選票舞弊、威脅襲擊其他支持者等無視投票公平性的手段,毫無懸念,吳庭豔最終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1955年10月26日,吳庭豔宣佈罷黜越南皇帝,成立越南共和國,自己出任總統,兼任國防部長與陸海空三軍總參謀長職務,弟弟吳庭瑈出任政治部長,並將在朝任職的幾位吳氏家族成員提拔到諸個重要職位上,透過家族專權的手段達成獨裁統治的目的。
吳庭豔的弟弟吳庭瑈
獨尊天主,民怨燎原
20世紀五十年代始,美蘇冷戰進行時,籠罩在兩極爭霸陰影中的東南亞地區戰火肆虐,民不聊生,宗教信仰再次成為民眾於苦難中掙扎求存的精神寄託,身處其中的越南人民自不例外,除了本國的傳統佛教再度興盛,西方引進的天主教也逐漸發展壯大。
到了五十年代後期,天主教的教眾人數甚至佔據了南越全國人口的10%左右,但依舊不改傳統佛教佔據著越南社會主流這一不爭的事實。
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主張全面西化的吳庭豔統治集團做出了一個驚人舉動——釋出並施行一系列偏袒天主教,歧視其他宗教的政策方針。
“制無美惡,期於適時,變無遲速,要在當可。”早在1906年,我國思想家嚴復就對此類變革行為有所總結,南越當局這般無視社會現實與民眾意願的改革顯然不符合客觀發展規律,即便在當時那個推崇西方文化先進的國際輿論環境中,在各國勢力看來都屬不智之舉。
嚴復
可面對國際輿論壓力與美方的不滿,吳庭豔集團卻依舊選擇我行我素,這就不難看出不智政策釋出施行背後的端倪。
除了南越當局藉口北越共黨組織佛教徒遊行暴動的託辭外,根本原因更多在於吳庭豔自身的意志偏好與其討好擁護者的推波助瀾,其中,影響最為重大者當屬總統弟媳——“龍夫人”陳麗春。
“龍夫人”陳麗春
說起陳麗春對吳庭豔集團宗教政策的影響,還要從其自身經歷說起,隨家族從小信仰佛教的陳麗春在婚後改宗皈依天主教,改宗之後的陳麗春反佛情緒強烈。
這種現象在她藉由吳氏家族的發跡登上南越政壇後也不曾收斂,甚至愈加嚴重,有傳聞稱,在吳庭豔決定以總統身份下令撫卹抗議活動中死傷的佛教家庭時,與其共餐的陳麗春竟當場發難,朝其暴怒潑湯。
之後,隨著當時國際政壇“夫人外交”的盛行,身為未婚總統吳庭豔的弟媳,政治部長吳庭瑈的妻子,陳麗春便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南越當局第一夫人”。
而就是這樣一個為其對外發言提供便利的身份名號,不僅讓她惡毒跋扈的名聲響亮在外,獲西方媒體贈予“龍夫人”的惡名,還為吳氏兄弟失去美國庇護後慘死的未來埋下了伏筆。
一開始吳氏集團還採取過一些溫和手段,譬如“立法規定僅天主教具有合法宗教身份”,“稅收減免與物資分配傾斜給天主教教徒佔多數的村鎮”等,但看利誘民眾之法不見成效,便迫不及待地露出獠牙,命令軍隊打砸搶劫寺廟,甚至以遷居做威脅,強迫民眾改宗……
隨著吳庭豔統治集團打壓其他宗教的手段愈發惡劣,種種剝奪民眾信仰自由的非義行徑不斷升級,使得南越社會矛盾空前激化,最終在“順化佛誕槍擊案”發生後不久,面對吳庭豔統治集團反佛行為的變本加厲。
南越僧人釋廣德在西貢街頭選擇以自焚的方式,企圖喚起大眾對南越當局高壓政策的注意。事實上,釋廣德的願望也達成了,西貢街頭的火焰沒有隨著僧人作古而熄滅,它定格在記者的鏡頭裡,蔓延在每個受壓迫民眾的胸口,沉默卻極具衝擊力地席捲全球。
來自紐約的越戰記者所拍下的自焚現場照片被《紐約時報》送上了頭條,世界輿論為之譁然,甚至讓時任美國總統的肯尼迪對吳庭豔發出警告。
但在彼時,如日中天的吳氏家族還沒意識到這場無聲烈火的力量,統治集團代言人陳麗春還在世界媒體面前搖唇鼓舌,笑將“西貢僧人自焚”事件稱為越南名菜“和尚烤肉”。
面對舉國內外的不滿與警告,“龍夫人”嬌聲依舊,卻不知,自己每一口惡毒的吐息,都煽動著南越變革的星火,慢慢燎原。
克伐怨欲,終食惡果
隨著“西貢僧人自焚”事件的發酵,吳庭豔集團的宗教改革路上漸感壓力,卻並未因此中斷,甚至連反佛行徑也不曾收斂。
隨著軍隊查抄寺廟的行動越發頻繁,造成了大量文物損毀與佛教徒傷亡,導致悲劇再起,多名南越僧人再步釋廣德後塵,企圖透過自焚感化南越當局。
終於,於自焚悲劇發生的同年,1963年11月1日的下午,美國人撥通了吳庭豔的電話,而隨著美越兩岸電話的接通,隸屬吳庭豔統治集團的南越陸軍首腦楊文明與多位高階軍官也按照約定行動,帶領部隊包圍了吳庭豔兄弟所在的嘉龍宮。
吳庭豔在拒絕美方要求其卸任總統的要求後,命令衛隊反擊,之後趁著總統衛隊與政變軍隊的火拼的空檔,吳氏兄弟兩人經由密道逃離,藏身民間。
等世人再次得知吳氏兄弟的行蹤時,時間已到2日早上,吳氏兄弟在得到政變舊部保證生命安全的承諾後,選擇投降並登上了前往軍事總部的裝甲車。
次日,吳氏兄弟二人遭亂槍殺害拋屍於裝甲車的新聞見報,美國策動的政變首領楊文明代理南越總統一職,而遠在美國加州度假的龍夫人陳麗春開始攜女輾轉各國,其後餘生再未返鄉,於2011年病逝羅馬。
至此,一代僭主兄弟慘死,第一夫人客死他鄉,曾經風光無限的吳氏家族終是以悲劇收尾。
結語:
成為南越總統的吳庭豔在起初獲美援助時,也曾大力發展經濟,辦學興教,讓南越迎來了短暫的復甦,經濟水平甚至一度排名亞洲前三,僅次於日本與菲律賓。
可好景不長,隨著吳氏家族自身得權後愈發膨脹,家族獨裁帶來的腐敗壟斷現象愈演愈烈,加之吳庭豔自身也漸迷失在討好者的擁護聲中,濫用權力為己欲私仇買單,接二連三地做出錯誤決定,逐漸將本就外患不斷的南越推向更加危險的境地。
之後,南越宗教改革引發的一系列人權慘案成了最後一根稻草,承受諸多輿論壓力的美國也失去了耐心,暗中決議更換傀儡。
終於,失去最大倚仗的吳庭豔嚐到自己種下的惡果,得益於吳庭豔崛起的家族集團被清算下臺,失去政治強人的南越再次陷入動盪,但這又如何了?吳庭豔的慘死,吳氏家族的落幕,南越民眾的苦難,不過又是美蘇政治博弈下的犧牲品罷了。
這無疑又是一出傀儡政權悲劇的重演,於歷史長河中再度警醒世人霸權主義的威脅,戰爭的硝煙或許從未遠離,只是變得更加隱晦,彷彿潛藏在黑暗中磨牙吮爪的猛獸,等待著下一個捕食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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