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重年少時好賭好酒好行俠仗義在賭上,幾乎見賭必定參加。
但是他賭風太差,絕對不會“認賭服輸”。舉個簡單的例子,趙九重無論和誰對賭,贏了那便是贏了,錢往自己兜裡一裝,那就是自己的了。
輸了呢?不好意思,趙九重的回答往往會非常簡單:“沒有!”
就是這麼豪橫,賭贏了拿走,賭輸了沒有。
但是趙九重卻是有一身好功夫,賭風差是差,耍賴也是沒錯,但是別人拿他沒法子,最多就是問:“那你什麼時候有?”
趙九重回答的往往就更絕了:“怎麼也得等到我孫子那輩吧。”
這誰也沒有辦法,只能認倒黴,以後最多不和堵了就是。
這一日,趙九重在賭坊賭完之後,因為輸了銀錢賴賬和一眾賭徒大打出手,雖有一身好功夫,但終究架不住人多,多少還是受了點傷,掛了點採。
出了賭場之後便想要尋個地方吃飯,誰知迎頭撞上了一個道士,道士見到他之後立時就是一驚,直呼趙九重日後必當如飛龍而上九霄。
趙九重聽了哈哈大笑,他終日廝混,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當下便將這道士當做一個招搖撞騙之徒。無論相面,還是算卦,這些人無非就是好壞參半,先說好的,再說不好的,最後所說就是“破解之法”,這個時候那就自當是要給人奉上銀錢了。
趙九重本不想理會,但突然想到一事,便對這道士說:“我看道長面色也有晦暗之色,想必近日必有破財之災。”
道士聽了不由一愣,問趙九重道:“你竟然也精通相面之術?”
趙九重故作高深,一邊搭著道士的肩膀走進酒樓,一邊說道:“醫者難自醫,你雖然是能看別人,卻不能看自己,來我們邊喝邊聊。”
說罷,招呼了店小二好酒好菜上來,一邊甩開腮幫子吃了起來,一邊和道士山南海北的亂侃。一頓飯只吃得月上柳枝頭,兩人從風土人情聊到世道,從天文聊到地理,聊得好不痛快。
聊天中趙九重才知道這道士叫苗光義,說是拜了老神仙陳拓為師,才學了這一身本事。
趙九重此時也聽過陳拓的大名,但是卻並相信,那年頭自稱是神仙徒弟的人多了去了。
聊到最後,苗光義寫下兩句話遞給趙九重說等到日後遇到怪事再看。趙九重接了手進懷裡,然後一捂肚子對苗光義說自己可能是吃得急了,要去如廁,先讓他慢慢吃著。
說罷,便急忙忙地朝著廁所過去了,誰知這一去就沒有回來,苗光義等了半晌,直到店小二說要關店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果然是今日要破財啊!天算卻沒有抵過人算。”
趙九重藉著上廁所跑了,等出了酒樓之後還真的就肚子疼痛起來,連忙找了個樹林出恭,等到完事了才發現手邊並沒有東西。突然想到了道士剛剛給他的那一張紙,便拿了出來。
用之前還是有點好奇,便藉著月光看了一眼,但見上面寫著兩句話:“入廟莫與人賭錢,進山觀棋莫開言”。
趙九重看完嘿嘿一笑,自言自語道:“這道士淨是胡說八道,誰會在廟裡賭錢?我哪裡又有閒心功夫去山裡看人下棋。”
說罷便當成紙張用了。
過些時候,趙九重前去關西投親途中因錯過了時間沒有能到集鎮上住客棧,此時已經月高風黑,寒氣漸上,又走了一會還下起來小雨。他雖然藝高人膽大,但是還是找一處地方歇腳休息。
左右觀望之下,便見不遠的林中有一處燈光,他搭眼望去,隱約間見是一個不大的破廟,雖然破舊不堪,但終究是個容身之處。
走近一看卻只是一個城隍廟,而且此時還聽到有人在裡面喧譁。
等到他走到門口時候卻見到這城隍廟中正有五個人圍在一起賭錢,只是這五人個個生的面目猙獰,尖嘴齙牙的。
趙九重行走江湖這麼些年也從未見過生得這麼醜陋的人,一望之下也有幾分心驚。但他生來膽大,又性格豪爽,此時手裡還拿著盤龍棍,自視一身功夫就算是什麼人也不怕。
那五人見他進來也沒怎麼驚訝,只是問他要不要過來一起賭錢。趙九重本就好賭,就算不被他們邀請,也會參與的。
於是,便拿出包袱裡面的銀兩上了桌。
誰知賭了半天竟然沒有贏過一把,須臾之間便把銀兩輸了個乾淨,再去翻本的時候,又輸了五人三百兩。
這時,那賭徒中的四人便問他要錢。趙九重自然是:“沒有!”
於是五人便爭執起來,另外一人在中間調解道:“凡事總要講個理字,你也不要耍賴,我等也不用講,你今日輸了錢總是要給,今日沒有,那你何時有,歸還我們也無不妥。”
趙九重嘿嘿一笑道:“那得等到我灰孫子那輩了,你們要是等得,到時連本帶利一併還給你們,將俺家一半家產都給你們,這總成了吧?”
那調解的人竟然點點頭道:“這也算是講理,但口說無憑,立字為據,免得到時你灰孫子不認賬。”
趙九重心道這五人是不是傻了?怎麼可能活到那時候?於是便找了筆墨紙硯,立了一個字據,又按上了手印。
等到第二日睡醒之後發現五人已經不見,突然間轉頭看見城隍廟中的泥像,心中不由一驚。
廟中城隍爺像已然是塌了,分不清是哪個,顯然是年久失修,但奇怪的是還有有五個泥像,雖然也是東倒西歪,卻還能分清模樣。
一個是判官模樣,另外四個是青面獠牙的衙役。
趙九重看了一眼,心裡砰砰跳了兩下,這五個泥像竟然和昨日晚上在這廟中和自己賭錢的人幾乎一般模樣。
難不成……
趙九重摸摸腦袋,也不知道是真是夢,一邊想著倒也沒有什麼,一邊便走了出去。
又走了半日多,腹中咕咕嚕嚕叫了起來,此時方想到自己已經半日沒有吃東西了。但是此時荒郊野嶺,既沒有人家,也沒有客棧酒館,又哪裡有吃的?
趙九重無法只能摸著肚皮再往前走,如此又走了兩三里,路過一處山腳下時,見旁邊樹林下有兩人在大石上下棋。
看上去像是兩個老農,一旁還放著一筐桃子,另外一邊放著半捆木柴。
他此時餓得急了,三五步便跨了過去,一手抓起竹筐裡的桃子大口吃,一邊蹲在這兩個老農跟前觀棋。
這兩個老農見他這樣也不生氣,也不問話,只顧著下棋。
趙九重本就好賭又喜歡下棋,這邊吃了幾個桃子之後肚子裡也飽了,那邊見這兩個老農下棋的水平實在是不怎麼樣,便開始指手畫腳。
其中一個老農見他這般大呼小喝,便對他說道:“你這後生,沒打招呼吃我的桃子,實在是沒有禮貌,怎麼又在這裡指手畫腳的呼喝?不知‘觀棋不語真君子’嗎?”
另一個老農也說道:“你這後生,若真的厲害,你來試試?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棋藝到底如何?”
趙九重一聽,大手揮了揮,當即坐了下來:“讓你等見識見識我的手段。”
誰知那老農卻道:“你了我桃子沒給銀子,若是你要贏了我,便頂你買桃子的銀錢了。但是若是你輸了,當如何?”
趙九重一模包袱,裡面除去幾件衣物和首飾之外再無長物,但見這兩個老農一身布藝,便說道:“若是輸了,我便把包袱裡的衣物首飾盡數與你們,也當得半兩銀錢和你那一筐桃子。”
兩個老農對視一笑,點了點頭,然後便開始對弈起來。
趙九重剛剛見他兩人下的時候顯然是一堆臭棋簍子,但是誰知自己上了手之後沒下三五步便覺得不對,明明見自己的黑棋佔盡優勢,但是如何下卻總是佔不到便宜。
到了最後,輸掉了這一局。那沒下棋的老農見狀忙將他的包袱收了起來,一邊笑道:“可別耍賴。”
趙九重見衣物已經被老農拿去,也不好去搶,終究是兩個老人家。但心中不服,明明剛剛自己只需要一步就能贏的,就差了那麼一步。於是便和老農說道:“剛剛是大意了,再來一局。”
那老農搖頭而笑,卻反問他:“你包袱已經輸了,這一局你還有什麼賭注?”
趙九重左右看了半晌,手邊只有自己的兵器盤龍棍,便將盤龍棍往大石上面一放,說道:“這局輸了,就是這個,若是贏了,便將包袱還我。”
那老農掂量了一下盤龍棍,對另一個老農道:“也好,給你做個挑柴火的擔子也不錯。”
說罷,又開始對弈起來。
這一局仍舊如上一局一樣,趙九重先是佔盡上風,但到最後還是棋差一招輸了。
兩個老農拿起包袱和盤龍棍轉身就走,趙九重見自己衣物、武器都輸了去,自然心不甘,便在後面跟了上去。挑桃子的老農轉身問他要做什麼,趙九重便道:“剛剛是不小心著了你的道,我們再下過,這一次三局兩勝決勝負。”
那老農搖頭又笑道:“你已經身無長物,再下棋,又拿什麼作為賭注?”
趙九重上下觀看的確已經身無長物,在左右四周看了一圈,突然見到面前山巒重疊、溪流潺潺,腦子一熱便指著這前面的山道:“我如是再輸了,便將這山送給你等。”
兩老農再對視一眼,不由同時哈哈而笑,指著趙九重道:“口說無憑,立字為據。”
趙九重本就是信口開河,此時聽兩老農如此說,心道“莫不是老糊塗了吧?”
當下又從包袱裡面翻出來筆墨紙硯,寫下了字據,便又坐下與二人對弈。下棋的還是方才那老農,結果自然可想而知,三局兩勝,趙九重連輸兩局,第三局便沒有再下,兩個老農便拿了衣服和盤龍棍轉身走了。
這下可好,趙九重渾身上下此時既無銀兩,也無衣物,連自己的兵器盤龍棍都輸了去。
又走個把時辰,終於在路邊看到一個小客棧,便三五步走了過去,要了酒肉一通海吃,等吃完了,客棧夥計過來結賬時,他伸手上下去摸銀兩,哪裡還有半個銀錢。
又想像之前那樣耍個賴,但卻見這開客棧的是兩個老人,夥計似乎也是他們兒子,便心有慚愧不知怎麼是好,一邊尋思是否立個字據待日後再還,但是終究覺得不妥。
對賭徒,他如此做好不覺得虧心。但是若是對尋常百姓,老弱人家這麼做,那絕對不可以。
正不知如何辦時,便見一人策馬而至,到了趙九重跟前翻身下來,手裡竟然還拿著自己的包袱和盤龍棍,趙九重凝目一看,倒吸一口涼氣,這人不是旁人,竟然是那個道士苗光義!
趙九重心中暗道:“這兩日也是倒了黴了,怎麼淨是碰見債主了。”
誰知苗光義見到他後卻淡然一笑,先將銀錢付給了店家,然後又將手中包袱和盤龍棍給了趙九重。又吩咐店家上了酒菜,等兩人坐定之後苗光義才問道:“我昔日給你拿貼子,可還在?”
趙九重尷尬搖頭,苗光義也跟著搖頭,又問他:“你可知今日與你下棋的那兩人是何人?”
趙九重再次尷尬搖頭,看了看手裡的包袱和盤龍棍,再看看苗光義,苗光義也搖頭笑道:“與你下棋的那人正是我師父陳拓,另一人是我師父道友,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莫說是你,便是真神仙與他二人下棋也討不了好去。”
趙九重此時倒吸一口涼氣,然後慶幸道:“尚好無事,並未輸的什麼。”
苗光義再次搖頭,一指前方大山笑道:“誰說你未輸給他們什麼?你可是將一整座華山輸給了他們。”
趙九重此時哪裡明白,只是疑惑不解。
苗光義又道:“你將華山輸給我師父倒也無妨,但你卻不知你昨日夜裡卻是輸掉了半壁江山。那五人,一是判官,其餘四人乃是鬼差,居於華山外二百里,城隍廟破敗之後,無處藏身,便只寄身那破廟之中,誰料到你昨日夜裡與他五個賭錢,又立下字據,按了手印。待到你四世孫時,他五個,一個將生在朝堂為奸相殘害忠臣,另外四人將生在金國,吞你半壁江山。”
寫在最後:本文參考資料《飛龍全傳》,根據民間傳聞新編,故事內容純屬虛構,請勿與封建迷信掛鉤。
趙九重大名趙匡胤,苗光義是北宋趙九重年間護國國師,從趙匡胤未發跡之前便跟隨他,一直到後來的“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再到後來的“杯酒釋兵權”,其中都有苗光義的影子。
此文中的趙九重夜宿破廟賭錢,再與陳拓賭棋隨時虛構,到如今也只是笑談,但是從另外一方面告訴我們一個道理——不管做什麼千萬不要和堵沾染在一起,無論今日是什麼身份地位,都不要做錯事。
有時往往一句話,就能造成以後的一個重大損失。
故事旨在以事明人,也可當做閒暇聊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