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一名傳記作家布拉德·斯通經過多方走訪,來到美國亞利桑那州鳳凰城的郊區,找到一家不起眼的腳踏車店,店主是一個叫特德·約根森(Ted Jorgensen)的老人,雖然只有66歲,他卻已經行動遲緩、發白如雪、還患有嚴重的肺氣腫,由於沒有足夠的錢支付醫療費,特德遲遲沒有去住院治療,而是每天不停地在路邊修車,以此來換取一些微薄的生活費。
當作家告訴特德,他的兒子傑夫·貝佐斯(Jeff Bezos)剛剛登上福布斯榜第一名,以1460億美元的身家成為全球首富時,特德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高中畢業後就浪跡天涯、文化程度不高,現在每天的生活就是修車,幾乎不懂網際網路,也從未接觸過這些東西,連亞馬遜都不知道,更不用說亞馬遜的老闆貝佐斯了。
經作家一再提醒,特德才想起了40多年前的一幕,他與前妻傑奎琳離婚3年後,傑奎琳打算與古巴裔移民米蓋爾·貝佐斯(Miguel Bezos)再婚,特地帶給他一張改名協議,要求他同意將兩人的孩子傑弗裡·普雷斯頓·約根森改名為傑夫·貝佐斯,而她以後不再向他索取任何撫養費。
特德毫不猶豫地在更名協議書上籤了字,從此他與唯一的兒子再沒有見過面,甚至連兒子在協議書上改的名字都忘記了,沒想到44年過去,他的兒子竟成了世界首富、產業遍佈全美國。
1、兩個高中生奉子成婚,17個月後草草離婚
貝佐斯的出生比喬布斯還要倉促,1964年1月12日,他被生下來的時候,父母還是未成年的高中生。
他的生父特德·約根森是芝加哥人,還在讀小學的時候,特德的父親在位於新墨西哥州的阿爾布奎克市找到一份工作,給桑迪亞基地當採購代理,一家四口就此搬到基地附近居住。
特德長相英俊、身手敏捷,由於動作平衡能力強,他十來歲就成為騎獨輪車的高手,在當地很出名,1961年,特德的一張照片登上了當地報紙,標題中稱他剛獲得新墨西哥州獨輪車俱樂部“最有才華的車手”的稱號。
當時他15歲,騎著獨輪車,神情專注、動作瀟灑,看起來是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因此,雖然成績不好,特德在高中時代仍然很受女同學歡迎。
17歲時,特德與比他小一歲的女生傑奎琳·吉斯(Jackie Gise)陷入熱戀,傑奎琳的父親勞倫斯·吉斯少校與特德的父親認識多年,他是桑迪亞基地的一位負責人,桑迪亞基地就是現在的美國桑迪亞國家實驗室,當時是美國最大的核武器研究基地,某種程度上,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知根知底。
1963年,傑奎琳不小心有了身孕,由於特德與傑奎琳當時非常相愛,他們想生下這個孩子,經雙方父母緊急商量,決定讓17歲的特德和16歲的傑奎琳結婚,勞倫斯少校出錢讓女兒和特德飛到墨西哥舉辦了結婚儀式,兩個月後,特德高中畢業,1963年7月19日,他與傑奎琳在女方家裡補辦了正式婚禮,由於特德與傑奎琳還未成年,結婚申請書上就由雙方母親作為監護人簽字。
婚後,小兩口在傑奎琳孃家不遠處租了一個公寓,1964年初,他們生下兒子,取名傑弗裡·普雷斯頓·約根森,也就是後來亞馬遜網站的創始人。
剛為人父的特德還不滿18歲,自己也是個大孩子,他很少呆在家裡照顧兒子,而是整天在外面和朋友們玩樂,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到家裡,也沒有錢支付生活費,為了謀生,特德靠自己騎車的特長,到馬戲團當起了獨輪車演員,可這遠遠不能維持三個人生活,他不得不在一家商店裡又找了個時薪1.25美元的兼職,傑奎琳下課後,會帶著他們的孩子去商店看望他。
傑奎琳當時還在繼續高中學業,準備申請大學,嬰兒白天由外婆瑪蒂照顧,沉重的功課、磨人的嬰兒、入不敷出的生活讓這個17歲的媽媽深感痛苦,而特德不但酗酒,還經常夜不歸宿,傑奎琳獨自一人無法照料嬰兒,幾個月後,她只得搬回自己父母家裡。
傑奎琳的父親勞倫斯不想放棄這個女婿,仍想扶他一把,就自己出錢送特德去新墨西哥大學讀書,但特德卻不是讀書的料,幾個月後就退學了,不久,勞倫斯又動用自己的人脈關係,託人在新墨西哥州警局裡給特德找了個差事,可特德毫無興趣,仍熱衷於在馬戲團裡騎他的獨輪車。
傑奎琳此時才感到兩個高中生的婚姻是個錯誤,隨著年齡逐漸成熟,好學能幹的傑奎琳認為特德是個很不負責的父親,1965年6月,兒子17個月時,她向法院起訴離婚,法院判決特德每個月支付40美元的撫養費,當時特德每個月收入為180美元,而他卻常常忘記支付兒子的奶粉費。
大部分時候,特德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有個兒子,兒子3歲以後,傑奎琳與米蓋爾·貝佐斯開始談戀愛,從此,特德再沒去看望過兒子,對他的成長更是漠不關心,以致於後來傑夫·貝佐斯談起生父時毫無印象,說:“我從沒有見過他。”其實,他們父子倆曾在公寓裡同住過一年多。
2、與養父感情深厚,回報上百億美元
離婚後,傑奎琳認識了古巴來的米蓋爾·貝佐斯,米蓋爾比她小兩歲,16歲時作為難民來到美國,剛來時他身無分文,身上穿著母親和姐姐用抹布縫的外套,幾乎聽不懂英語,後來,他一邊在阿爾布奎克的社群大學讀書,一邊上夜班打工,畢業後進了著名的美孚石油公司。
他的好學上進吸引了傑奎琳,1968年,傑奎琳大學畢業,在新墨西哥州銀行財務部找了份工作,並在當年與米蓋爾結婚。
婚禮舉辦前,傑奎琳特地來找特德,說自己要跟米蓋爾·貝佐斯結婚,並且搬往休斯頓生活,為了避免讓她和特德的兒子在今後的家庭生活中感受到困擾與不快,她準備讓兒子改名為傑夫·貝佐斯,而這需要特德的許可。
傑奎琳說,特德以後可以不再付任何撫養費,而她對他唯一的要求是今後“不要再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特德毫不猶豫地在更名協議書上籤了字,當時,他還沒有想到傑夫·貝佐斯會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孩子。
前岳父勞倫斯也找特德進行了男人之間的談話,讓特德感到自己如果遠離傑奎琳母子的生活會是件好事,就這樣,他與自己的兒子徹底失去了聯絡,後來甚至連兒子改的名字叫什麼也忘記了。
婚後,傑奎琳又生下一兒一女,而老貝佐斯最喜歡的孩子卻是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長子傑夫·貝佐斯。
傑夫·貝佐斯雖然沒有受到生父的關心,卻得到了雙倍的父愛:他的外祖父勞倫斯·吉斯非常喜歡他,在他還沒有來到老貝佐斯身邊時,一直由外祖父陪伴。勞倫斯·吉斯曾經在二戰中當過海軍少校,退休後在德州買了一家農場,由於曾在前原子能委員會當過基地管理員,勞倫斯有很多科學夢想,他動手能力強,常在農場車庫裡做一些科學實驗,傑夫·貝佐斯從外祖父那裡學到了無所不能的動手能力,16歲時,他就能安裝風車、使用弧焊機、餵養奶牛,他還從和外祖父的談天中產生了對科幻讀物和太空旅行的濃厚興趣,從孩童時代起,貝佐斯就夢想成為太空企業家。
由於童年時總是被母親到處送給別人照看,傑夫·貝佐斯養成了有些孤僻和另類的性格,這讓他小時候在學校不太受歡迎,回家後,他又總是鼓搗著科學實驗,常把家裡搞得一團糟,而性格開朗幽默的老貝佐斯從沒因此發過火,他總是對養子的行為讚不絕口,從傑夫很小的時候起,老貝佐斯就驕傲地認定這個孩子是個天才,不斷鼓勵他探索未知,養父的激勵讓情商低下、脾氣暴躁的傑夫一直有著高度自信,中學畢業時,傑夫已經成為班長、畢業生代表。
從普林斯頓大學畢業8年後,傑夫成為紐約銀行信託公司副總裁,由於看好網際網路購物的前景,他毅然辭職創業,在車庫裡創辦了亞馬遜,專門賣書籍。
當時沒有人看好傑夫,很多人認為他的創業很可能血本無歸,而老貝佐斯卻不以為然,他拿出自己全部身家,為養子提供了20多萬美元的創業資金。
養父無條件的信任和愛讓傑夫·貝佐斯感激涕零,亞馬遜上市後,他拿出將近六分之一的股票回報給養父,市值達上百億美元。
傑夫·貝佐斯認為僅僅給錢並不能充分證明他對養父的摯愛,看到老貝佐斯已經越來越衰老,2007年,傑夫透過旗下的“貝佐斯探險” (Bezos Expeditions)公司進軍醫療保健領域,先後投資了十幾家生物科學企業,還豪擲1.16億美元用於研究干預細胞變老過程,想實現人類“永生”的夢想,好把養父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為了傳遞他從養父那裡得到的善良和愛,他還收養了一箇中國女孩,對她關心得無微不至,讓她與自己的三個兒子擁有同樣的繼承權。
而與此同時,傑夫的生父特德卻因為沒有足夠的醫藥費,不能入院治療肺氣腫的老毛病,只能一邊喘息著,一邊在他的腳踏車店裡靠修車來勉強維持生活。
3、內心毫無印象,拒與生父相認
當傳記作家布拉德·斯通來到特德的腳踏車店裡時,他根本不相信特德會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成為世界首富。
特德的小店經營一些高階腳踏車,但他從不在網上訂貨,他的小店以物廉價美出名,如果顧客在他的腳踏車店裡買了車,此後就可以來店裡由特德低價改裝和維修車輛,店裡經常有一些特價活動,顧客們在留言中稱讚特德真心喜歡和了解腳踏車。
櫃檯旁牆上的鏡框裡放著當年特德獲俱樂部“最有才華車手”稱號的照片,照片裡的特德,仍是與傑夫母親剛剛相遇時的英俊模樣,當特德聽到作家提起亞馬遜CEO傑夫·貝佐斯時,他臉上掛上了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人。
作家開啟自己的手機,讓特德看傑夫·貝佐斯的照片,又提起他當年與傑奎琳的那段短暫婚姻,特德這才想起了那段遙遠往事,臉色發紅地問道:“他還活著?”顯然,這麼多年沒有音訊,他以為自己的兒子早就不在人世了。
特德告訴作家,與傑奎琳離婚後,他仍然留在新墨西哥州,跟著劇團演出、打零工、開救護車、當電力公司安裝工,後來幫人開腳踏車店,1972年,他在一家便利店外遭遇搶劫,傷得非常嚴重,而這卻成了他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1974年,28歲的特德終於變得成熟了,他戒了酒,搬到鳳凰城,6年後,他靠修腳踏車積攢了一筆錢,開起了自己的腳踏車店,還在店裡遇到了第二位妻子琳達。琳達帶來了四個兒子,他們與繼父的關係非常和睦,尤其是最小的兒子達林·法拉,熱鬧的家庭生活讓特德忘記了自己年輕時曾有過一個親生兒子,他也很少跟琳達提起這件事,因為自己已經無法找回那個孩子了。
特德說自己69歲,心臟不太好、還有肺氣腫,但他不想留在家裡養病,修腳踏車是他熱愛的事業,而且能給他帶來一些收入。
特德的商店離鳳凰城的四個亞馬遜物流中心不到30公里,但他從沒想到亞馬遜的老闆會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特德有些哀傷地說:“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裡,是不是有一份好工作,是不是還活著。”他心裡的兒子仍然是兩三歲時的嬰兒模樣。
特德說,過去的幾十年中,他一直想聯絡上傑奎琳,再見一見自己的兒子,但他又說,由於當年他曾在傑奎琳父親面前發過誓,要遠離傑奎琳母子,因此遲遲沒有行動。
作家來訪幾個月後,特德的養子法拉打來一個電話,說他們家開了一個家庭會議,特德在養子們面前痛哭失聲、令人心碎,他深感悲傷悔恨,還託法拉幫他寫一封信給傑夫·貝佐斯和傑奎琳。
法拉是鳳凰城一家公司的專案經理,他說自己之前看過對亞馬遜CEO的採訪,傑夫·貝佐斯笑起來時,聲音、表情與特德“幾乎一模一樣”,但給傑夫母子的信寄出後,石沉大海,沒得到任何回覆。
對作家刨根問底找出他身世的行為,傑夫·貝佐斯並不感激,他拒絕與66歲的特德父子相認,也不願與特德透過網路見上一面。
特德感到很難過,對作家感傷地說:“我不會要他一分錢,也不想強行進入他的生活,我只是想看看他,跟他好好道個歉。”特德想象著自己和兒子見面的場景,說:“我會跟他說,我以前給你換過尿布,你知道嗎?”
而他想象的這個場面始終沒有發生,儘管媒體上對傑夫·貝佐斯生父的新聞報道鋪天蓋地,傑夫本人卻沒有和特德聯絡過一次。
特德等了又等,2014年,他終於無望地給作家打去了電話,說:“我覺得他現在不會見我了,我沒有收到任何訊息,或看到任何他想要跟我聯絡的訊號,希望媒體的報道可以讓我們相見,但我不怪他,因為我不是個好父親!”
2015年,特德病情加重,住入鳳凰城的醫院,而身為世界頂級富翁的傑夫·貝佐斯始終沒有來探望生父,特德直到去世也沒能再見到自己兒子一面。
接受《連線雜誌》記者採訪時,傑夫·貝佐斯承認自己對生父沒有印象,他說:“我沒見過他,我眼裡他只是生父,我唯一一次想起他的時候,是醫生讓我填表。”醫生要求他在表格裡填家族直系親屬有沒有心臟病、糖尿病史時,傑夫才想起來,自己確實還有個幾十年沒見過面的生父。
這不能完全怪他,一個連兒子名字都不關注的粗心父親,除了生理學上的血緣關係,與兒子的成長、心靈、感情之間毫無聯結,哪裡存在多少父子之情?相反,老貝佐斯雖然與傑夫沒有血緣關係,卻為傑夫的成長傾注了全部心血,不惜把養老的本錢都投到養子充滿風險的事業上,那才是傑夫心裡真正的父親。
不過,考慮到特德當父親時還不到18歲,根本沒有做好準備,只一心想著玩樂,他的行為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只是,那位傳記作家為了製造熱度,在特德生前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讓特德意外看到了自己長成後光芒四射的兒子,卻無法當面親口說上一句“抱歉”,最終,這個浪子回頭的修車工懷抱著悲傷與愧疚而死,未免有些多事。
後來,布拉德·斯通為傑夫·貝佐斯寫的傳記出版後,在亞馬遜網站一度熱銷,傑夫與生父的故事令很多人唏噓不已。
特德去世後,傑夫·貝佐斯曾前往鳳凰城,獨自去過生父的墓地,他在特德的墓碑前獻上了一束花,回去後卻並沒有與家人談論這件事,對於生父,傑夫·貝佐斯多少可能還是有點心存怨氣的,一生下來,他就沒有感受到生父的任何關愛,這讓他的童年始終缺失了一塊。
不過,也許跟著特德一起生活下去,傑夫·貝佐斯就不可能擁有後來的成功,他身上擁有的很多優秀素質都來自對養父和外祖父的耳濡目染,而不是來自身為馬戲團演員、腳踏車店主、到處流浪的特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