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周圍,到處是混亂、苦難與死亡,基於此,我寫作為的是尋求生活的秩序,使生活變得更美好。
"我寫作是為了作證。每當我看狗崽子(一個非洲人戴的假面具),我便頓覺它是何等的遠古、富有生命力,同時又是多麼現代化和入時。我希望我的書能具有這種遠古藝術的價值,能替代音樂作為人的精神食糧。"
這是美國作家託尼·莫里森關於為什麼寫作的一次回答,我想送給近期因抄襲事故頻發被迫站出來說話,或者從此不再說話的女詩人李嬋娟。
還是抄襲莫泊桑的《項鍊》的開頭,開始我的評說吧。"世上有這樣一些女子,面龐兒好,丰韻也好,但被造化安排錯了,生長在一個普通人的家庭裡。她便是其中的一個……"
她住在24樓,每天都很忙碌,起早貪黑地上班下班加班,欠下許多閱讀的債。她總是覺得沒有能力同時做好幾件事情,比如工作,比如寫詩。這讓她感覺自己天生愚笨。
但事實不是如此,她敘寫真我的詩,還是引起了小範圍的關注。
"《乳名》
那些年的端午總在下雨
大斗笠在雨中摘粽葉
小斗笠把摘好的粽葉洗乾淨
包上糯米燻肉,像一串串巨型葡萄
母親把蒸好的葡萄遞給我
她要我記住——
楚國有屈子
屈子有嬋娟
嬋娟是好姑娘
不識字的母親認得屈子
她給了我好聽的乳名
如今我們兩不相見
各活各的,各死各的
再也沒有人陪母親割菖蒲,插艾草
再也沒有人喊我的乳名
又是一年端午
江水清澈,雨水自流
荊楚太遠,我已遠嫁……"
她是不是真的遠嫁,大家並不知道,知道的是,她的詩真的"遠嫁"了。
"《除夕》
一個人拖著失敗的身影走在空寂的荒野
一個人啃著麵包,喝著西北風
一個人在黑夜裡尋找一絲光亮
一個人奔赴遠方
一個人因為生存顧不上孤單
一個人在時間的飛逝中老得更快
一個人悄悄地活
一個人靜靜地死
不必提及春天,溫暖以及愛……"
逐漸的,依據審美的本能和勤勉的寫作,她的作品開始見諸報刊,尤其是部分"大刊""國刊",。她甚至收穫了部分鐵粉。有粉絲這樣寫到對她的初印象:
"我個人不追求偉大的詩歌,不追求偉大的詩作,就像不追求偉大的生活一樣。她雖然不擅長運用各種技巧,卻懂得用心寫詩,把詩寫得那麼與眾不同,不同凡響。我一直跟我幾個詩歌摯友自嘲,說我們最多算二流的詩歌寫手,太懂理論了,太懂技巧了,於是詩歌離我們越來越遠,而像李嬋娟顯然更像那些真正的詩人,她用全部血淚,全部生命寫作,這樣寫出來的詩才是詩。"
那麼,她是什麼時候生出的變化呢?她那些自然到堪稱清純的詩歌,不久就有了風塵味,有了類似於"貓叫"的痕跡,她"在春天發情","假裝你在,假裝被愛"——
"《型男》
為了穿衣服好看
脫衣服更好看
他把屋子改造成健身房
半夜十二點發朋友圈
三百六十度秀腹肌
秀裸背
我整夜未眠
一直在思考
如何把他赤裸的上半身
很高階地
寫進一首下半身詩歌裡
我想我需要
傷害他"
不僅如此,她渴望名聲大震的願望愈益強烈。她渴望被人點評,被人追隨,被人誇讚,她渴望更多的作品上刊,渴望自己獲得更大範圍的認同。她做了些什麼,自然大家難以見聞。只是,我注意到,之前老實本分到引用他人的句子,一定會在詩歌中說明,或者給予特別的註釋的她,漸漸讓別人的詩句和自己的作品"融為一體"。
她之前的作品是這樣的——
"《嫁給自己》
情人節適合結婚
一個人關起門
塗紅唇,燙捲髮
噴香水,擇良辰
從箱底翻出紅嫁衣
與鏡中人拜天地
人生如戲
一個人演完霸王又演虞姬
“萬物是道具,天地是儀式”
自己嫁給自己
假裝你在,假裝被愛
注:引號裡是雅克的詩句"
現在的作品則是這樣的,見附圖。
以至被諸多的詩友非議——
"以上李嬋娟的《小酒館》,《38歲,活在人間》,《秋蟬》三首詩歌發表在《草堂》詩刊2020年第7卷,白紙黑字,肉眼可見。"
"其中李嬋娟的《小酒館》《38歲,活在人間》個別句子分別雷同詩人燈燈的《春天洶湧》、美國詩人琳達的《小鎮之夏》,這裡算買一送一……"
"這三首大作的詩眼,詩的靈魂,詩的支柱,竟然都是別人的!!!"
以至於還有人抱著"小人之心"去揣摩"小人"——
"一個自詡“不混詩歌圈,沒有詩歌群,不關注詩壇“”的人,竟然到處發表詩作,而且上的都是大刊,不禁想問,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神?莫非編輯都排著長隊等著要她大作,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對她的高階抄不敢有絲毫質疑……"
不管怎麼說,後來的事態發展,連她的鐵粉們也開始懷疑了,"叛逃"了——
"詩人,作為精神層面的火炬手,一定有他存在的理由。我不認為,任何時代可以完全隔絕詩人。我也不認為並不是我們的時代不需要詩人了,而是在這樣一個物質富裕的時代,我們的精神糟糕透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更需要詩人,需要他們創造優秀的詩作。遇見當初的李嬋娟,就屬於這樣一種驚喜。
……於是,面對這三年,才華被徹底遮蔽的李嬋娟的詩歌,我一時語噎。莫非最好的風華都託付給了生活中的毒藥,墜入偽詩歌的圈套竟如此輕易?
"……一位哲人說:我已習慣了幻滅,就像流星;但我還沒習慣它砸在我身上的傷痕,我的記憶裡闖進過它的光,於是我痛楚,於是我有了凝固的永遠不會消失的甜蜜!"
"《秋蟬》
夏生,秋死
不知一年為何物
地下十七年
枝頭狂叫三天
用半生的時間只為
換取瞬間的貼切
它這樣不計成本地活在人間
像極了我這樣的女人
38歲,活在人間"
假設38歲的李嬋娟的這首詩,不是別人揭露的"共九句,有五句來自劍男的《動物之心》的後兩節",倒不實為"一首好詩",起碼它透露了這位詩人詩如何"必須卑鄙,必須無恥,必須互相瞭解(其他詩人)才能寫詩",如何"不計成本地活在人間"。
多年以後,曾經被人讚譽其詩具有"真詩的力量,也是人格的力量。敏銳細膩的經驗,身心合一的語言,毫不做作掩飾的精準的表達,具有詩的獨特性和生命力,與眾不同,又不可複製"的李嬋娟,或許會像《項鍊》裡瑪蒂爾達那麼想——
”如果她沒有丟失那串項鍊,今天又該是什麼樣子?誰知道?誰知道?生活夠多麼古怪! 多麼變化莫測!只需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事就能把你斷送或者把你拯救出來!”
那時她,或許會想到”為什麼要活著”這樣的話題——
”《活著》
很多時候,我也會思考——
一個女人不結婚不生子不約會
沒有愛情,不交朋友
日復一日離群索居也不當尼姑
為什麼要活著
江一葦說,因為母親活著
從此不再作賤自己
走飯說,母親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低
從望女成鳳到僅僅希望自己活著
多年來我吃下許多許多白菜
多年來我不跳樓也不自殺
一個悲觀的人日復一日
咬牙切齒地活著”
或許會想到村上春樹的那幾句肺腑之言:
“我這半輩子, 沒有什麼優越感。光是讓自己活下去,做一個正常的人,不趨炎,不附勢,不蠅營狗苟,就竭盡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