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登程往異方,任從隨處立綱常。
汝居外境猶吾境,身在他鄉即故鄉。
朝夕勿忘親命語,晨昏須薦祖宗香。
蒼天有眼長垂佑,俾我兒孫總熾昌。
在泉州各地紫雲黃氏的族譜、宗祠等處都會看到這首詩,並註明為“守恭公遣子外遷時所作”,又稱“示兒詩、鐃鈸詩”,而這也幾乎成為紫雲黃氏後裔的共識,很少有人會去質疑:這首詩真的是黃守恭所寫的嗎?
黃守恭,字國材,號一翁,唐貞觀三年(629年)生,為紫雲黃氏始祖。關於他的生平,史上沒留下詳細記載,後世所編的《泉州府志》、《開元寺志》等各種府志均只有“樂善好施,人稱長者”、“初事貨殖,後務農桑”的模糊簡介以及獻地建開元寺的傳說 ,看不到有關遣子作詩之事的任何記錄。
當然,我們不能只是據此來懷疑守恭公《示兒詩》的真偽,但求證一下並不難。
首先,這首詩版本眾多,出自誰人之手,向來頗有爭議。事實上,除了紫雲黃氏,各地不同衍派的黃氏後裔也均有流傳,也都把其當成其先祖的作品,各地版本達幾十種之多,各版本均只有個別字句的差異。作者更是眾說紛紜,有考證認為最早是戰國時的春申公所作,詩曰:“駿馬登程兮赴異邦,任從勝地兮立綱常……”又有西漢黃霸、東漢黃琬不斷加以改動,遂成為黃氏的認親詩。此說法同樣毫無根據,稍有點文學常識的人也都不會認同,因為詩歌語言表達上並不符合戰國時期的語言風格,無非好事者在詩句中加個“兮”字來偽裝古體而已。其它比較被認同的還有江夏黃氏始祖峭山公所作一說,此說因峭山之名出現在不同時期不同地區的族譜中,同樣疑點重重。總之,黃氏各支派都喜歡把這首詩“據為已有”,紫雲黃也不例外罷了。
其次,從詩歌本身的體裁分析,此詩出自黃守恭之手的可能性極低。《認祖詩》無論是韻腳、平仄、粘合,還是從頷聯頸聯的對仗來看,都是一首相當工整的七言律詩。該詩體由漢晉的五言詩演化而來,直至唐朝初年才最終成型。確立七律格式的是唐朝初年的沈佺期和宋之問兩人,另外還有一個律詩的奠基人是杜甫的爺爺杜審言,而這三人,全都晚於黃守恭數十年後才出生,因此,格律工整的《黃氏認祖詩》絕不可能在黃守恭的手上產生,即便守恭公晚年跟他們曾生活於同一時代,在當時律詩的普及速度也沒那麼快,而如果是黃守恭自創詩體,那他早在中國文學史上留下聲名了,何況,從已知資料看,他當時只是一個種桑養繭的商人,即使真的是“郡儒‘,如果還研究詩詞並精通音律,那就不可能只有一首示兒詩傳世。
另外,從各地所傳的不同版本看,半數以上的黃氏認祖詩最後兩句都出現“廿 一”或“三七”字句,如“願祈蒼天長庇佑,三七男兒如熾昌”、“漫雲富貴由天定,三七男兒當自強”等,儘管多地的始祖“峭公”(峭山公、黃隆等)各有不同,但所指明顯是同一個人,都是21個兒子,並且都在遣子時寫下了這首示兒詩。作詩時間都晚於守恭數百年的中晚唐或更後期,流傳的族譜對黃峭山的記載也相對詳細,並有遣子外出的細節過程及其它詩作,比較符合人物身份經歷,因而可信度更高,流傳也更廣。而關於守恭公作詩的情況,在各種府志及族譜中都很難找到有說服力的佐證。
一千多年來,因為歷朝歷代的戰亂、天災,人們在顛沛流離中很難有完整的譜系流傳後世,黃氏先祖的事蹟也大都湮埋在歷史長河中。《黃氏認祖詩》到底是真由哪個支派的黃氏始祖所作,或是後人編纂族譜時杜撰並在傳抄過程中集體創作而成,現在已無從考證,但毫無疑義,這首詩已成為黃氏族人共同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