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根一夫,是一位於1915年出生在日本靜岡縣的戰時老兵,他1937年應徵入伍,參加了日軍上海派遣軍,當時是一名上等兵,參加了淞滬戰役和南京大屠殺全過程,後來又在侵華的另外一些戰場上作戰過。73歲時,曾根一夫寫了一本叫作《南京屠殺和戰爭》的書,於1988年正式出版。在這本書中,這位日本老兵對日本為什麼發動侵華戰爭和日本兵在中國特別是在南京進行屠殺、放火、搶劫、姦淫中國婦女等等罪行作了比較客觀的自我剖析與反省。
以下,節選並改編自該書的部分章節:
一、登陸
我叫曾根一夫,在支那事變(1937年淞滬會戰)前就被應徵入伍,從20多歲到30多歲這段時間都耗費在中國戰場上了。
在去中國前,我一直在國內進行軍事訓練,演習時始終是以蘇聯為假想敵的,所以,當聽說盧溝橋事變發生時,所有人都認為“清國奴(日本兵對蔣介石軍隊的蔑稱)還沒資格作為對手”,滿洲有很多關東軍的精銳,國內的軍隊應該是沒必要去的。
但到了8月份,華北的戰火燒到了華東,上海也開始了戰鬥。日本國內的城鎮和鄉村戰時氣氛日漸濃厚,全國各地的車站,到處是送別出征士兵的人群和旗幟,高呼天皇萬歲的聲音和助陣的軍歌聲,響徹雲霄。
到了8月中下旬,我所屬的師團也開始動員,準備出發了。
離開國內,在船上的時候,大家仍然認為中國軍隊不堪一擊,所以這次去上海的戰鬥最多也就一個月左右,最多也不會超過兩個月。但是,這種預計幾天後就落空了。上海附近中國軍隊的守備森嚴,我們的軍隊還遭到了預料之外的反擊,陷入了苦戰。作為師團的第一批人員,比我們還要早兩天從名古屋港乘海軍驅逐艦,作為緊急增援部隊,用一晝夜時間就到了黃浦江岸邊,在吳淞登陸後遭受了近乎全軍覆沒的損失。
在這支友軍部隊的苦戰後,我們緊接著作為第二批登陸了。
因為第一批登陸部隊遲遲無法前進,我們登陸的地方離前線很近,在碼頭登陸後,可以清晰地聽見敵我互相射擊的槍聲。流彈不時飛來,有時候,子彈甚至擦身而過,打在附近的地面上冒起一陣煙。
不知何處傳來一股怪味,我在等待其他人登陸期間,跑過去看了一下,是友軍部隊在火化陣亡者的屍體。幾百具屍體堆成了小山,被兩個人拽住頭和腳,一具又一具地扔入火焰中,燒焦後撿出幾塊骨頭,剩下的就扔進了黃浦江裡。
我又跟著部隊,一路小跑趕往前線,周圍到處是敵軍的死屍,被酷暑蒸得已經腐爛了。
二、以活人當靶子
一旦有新兵補充進來,為了使其儘早成為戰場上的戰士,會以活人為靶子讓其練習刺殺。作為活靶的主要是投降的中國士兵,有時也會抓當地居民。對於當活靶的人來說當然是很殘忍的,對於練刺殺的新兵來說也是一種嚴峻的考驗。
我們這批人,在吳淞登陸那天起,就投入了實戰,沒空去練習刺殺活人。但是淞滬會戰後,從國內又源源不斷地補充來新計程車兵。我在戰場期間,多次看到過新兵刺殺活人的場面。
我記得我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是在向南京進攻的路上,從無錫前往常州的途中。
早上從無錫出發,在向下一個目的地前進的途中,為了好好休整而進入了一個村莊,發現有一群先到的不知是哪支部隊的日本士兵。那群士兵好像很忙碌地在做著什麼。仔細一看,他們在廣場上豎起了木樁,把十幾個看樣子像是當地居民的人並排綁在上面。看到這裡,我就知道是要讓新兵進行試刺活人了。被當成活靶子的人看上去像是沒來得及逃走的村民,其中還有老人、婦女和十四五歲的小孩。不問也知道這是新兵試刺活靶。在活靶旁邊是一群年輕計程車兵在待命。雖然外表和其他士兵一樣,但仔細一看,是剛孵化出來的雛兵。怎麼看都是剛當兵不久就來到前線的補充兵。好像還沒上過戰場,從國內穿來的軍服,和新的一樣。
新兵們在上等兵的指揮下上了刺刀,和被刺的人面對而立。他們雖然在國內受教育時學過刺殺術,併為了適應實戰刺過稻草人,但面對真人的時候情況就不一樣了。雖然和活靶子面對面並端好了剃刀,但沒有刺下去的意思。身體因為緊張而顯得僵硬。看他們的臉色,似乎比被刺的人還要蒼白。
負責指揮的上等兵下令“刺!”後,新兵們沒辦法、鼓起精神“呀!”地叫了一聲,但身體沒有隨著聲音動起來。就像靠近一個可怕的東西一樣,他們畏畏縮縮地跑上去,戰戰兢兢地伸出了刺刀尖。
這樣的動作是無法直刺心臟,一擊致命的。不要說致命了,僅僅只是傷到了皮肉。對於被刺的人來說,就和被折磨死沒什麼兩樣。每被刺一刀都疼痛難耐而痛苦地叫喚。被刺的地方流出了鮮血,全身染成了暗紅色,整個人變成了血人。這樣一來,刺人的新兵們看上去有點動搖了。他們對被刺者的叫喚聲和鮮血的紅色害怕起來,刺出刺刀的力量開始減弱。於是上等兵怒吼道:“喂!幹什麼那麼軟綿綿的,會被清國奴們笑話的。快點結果他們的性命!”他們沒辦法,只好拿出勇氣,用刺刀亂刺一氣。如果要推測一下這時新兵們的心理的話,似乎他們不僅是怕被上等兵斥罵,而且為了逃避叫喚聲和血紅色,也想早點結果了活靶子。新兵們對著活靶胡亂地瞎刺一通,看到對方的身體突然無力地垂了下去,便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到了這時,他們臉上才總算有了血色。
三、虐殺中國百姓
“最近閒來無事,經常抓來無辜的支那人並將他們活埋或者推入火中或者用木棒毆打致死,並對這樣的殘殺感到很高興 …....今天又推倒和毆打了無辜的一群中國人,將其弄個半死,然後再扔入壕溝中,並在其頭上點火,活活折磨致死。因為大家都非常無聊,所以覺得做這種事很有趣,但這要是在國內的話就是一個很嚴重的案件了。簡直就像殺一隻狗或者貓一樣.....”
四、集體大屠殺
我自從在吳淞登陸以來,因為一直在上海激戰,見過很多屍體,所以50、100具屍體的話已經沒什麼感覺了,但是對於南京附近屠殺後的死屍感到很吃驚。沒有語言可以表達,實在要說的話就是“竟然能殺這麼一大批人”。那不叫“屍堆”,而應該叫“屍山”。屠殺的現場我也看過幾次,我只想講其中的一次。
那是我們在南京城外安頓下來後過了幾天的事情。如果說世上有地獄的話,那麼“這就是地獄”。現在我已經記不清具體是在哪個地點看到的了,但還記得是在下關往東走大約四五公里的一個廣場,廣場的北端是流淌的揚子江。在江岸的廣場上進行了大規模的集體屠殺,呈現出了這個世界上的地獄。
屠殺是從上午9時左右開始的。在廣場的若干處架設了機關槍,做好射擊的準備之後,不知從哪裡帶來了100個左右的中國人,讓他們背朝揚子江排好隊。這些中國人看上去像是士兵和平民的混合體,服裝、年齡都各不相同。老少之間的差異也很大,從十五六歲到60歲左右的人都有。讓那些人在廣場上排好隊後,隨著指揮官的號令,待命的機關槍一起發出轟鳴進行射擊。機關槍的射擊聲和中國人的叫喚聲、哀鳴聲使廣場喧鬧了一段時間,但僅僅5分鐘不到就安靜下來了。即使中國人想逃,後面就是驚濤拍岸的揚子江。在沒有遮擋的廣場上,遭到了機關槍近距離的射擊,萬分之一的生還可能都沒有。他們全都成了屍體,層層疊疊地倒伏著。這一批結束後,又把差不多同樣人數的中國人帶了過來。這些人進入廣場後,就由日本士兵指揮讓他們搬運倒下的了過來這些人進入廣場後,就由日本士兵指揮,讓他們搬運倒下的屍體,扔到揚子江裡去。這項工作結束後,又開槍把他們都殺了。就這樣長時間連鎖式的反覆,殺了大量的中國人。
我看到廣場上中國人流的血像血池一樣積著。看了一下揚子江的水流,可以看到不知有幾千具屍體浮浮沉沉地順江漂流而去。
雖然我不知道在這個廣場殺了多少人,但是從殺人方法和花費的時間來推測的話,我估計大概近一萬人吧。除了這麼大規模的殺戮外,一般認為,在以南京為中心的廣大日軍佔領地內,以百人、千人為單位的殺戮,在各處數不勝數,每天都在發生著。
結尾:
現在想來,在幹那些事的時候,幾乎都沒有進行是非、善惡的判斷,而是衝動行事的。但是進一步追究的話,我之所以能夠做出殘忍的事情來,是因為我心裡輕視中國人,有“對支那人幹什麼都行”的想法。開始的時候對幹殘忍的事情是有點猶豫的,但在戰場上生活了一段時間,不知何時這種心情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國奴們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管他們,幹吧”的想法變得強烈起來。那時,不管做什麼都不認為是罪惡。我對中國人幹出殘忍行為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