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初秋的早晨,公園湖畔邊的小板凳上坐著一位兩鬢斑白的老者。他坐姿挺拔,神態安詳,一根長長的白色魚竿伸入荷塘。他凝視著湖面,嘴角不時泛出笑意。
早晨起來散步,是我多年的習慣。本來就是讀書人,喜歡的就是這份輕鬆和愜意。當接近釣魚老翁的時候,我躡手躡腳地儘量不發出聲響,但是我腳步的擊攣聲音還是驚動了老人。他機警的轉過頭來,我歉意的點點頭,老人抱以同樣的微笑。文人的敏銳使我捕捉到了老者動作的敏捷和深邃的目光,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一位普通的老人。於是我便走到老人身旁蹲了下來,好半天我沒有言語。因為我知道,愛好垂釣的人多半是喜歡釣魚過程的感覺而非釣魚後的收穫。不多時,水面劃開一條直線,老人已令人瞠目的嫻熟和敏捷起竿,站起,摘魚,入筐,之後他便轉身開始收拾漁具。
“老大爺,回走啊”,我主動搭腔。
“是啊,見好就收嘛”。話音剛落,接著便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老大爺,多大年紀啦?”
“今年整六十歲啦,年屆花甲啦”。
說完老人回身問道:“年輕人,要不要跟我這老頭子聊上幾句?”
“要的,要的”。我急忙說道。老人又坐了下來,我挨著老人席地而坐。他睿智的目光注視著我,停頓了一會,開口說道:“小夥子,現在是秋天,秋天是沉甸甸,金燦燦,成熟與收穫的季節。如果把人生比做四季的話,我這歲數正是人生的秋季啊。再過十年八年,就進入最後的季節——冬天啦。”說完,老人又笑了起來,這一次我沒有去接對方的話。老人順著思緒講了下來:“只有這個時候上帝才把人生交給你自己呀,在這以前,人往往身不由己,更談不上享受生命,品味生活啦。這是沒辦法的事,不過......”老人停住了話題,狡黠的目光看著我,彷彿他的目光中隱藏著什麼秘密。片刻,他又接著說:“有一件事如果可以提前做到,不用等到人生的秋季,便可在中年乃至青年開始享受生活,體驗生命。”
“那是什麼事呢?”我急切地想知道。
“獨釣”老人斬釘截鐵地說道,同時在空中做了一個有力的手勢。
“獨釣?”我不禁感到一頭霧水
“是的,就是獨釣。但是我所說的獨釣不過是身臨其境的到湖邊釣魚。釣魚本身不是目的,垂釣者大多享受的是這份寧靜和鬆弛,體會遠離城市喧囂,迴歸自然,追溯生命本源的意境。高層一點的垂釣者還能在垂釣之中對宇宙和生命的本質和意義作一番抉微鉤沉的思索,也許收穫的不僅僅是釣魚本身,或許還有意想不到的人生感悟的收穫,從而更好地去面對社會,去追求高質量的生活。人們常說生活有三個層次:最低的在為生活而忙碌,稍高的是享受生活,最高階的是玩味生活。我說釣魚愛好者有三種人:為過把癮,為釣魚而釣魚者是最低也是最多的一部分人。稍高的是追求釣魚過程的寧靜和鬆弛,舒緩和減輕生活的壓力。最高級別的垂釣者是在垂釣之中品位寧靜,思緒像縷縷煙霧一樣裊裊上升,以至於宇宙和生命真諦的輪廓會在眼前的湖面上逐漸顯現。在釣魚過程中感受到逍遙無為,安詳快樂,將道教和佛家情懷以及生活智慧,日常生命的體悟融為一體。從而把心浸透的澄清洞明,如沐浴於一片梵樂馨香之中。然而,這些都不是極品的垂釣,生活中真正的垂釣者是可以在任何地方“獨釣”的。他們能夠在社會上和生活工作中做到鬧中取靜,俗中求雅,正所謂上品垂釣人生,下品垂釣魚蝦嘛”。說罷,他站起身來在哈哈大笑之中飄然而去,背影似乎融入到一片霞光之中。
目睹老人漸漸消失在遠處林中小徑的身影,我的腦海裡浮現出唐代大詩人柳宗元《獨釣》當中的詩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隨著生活節奏的加快,在競爭壓力下的現代人變得急功近利,心浮氣躁,大家都在為一些“大事”瘋狂地忙碌著,生活處於上緊發條般膠著無序的狀態。然而,有多少人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是“忙”,還是“盲”?科學及其技術把整個地球聯絡在一起,手機電視網際網路使我們生活在精緻的按鈕時代裡。所以,現代人的確需要在腦海裡造設一處“山水”,不管置身鬧市還是白領階層的格子間,都要在心中把自己調整成為湖邊獨釣的老翁畫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