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4月13日凌晨,美國,一陣急促的電話鈴,打破了夜的平靜。
中年男子丹被吵醒,那邊說,他23歲的兒子丹尼出事了。
原本,丹只是以為兒子闖禍了,他還問對方,要去哪裡接孩子。
對面的人把話說開了:“你的兒子丹尼被槍殺了。”
原本,丹過著富足的美國中產階級生活:
美麗優雅的妻子,一雙俊俏靈慧的兒女,一家四口生活在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的聖伯納德教區,這裡環境優美,生活便利,居民以中產階級白人為主。
丹的職業是一名藥劑師,工作體面,錢多事少離家近。
但所有這一切,都在那天以一種凌厲殘忍的方式結束了。
而兒子丹尼被殺的地方,是紐奧良市最亂的地方——下九區。
這是一個充滿古柯鹼、海洛因,和種族歧視的法外之地,魚龍混雜,為黑人聚集地。
丹難以接受,自己英俊乖巧的兒子,居然會在半夜驅車來這裡買毒品。
下九區這片汙濁之地,每年的犯罪率都是全美前幾,並且破案率還低得可憐,警察根本指望不上。
甚至,在丹尼身亡之後,有一個警官當著丹的面說:“這種毒蟲死了也是活該。”
出於悲痛和憤怒,丹決定自己著手找出真兇。
但這談何容易。
下九區多是窮兇極惡之徒,這裡就算是有人目睹了那起槍擊,也不會有膽量站出來,因為告密很有可能意味著長時間的追殺和騷擾。
但丹的生活已經墜入深淵了,困難,遠比苦難更容易忍受。
他先是在電視臺懸賞1萬美元尋找目擊者。
然後開著車無數次到下九區,探訪每一戶人家。
他甚至找到一本巨大的《海恩斯目錄》,一家一家地給下九區的居民打電話。
整個過程中,丹從未攜帶過槍支。他不想手刃仇人嗎?
他想,他太想了。但他忍住了,從來都隻身前往,絲毫不顧家人和警察的警告,畢竟他這樣的舉動,很有可能激怒兇手,然後被殺。
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先是有一個15歲的黑人男孩傑弗裡聲稱,當晚他目睹了丹尼被槍擊的整個過程,但因為男孩的證詞中太多自相矛盾之處,線索中斷。
幾個月之後,丹有了重大發現——
他找到了槍擊發生當晚真正的目擊證人了,是一位名叫謝恩的黑人女性。
謝恩說出的話更讓丹震驚:“兇手就是那個賊喊捉賊的傑弗裡。”
而且,傑弗裡還是謝恩最好朋友的兒子。
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謝恩備受良心的煎熬。
她也失去過自己的哥哥,知道丹一家所經歷的巨大痛苦。但兇手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而且謝恩自己還有三個年幼的子女,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孩子受到傷害。
但最後,她還是站了出來,在法庭上指認了傑弗裡。
傑弗裡很快認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服刑13年。
判決下來的那天,這個16歲的黑人男孩,第一次透過囚車的窗戶見到了外面的風景。
他終於走出了下九區,只是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原本事情到此就已結束,不過丹接下來的舉動,能讓我們真正意識到這個父親究竟有多麼偉大。
這裡我們就要提到丹的職業了,藥劑師。
兒子出事之後,丹注意到藥房裡總會出現很多和丹尼年紀相仿的孩子,他們大多帶著一張高劑量類鴉片處方筏。
這些年輕人從外表上看,身體健康,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疾病,甚至有些小孩是一蹦一跳進來的。
而他們開的藥卻是著名的止痛藥——奧施康定。
這種藥在上世紀90年代的美國非常流行,它有著長達12小時的止痛效果,藥量下得猛,一顆奧施康定相當於16顆撲熱息痛。
這麼看的話,奧施康定就是一種止痛神藥。但同時,有心人發現,把它攪碎,或是研磨後兌水注射,還有致幻效果。
而且奧施康定的價格低廉,只要有處方,這種“鴉片”簡直唾手可得。
一開始,丹只是處於警惕詢問這些年輕人一些基本的問題,比如“有沒有拍ct”之類的。
這些孩子都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於是,丹開始勸退來拿奧施康定的一些年輕人。
這件事在當地傳開,所有人都知道,買奧施康定別去丹在的藥店。
與此同時,他開始了自己的調查。
丹把所在區域開出奧施康定的醫生名單,及他們每次開藥的劑量列印了出來並對結果進行分析比較。
這一分析發現,這些處方有99%都出自一位名叫克萊格特的兒科醫生之手。
而這個小兒科醫生是剛剛獲得了疼痛管理的資格,她開出的處方里,只有三種藥:奧施康定,舒肌痛,和贊安諾。
這都是止痛類的藥物。
而且,她都是直接上大劑量,不論病情輕重,都是從40毫克開始。
丹去克萊格特所在的診所發現了更多的問題——
醫生這個職業,在美國的地位是相當高的,收入也不菲,但克萊格特的診所卻在紐奧良一個混亂的區域。
而且,這個診所白天不開門,夜裡卻排著長隊,一天就診的人數高達200個以上。
這,就算是神醫降世也看不了這麼多個病人吧。
克萊格特沒有問題才怪了。
同時,丹的內應羅比告訴他,找克萊格特醫生就診,單次費用就高達250美元。
加100美元可以走1小時快速通道,不加錢可能要在診所等整整2天才能拿到處方。
更恐怖的是,為克萊格特的犯罪行為把門的,正是當地警方。
這實在是太荒誕了。
而就在丹調查的過程中,悲劇持續發生著。
2000年,7月。一個叫雪莉的女孩子因為藥物過量而死。要了她命的,正是奧施康定。
丹還記得,女孩來拿藥的時候,他還勸過她,但因為藥方老闆在場,他依舊把藥給了她。
雪梨離世後,丹始終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她。
如果自己放任不管,就會有無數的年輕人,像雪梨和丹尼一樣過早死去。就會有無數的父母家庭,經歷自己所經歷的痛苦。
如果地獄需要祭奠才能翻轉為天堂,丹決定以自己的鮮血為祭。
盯上克萊格特的幾年裡,丹就像瘋了一樣整天拿著業餘攝影機偷拍,積累了大量的影片和音訊素材。
他到處演講、寫文章、給政府官員寫信,拼命地吶喊,試圖成為那支煽動翅膀引發海嘯的蝴蝶。
最後,丹收集了足以扳倒克萊格特的證據,並將其交給了DEA(美國緝毒局)。
但緝毒局卻三番五次讓丹別再插手這件事。
實際上,DEA早已注意到了克萊格特的異樣,但他們選擇了長久地蹲守,試圖積攢足夠的資料和報表,來證明一個醫生有罪。
在整個過程中,他們以“穩妥”和“慎重”為由,卻忽視了那些逐漸消逝的年輕的生命。
只有丹才明白,克萊格特一日不被抓,生命一日得不到保障。
終於,在2002年,克萊格特的私人診所被關停,她的醫生執照也被吊銷。
一切太平了嗎?並沒有。
更值得深思的是,奧施康定的製造者——普渡製藥公司。
這家公司背後矗立的,是鼎鼎大名的豪門“薩克勒家族”。
但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為藥品的泛濫付出過代價。
一方面,普渡公司說奧施康定只會讓病人偽成癮。
“我們生產高效止痛的藥物,我們訓練醫生正確地使用藥物,我們從未鼓勵濫用或者誤用藥物。”
言下之意是,如果出了問題,要麼是醫生不行,要麼是病人沒有自制力,反正不管制藥公司的事。
但另一方面,普渡背地裡卻派業務員找醫生和藥劑師,大肆推銷自己的止痛產品,形成一條「藥物成癮-治療成癮」的巨大的灰色產業鏈。
朋友們,這就是資本家們的狡猾之處,他們挖好了陷阱,放好了誘餌,甚至佈置了推手,萬事俱備,只等著消費者自投羅網。
當事情敗露時,他們只會說消費者太貪婪慾望過於旺盛,對自己所佈置的天羅地網卻隻字不提。
《藥劑師》裡最有意味的一句話,來自緝毒局的一名官員。他對著鏡頭說:“她罪不至罰,我言盡於此。”
這句話裡的“她”,指的是克萊格特。
為什麼,一個開出大量奧施康定的違規醫生不該罰?
其實,當我們理解了資本主義的手段之後,就很清楚了。
她雖沒有那位官員說得那麼無辜,也沒有罪大惡極,罪大惡極的另有他人。
克萊格特至多是沒有醫德,隨意給病人開藥,並以此牟利。
但美國只有一位克萊格特嗎?或者說,世界上只有一個克萊格特嗎?
難道不是“薩克勒家族”這樣的資本家在呼喚和製造著克萊格特這樣的醫生嗎?
他們用金錢當誘餌,把陷阱展現給醫生們,一旦有一個醫生把持不住了摔進陷阱裡了,他們就站在岸上說:“你看,又是一個沒有醫德的醫生,真是讓人心痛啊。”
但資本家巴不得有這樣的醫生存在,既能幫他們賺錢,又能幫他們背鍋,讓他們在東窗事發之後全身而退。
一個克萊格特入獄了,資本家會製造更多的克萊格特。但是,我們有那麼多的丹這樣的人嗎?
《藥劑師》是一部非常優秀的紀錄片,它的優秀不僅僅止步於它找到了一個好的題材和一個足夠有話題度的主人公,還在於它用一個“固執的父親”的故事,批判了資本主義制度,而且是悄無聲息地。
只是,當看完紀錄片之後,我們需要思考的是:當手握真相時,我們願意當那個撼大樹的蚍蜉嗎?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童云溪
原創丨文章著作權:皮皮電影(ppdianying)
未經授權請勿進行任何形式的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