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聖元
由於忝列“中國歷史文化名人傳”叢書文史組專家成員之中,故而有幸成為趙瑜先生所撰《人間要好詩——白居易傳》的第一個讀者。非常清晰地記得,收到作家出版社送來的該著紙質列印稿後,我便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開始拜讀這部書稿。我對這部書稿的閱讀首先是一個工作,但也同時抱有這樣兩個想法:其一,趙瑜是當代紀實文學代表作家之一,他的作品過去曾經拜讀過幾種,無不銜華佩實,筆力遒勁,意蘊深刻,因而佩服有加。然而,歷史人物傳記書寫,對他來講應該是一種新的書寫嘗試、一個新的寫作領域,那麼為大詩人白居易立傳,他將煥發出多大的創作潛能和活力,又如何處理自己業已形成的創作潛能和活力與歷史人物傳記書寫的文體規範之間的關係。對於這方面的情況,我急切地想知道。其二,趙瑜在創作上新的思想追求何在,在章法上新的風格美學追求體現如何。對於這些特點,我更是想充分領略到。
當我逐字逐行讀完這部作品後,深深地為趙瑜完成了一部如此之好的歷史人物傳記作品而高興。我深信,這部傳記作品會成為趙瑜文學創作歷程中的一個值得標記的節點。早在1175年前即已長眠於地下的大詩人白居易如果有知,應該慶幸自己遇到了趙瑜這樣一個知音,而趙瑜更應該慶幸,他遇上了白居易這樣一個好的書寫物件。
白居易是一位具有立體性人生的歷史人物,他一生所經歷的一切、所書寫的體量巨大的各體作品,共同構成了一面多稜鏡,折射出中唐時期的方方面面,毫髮畢現。因此,白居易豐富多彩、跌宕起伏的人生,他的生平、交遊、功業、詩作、政事活動、文學活動、個人生活情狀等,無不為趙瑜的書寫提供了廣闊巨大的空間,而就趙瑜在這部傳記中所體現出的思致與筆觸來講,他書寫白居易的過程,同時也是相隔了1175年的兩個文人之間惺惺相惜、一場勢均力敵的深層次對話和交流。
中國古人強調,文章寫作應該理、事、情三者兼備,才、膽、識、力四者不可或缺,而我認為對於傳記書寫而言,更應當如此。趙瑜的這部作品,正是因為在理、事、情方面根基堅實、厚重、充盈;在才、膽、識、力方面神采靈動、體氣昂奮、思致深入、筆力遒勁,在遵循歷史傳記書寫的文體規範之前提下,充分調動歷史文獻資料,深入解讀白居易的作品,對傳主白居易抱以“理解之同情”“同情之理解”的態度來書寫,從而在作品中為我們還原出了一個活生生的白居易。
更為突出的是,在作品中,作者注重將白居易一生的事蹟置於其所處的時代大格局中敘寫之,並且力圖透過白居易折射當時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王朝治理等方面的歷史特點和經驗教訓,這無疑增加了全書的社會、歷史、思想內涵,體現出“以史為鑑”的當代意識。
面對白居易一生豐富精彩的文學活動和逸聞趣事,作者在敘寫中顯得非常剋制。全書善於剪裁佈局,這有利於突出該傳記的文史、思想品位,也有效地避開了文學研究和傳記中被反覆言說的內容,從而使該著成為眾多白居易傳記中不可代替的一部。
白居易在文學史研究中,向來是一個熱門人物,相關研究數量不菲。這既為重寫白居易傳記提供了方便,但也增加了書寫的難度,後一點帶來的壓力恐怕更大,克服起來頗為不易。但是,趙瑜所具有的紀實文學創作稟賦才華,書寫這部傳記作品的思想追求、創新追求,以及他在文獻材料理解和消化方面所下的功夫,在整部作品的謀篇佈局方面的用心經營,加之他在紀實文學創作方面豐厚的創作經驗積累,終於使他有效地找到了自己的書寫突破點,另闢蹊徑,完成了一部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圓融相處的、新的白居易傳記作品。
這部書分為上中下3卷,55個書寫單元。全書眉目清晰、結構整飭、筆調流暢、文字省淨,在保持歷史真實和思想穿透性之同時,又體現出風清骨俊、體性鮮明的文學性和可讀性。
最後,我還想就書名再言說幾句。“人間要好詩”是白居易的一句詩,這句詩的上句是“天意君須會”,出自《讀李杜詩集,因題卷後》。“天意”者何為?我認為白樂天所知會之“天意”大體上不外“民本”“教化”“良政”“善治”、文章“有為而作”等數者,謂之為天下文章之“道”,亦未嘗不可。其實,古今雖然時代相隔甚遠,但是人心相距並非多麼遙不可及,人間所需之“好詩”應該是什麼樣的?我想在這一點上,古人與今人絕對不會相互爭吵打架。用今天的時代語境來講,“人間好詩”便應該是將“以人民為中心”作為創作導向,將為新時代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明德”“鑄魂”作為創作的思想和美學追求目標,能為人民提供既有思想啟迪又有美學意趣的、可以充分滿足人民的精神需要的優秀作品。白居易的詩歌作品,在他生時和身後,成為人皆誦唸傳詠的人間好詩,流芳千古。趙瑜的這部傳記作品,很好地描繪刻畫和闡發了白居易的思想精神和文學世界,詮釋了“人間要好詩”之真諦所在。同時也間接地寓意了新時代文學創作所面臨的“人間要好詩”問題,即如何更好地貫徹“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問題。知古鑑今,“人間要好詩”,為人民提供能滿足他們精神需要的文學精品,應該成為當下文學創作之“本來”“初心”。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