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晚晴》
深居俯夾城,春去夏猶清。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並添高閣迥,微注小窗明。
越鳥巢幹後,歸飛體更輕。
簡注:
深居,幽居,指作者在桂林的寓所。夾城,甕城,大城外的曲城。深居高閣,可以俯瞰夾城。清,清爽宜人。天意句,幽僻處的小草受斜陽照耀,似乎是天意特地憐惜。並,更。迥,遠。注,照射。越鳥句,《古詩十九首》:越鳥巢南枝。這裡透過越鳥進一步描寫“晚晴”。歸飛切晚,巢幹,體輕,切晴。有自況之意。
散繹:
幽靜的住所俯瞰著夾城,
春去夏來氣候仍舊和清。
老天有意憐惜微細小草,
人們珍惜傍晚時分天晴。
登臨高閣視野更加廣闊。
夕陽照進小窗送進光明。
越鳥知道雨晴巢幹之後,
日暮歸飛飛得特別輕盈。
品讀:
此詩作於大中元年(847),時李商隱應桂管觀察使鄭亞邀,為支使兼掌管書記。鄭亞對他比較信任,他在幕府中多少能感到一些人情溫暖。
這首詩描畫晚晴景物,在景物描寫中融入了詩人獨特的感受與心境,寓託了某種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顯示了商隱的思想境界和藝術功力。
首聯說居處幽僻,俯臨夾城,時值初夏清和。從時間地點兩方面緊扣詩題。
頷聯久遭苦雨的小草,忽遇晚晴,平添生意,似為“天意”所憐。把小草人格化,並從小草身上發現了自己,託寓了詩人的身世之感。他由以往的厄運而倍感目前幸遇的可慰。這就引出“人間重晚晴”的特殊人生含義。晚晴美麗卻很短暫,人們讚賞其美的同時也為它匆匆即逝而惋惜和悵惘。從這裡,可以體會到一種分外珍惜美好而短暫的事物的感情,一種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
頸聯寫晚晴後憑高眺遠,視野更廣闊。夕照流注小窗,更添室內光明。這一聯透過對晚晴的具體描繪,寫出了一片明朗欣喜的心境,把上一聯“重”字具體化了。
尾聯寫飛鳥歸巢,體態輕捷。歸飛照應晚字,巢幹體輕照應晴字。鳥之歸飛,常觸動旅人羈愁,這裡卻成為喜晴情緒的烘托了。越鳥歸飛似乎就是眼前託身有所,精神振作的詩人的化身。
作為一首有寄託的詩,《晚晴》的寫法更近於“興”,即“在有意無意之間”。詩人在登高眺遠之際,與物接觸而發聯想,情與境偕,從而將一剎那間別有會心的感受融化在對晚晴景物的描寫之中,所以顯得特別自然渾成,不著痕跡。
此詩“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一聯,向稱名聯。因將幽草與天意連用,晚晴與人間連用,這就大大增加了原詩的內涵。這兩句在商隱詩中本是實指,但是,卻給後人無窮的想象與闡釋的空間,致使詩句引申義大大超過了本義,僅舉一例為證。
趙樸初先生1976年9月9日寫的《毛主席輓詩》第一首開頭兩句:
忽播哀音震八方,人間方望晚晴長。
這裡的“晚晴”即是出自李商隱這首詩的典故。晚晴用以指代毛偉人晚年。
附圖八幅,李商隱《晚晴詩意圖》:
站得高來看得遠,人間方望晚晴長。
天意從來憐幽草,越鳥歸飛體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