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角風談水滸系列第59期：
施耐庵老爺子啊，肯定很愛武松，整部《水滸傳》中，光武松單獨的章節就佔了十章之多，這可是其他“好漢”所沒有的待遇。
正是由於施老爺子毫不吝嗇在武松身上下筆墨，才使得這個人物形象異常飽滿，並廣為人們所喜愛。畢竟，梁山上那麼多“好漢”，真正讓我們感同身受的，其行為也是符合大眾認知的，恐怕武松要排第一位。
雖然武松的行為很合我們的胃口，但他在替兄長報仇的所作所為上，也給我們留下幾個疑問。以武松的本事，要想人不知鬼不覺地殺掉潘金蓮和西門慶，還是有辦法的，他為什麼卻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以身試法呢？
楊角風談水滸系列第59期：施耐庵肯定很愛武松，看看他替大哥報仇的幾個細節，令人拍手叫絕！
一、
其實武大郎之死，兇手們藏得挺“嚴實”的，若不是書中出現了點神話色彩，以及武松出現了幻覺，還真不好破案。
但所謂的藏得嚴實，倒不如說是西門慶他仗勢欺人，屬於揣著明白裝糊塗，畢竟武大郎被害一事，街坊鄰居全都知道是咋回事，比如武松回來時：
“兩邊眾鄰舍看見武松回了，都吃一驚，大家捏兩把汗……”
為什麼大家都捏兩把汗呢？
關於這個問題，其實身為仵作的何九叔，就跟自己的老婆解釋過：
“武大有個兄弟，便是前日景陽岡打虎的武都頭，他是個殺人不斬眼的男子，倘或早晚歸來，此事必然要發。”
由此可見，武松當陽谷縣都頭的這段時間，估計破了不少案子。身為仵作的何九叔畢竟跟他打過多次交道，知道他殺人不眨眼，這也是武大郎有底氣敢去捉姦的原因所在。
既然街坊鄰居都怕武松，那麼西門慶又哪來的信心，認為這些人不會出賣自己呢？
咳，人性啊，武大郎剛到陽穀縣沒多久，自然不清楚西門慶的勢力有多大。可是王婆敢巴結上西門慶，不惜出主意捏合他跟潘金蓮搞在一起，就是因為她心裡知道西門慶的實力。
其他鄰居呢，就是普通人，他們自然清楚武大郎的死，作為二弟，又是縣公安局局長（大隊長）的武松不會善罷甘休。可是，相對於武松來講，顯然身為地頭蛇的西門慶更可怕一點。
二、
為什麼說，在街坊鄰居的眼中，西門慶更加可怕呢？
就是因為，他們打死也不會想到，武松敢光天化日之下，一刀咔嚓了西門慶。若是知道武松有這魄力的話，他們還真不會這麼畏畏縮縮，估計一見到武松，都七嘴八舌地湊上去了。
大家試想一下，即使後來武松弄到了物證，就是何九叔藏起來的武大郎的兩塊遺骨。還有人證，一個是鄆哥的口供，一個是何九叔的口供，而他倆之所以出來做證，也是被逼到份上了。
何九叔是仵作，武松第一個找的就是他，不說出個所以然了，必然不會放過他：
“你休驚怕，只要實說，對我一一說知武大死的緣故，便不干涉你。我若傷了你，不是好漢。倘若有半句兒差錯，我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個透明的窟窿！”
事實上，相對於其他鄰居來講，何九叔是個不確定的因素，當初王婆也算出來了：
“只有一件事最要緊，地方上團頭何九叔，他是個精細的人，只怕他看出破綻，不肯殮。”
至於鄆哥，這小子眼中只有錢，況且他當初慫恿武大郎捉姦，已經得罪了西門慶和王婆，知道自己躲是躲不過去的。這時又被何九叔拉著武松找上了門，在訛了武松十幾兩銀子後，答應作證。
即使人證、物證俱全，武松還是沒告下西門慶來，若是這事就此打住，大家想象一下，何九叔和鄆哥在當地還混得下去嗎？
三、
對於其他街坊鄰居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武松和西門慶，這兩個狠人，他們是一個都惹不起啊！
當一個社會中，普通人面對惡人惡行時，全都明哲保身，保持沉默，那麼行惡也就會變得肆無忌憚。這也是王婆斷定其他人不會多言，而只需要搞定何九叔便可的原因所在。
而西門慶也是不把何九叔放在眼裡，在他這裡，就沒有銀子辦不到的事，別說一個何九叔了，就算是跟武松素有交情的縣太爺，也是一樣拿下。
“武松，你也是個本縣都頭，不省得法度……如今只憑這兩個言語，便問他殺人公事，莫非忒偏向麼?”
武松並不清楚西門慶的實力，還在賣力地提供證據，比如大哥的黑色屍骨，西門慶給何九叔的十兩銀子，還有何九叔記載的詳細查屍記錄紙：
“武松懷裡去取出兩塊酥黑骨頭、十兩銀子、一張紙……”
那麼，武松提供的這些證據管用嗎？
其實是管用的，當天縣太爺也確實收下了，因為西門慶還沒被抓，武松也清楚他在當地的勢力，甚至都不敢放何九叔和鄆哥回家。一方面是因為大哥的死還沒立案，另一方面，也是擔心他們倆的人身安全。
“何九叔、鄆哥，都被武松留在房裡。當日西門慶得知，卻使心腹人來縣裡許官吏銀兩。”
可惜，西門慶給的銀子確實可觀，縣太爺自然就包庇他了，所以，第二天他還是不予立案，並將證據還了武松：
“次日早晨，武松在廳上告稟，催逼知縣拿人。誰想這官人貪圖賄賂，回出骨殖並銀子來……”
四、
到這時候，武松就已經明白了，走正常訴訟流程肯定是沒戲了，自己跟西門慶拼銀子，鐵定拼不過人家，那怎麼辦？
有人說，武松沒必要一根筋，完全可以隱忍下來，過個一年半載的時間，等人們把這件事差不多都忘了。趕上半夜三更，夜黑風高，蒙面跳入西門大官人府上，一刀咔嚓了西門慶。做事幹淨利索，再利用自己的都頭身份行方便，就算別人懷疑自己，也白搭。
事實上，這樣做確實可行，就算後來武松當眾砍了西門慶，也沒見西門家人再來整武松啊。
其實，西門慶家，真沒人，他之所以在陽穀縣耀武揚威的，全靠金錢撐著，人緣並不好：
“原來只是陽穀縣一個破落戶財主……近來暴發跡，專在縣裡管些公事，與人放刁把濫，說事過錢，排陷官吏。”
正所謂人死燈滅，普通人見惡霸被除，自然是拍手稱快，給武松叫好。就跟當初楊志宰了牛二一樣，一開始眾人都躲，等到牛二真死了，倒一個個出來給楊志作證了：
“這陽穀縣雖是個小縣分，倒有仗義的人：有那上戶之家，都資助武松銀兩，也有送酒食錢米與武松的。”
若是武松玩陰的，偷偷結果了西門慶，即使眾人都懷疑是他乾的，但這事也會不了了之，為什麼武松不這樣幹呢？
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武松要替大哥討一個公道，而且還得官方認可，大家都看得到的公道。
五、
其他“好漢”所謂的討公道，或許在現在看來是個笑話，但在武大郎被毒殺這件事上，武松想要的公道，卻很有必要。
大家可以想一下，武家兩兄弟從小父母雙亡，是身患殘疾的大哥將武松撫養長大。這小子年輕的時候還總是惹是招非，都是武大郎去縣衙賠不是，花錢撈人。甚至這次武松出去公幹，大哥前來送行時，都流下了眼淚：
“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回來，和你相見。’口裡說，不覺眼中墮淚。”
本以為自己找了個好工作，這次差事又幹得漂亮，有升職機會，可以好好報答一下大哥。結果一回來，大哥卻沒了，還是被人毒害的。作為弟弟，到底報不報仇，怎麼報仇，要不要讓街坊鄰居看到？
既然官府不願意替自己主持公道，那麼我就逼著你們主持公道，還要堂而皇之，廣而告之，讓整個陽穀縣人人皆知，也好告慰大哥在天之靈。
定好了這個計策，就是武松復仇的開始了，但復仇，也是講究策略的。西門慶和潘金蓮不義，但武松不能不講道理，不然就算報了仇，也會被人貼上不理智的標籤。
所以，他第一步就是要獲得潘金蓮、王婆等人的口供，有了口供，他殺人就有了動機，至少不會被縣令定為惡意謀殺。
剛才，我也提到了，街坊鄰居見武松沒能告下西門慶來，自然是沒人願意，也沒人敢過來作證，這也難不住武松，直接架進來就是了。
六、
自己有人證物證，就不怕潘金蓮和王婆不招，不招就大刑伺候，果然很快就拿到了口供，隨後武松便活剖了潘金蓮：
“說時遲，那時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裡銜著刀，雙手斡開胸脯，取出心肝五臟，供養在靈前。”
其實在武松活剖開潘金蓮之前，還有一個扯衣服的動作：
“那婦人見頭勢不好，卻待要叫，被武松腦揪倒來，兩隻腳踏住他兩隻胳膊，扯開胸脯衣裳。”
說武松沒想法，也不能這麼說，至少後來他對玉蘭就產生了想法，他之所以這樣做，也是有幾個原因的：
一是為了羞辱她，畢竟周圍這麼多鄰居看著呢，到底看看你長得咋樣，怎麼吸引的西門慶。
第二呢，則是方便下刀，雖說以武松的本事，就算閉著眼也能準確找到下刀處，但這樣做更顯得乾淨利索一點。
第三點呢，則是因為武松判案的經驗豐富，之前當小混混的時候也沒少打架鬥毆，現在又是都頭。他當然清楚，在大宋，殺人也是分情況的，有故意殺人、謀殺、鬥殺等幾種。
前兩種都是需要償命的，但後一種卻不是，他之所以找了那麼多街坊鄰居。就是為了證明潘金蓮發現自己罪行暴露之後，跟武松打起來了。雖然官府知情，但從法理上來講，確實能輕判。
事實上，最後武松確實被判的鬥殺：
“武松因祭獻亡兄武大，有嫂不容祭祀，因而相爭。婦人將靈床推倒。救護亡兄神主，與嫂鬥毆，一時殺死。”
七、
殺掉了潘金蓮之後，武松有一個包人頭的動作，這個細節簡直神了：
“武松叫土兵去樓上取下一床被來，把婦人頭包了，揩了刀，插在鞘裡。洗了手，唱個喏，說道：‘有勞高鄰，甚是休怪。且請眾位樓上少坐，待武二便來。’”
武松幹掉了潘金蓮之後，並沒有放眾人走，原因很簡單，怕他們洩露訊息，導致西門慶跑掉。
而且，他是特意用被子包著潘金蓮的人頭，還特意擦乾淨了刀，以及洗乾淨了手。之所以這樣幹，原因跟前面的相同，不然的話，自己這血淋淋地走到大街上，早就把人嚇跑了，甚至都沒法去藥鋪打聽西門慶在哪。
至於為什麼讓眾人上二樓，一方面防止他們逃跑，另一方面，一樓有一具無頭女屍，還被開膛破肚了，讓他們就這樣看著？
那麼，西門慶預感到自己末日到了嗎？
沒有，其實不光他沒有預料到武松會直接玩硬的，當時連潘金蓮都沒想到武松會來硬的：
“那婦人已知告狀不準，放下心不怕他，大著膽看他怎的。”
武松在這種被複仇怒火所包圍的人，尚能理智地清理血跡，包好人頭，以免打草驚蛇。
可是等到幹掉西門慶之後，武松卻突然變了，成了這幅樣子：
“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門慶的頭來．把兩顆頭相結做一處，提在手裡，把著那口刀，一直奔回紫石街來。”
八、
同樣是包人頭，這一次武松卻不管不顧了，也不洗手，也不擦刀，就這樣拎著兩顆人頭大搖大擺地走了。
為啥？
就是為了廣而告之嘛，讓所有人都知道，武松殺了西門慶和潘金蓮這對姦夫淫婦。
宣傳效果那是槓槓的，武松先用兩顆人頭祭奠一下大哥武大郎，隨後便把家財散盡給現場的鄰居，讓他們為自己實話實說：
“樓上有兩個箱籠，取下來，開啟看了，付與四鄰收貯變賣。”
有了這麼長時間的鋪墊，大街上早就傳開了，所以，等到武松帶著兩顆人頭以及王婆去縣衙投案的時候，整個縣城都轟動了：
“卻押那婆子，提了兩顆人頭，徑投縣裡來。此時鬨動了一個陽穀縣，街上看的人不記其數。”
他的這種行為跟水滸中的其他好漢不同，楊志幾次做事失誤，想到的卻是跑路。還有個石秀，也是殺“淫嫂”，也是要證據，但是他的證據卻只是給義兄楊雄看的，看完了就跑路了，而武松卻是給天下人看。
武松事後帶著人證、物證，還有潘金蓮的口供，以及王婆這麼一個當事者大活人，去縣衙要一個公道。
武松很理智，也很冷靜，他知道潘金蓮和西門慶能殺，但王婆卻不能殺，要換李逵，早一刀全砍了。
留下王婆是有很多好處的：
首先，她沒有靠山，跟西門慶不同，這次不殺她，後面判刑一樣要她命，後來果然死得很慘，被剮了。
其次，王婆可是知情人，整個事件都是她策劃的，事已至此，她的口供能挽救武松的性命。
最後就是，透過王婆來引發輿論效應，她越招人恨，就證明武松越正義。面對來勢洶洶的民意，連縣太爺也不敢袒護武大郎被毒殺案，還了武松一個公道，並從輕判處。
連西門慶被殺，也成了自己找上門找事，結果被鬥殺：
“次後西門慶因與本婦通姦，前來強護，因而鬥毆。互相不伏，扭打至獅子橋邊，以致鬥殺身死。”
最終，武松既報了仇，又從輕判處，還留下了千古美名，憑藉自己的智慧，一舉多得。
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施耐庵老爺子不讓武松當君子，非讓他當好漢，看得出，他肯定很愛他！
我叫楊角風，換種視角看水滸，你會發現不一樣的樂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