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間,溫州府平陽縣流傳著一句謠諺:黃梅時節家家苦,青草池塘處處冤,用來嘲諷 當時的知縣黃枚。
黃枚此人極其囂張跋扈,並且靠山十分堅硬,不僅尚書曹文植是他的外孫女婿,甚至阿桂都 與他相識。在乾隆四十九年的時候,知府方林彈劾黃枚虧空被撤職,但是沒想到本應接替黃枚的人不敢上任,就怕得罪了他。沒辦法,之後黃枚又千方百計官復原職,並且他不但不填補虧空反而挾制上司,完完全全是一個土皇帝。
在乾隆四十七年,王亶望、陳祖輝的案子相繼敗露後,乾隆就知道浙江這地方肯定有大問題,於是就讓浙江全省全面趕緊去清查倉庫虧缺實際。果不其然查出浙江各府縣倉庫共虧空錢糧一百三十多萬兩這還是調查到的,私底下肯定還有無法計算的虧空。
其中在平陽縣當知縣的黃枚就兩手抓,一邊儘可能賄賂其他官員,一邊狡辯,他一面給上司大肆送禮,一面拒不承認虧空問題,多番操作下黃枚居然真的暫時平安無事。
乾隆為了緩解虧空的壓力,居然下令說讓官員在限定的時間內設法補齊,完全是拆東牆補西牆的行為,而黃枚就藉口要填補虧空 一邊佔據現有的錢糧,一面又巧立名目搜刮百姓錢財。定下以畝派捐,不成就“勒借”,並且還巧立名目,非法印製了“飛單”等單據,從中斂財,這 完全是在和皇帝隔空打擂臺。
最讓人瞠目結舌的是乾隆五十一年正月,黃梅老母九十大壽。而黃枚藉此機會大肆斂財。黃枚不但大擺筵席邀請了很多人,還請來戲班子唱戲。誰知道正熱鬧,黃梅的老母親因情緒過於激動亢奮,命喪黃泉。這下可不得了,老壽星在過壽時突然去世,家人慌忙把這個訊息報告給黃梅,黃梅此時正高興,聽到這個訊息完全沒有一點為人子的樣子,只是不慌不忙地 回答:“暫不發喪。”他本人繼續和前來祝賀的客人談笑風生。
這簡直是人間疑惑。
《平陽縣誌》:在任八年,侵吞部定谷價勒捐之錢計贓不下二十餘萬。
在黃枚如此行徑下,無論是他的兒子還是家人都在當地肆無忌憚,百姓不僅要面對朝廷的賦稅,還要遭受縣官的剝削,苦不堪言。這裡面不僅僅是農民,還有讀書人。
乾隆五十一年閏七月,浙江學政竇光鼐在溫州主持府試,當時平陽的一名考生並沒有解答試卷,反而洋洋灑灑寫下了很多知縣黃枚的種種罪行,竇光鼐讀完後大驚失色,知道這件事很嚴重,就讓人去調查,發現平陽縣已經最起碼虧空了有十萬兩,這還是最保守的金額。當時的吳榮烈也聯合其他被勒索得很厲害的鄉紳聽說竇光鼐在調查,終於算是看到了希望,有不怕黃枚的官了,於是就上了狀紙,告黃梅虧空庫實、勒借以及母喪丁憂期間藉機演戲斂財等劣跡。
竇光鼐根據收集到的資料給乾隆上奏:“臣赴縣學明倫堂,有吳榮烈等紳民數百人呈送五十年田單二千餘,供稱‘黃知縣以彌補虧空為名,畝捐錢五十,戶給一單。’復據吳榮烈等人呈送四十七年借票九張,錢二千一百千,供稱:‘四十四年,四十七年勸捐兩次’。監生伍庚等供稱:‘勸捐不到者,即飭役勒捐錢,自百餘千至三五十千不等,縣庫有籍可稽........在任八年,侵吞部定谷價勒捐之錢,計贓不下二十餘萬。原告吳榮烈等隨臣到杭,願與黃枚質對。田單、印票、飛頭、谷領、收帖、催貼、借票各檢一紙,恭呈御覽。”
但是沒想到的是,這份奏摺並沒有如願送到乾隆手中,而是直接被扣押了下來。浙江巡撫伊齡阿因為怕黃枚的事情殃及自身,直接給乾隆說是竇光鼐在平陽“刑逼書吏、恐嚇生監、勒寫親供狀”,於是奉旨革職拿問。結果乾隆大怒,把竇光鼐革職審問,再讓浙江三司庭審,徹查黃枚的案子。當初上告的吳榮烈、潘榮桂等鄉紳趕到溫州,握著竇光鼐的手大哭。
竇光鼐說:“吾為君等死,君等倘與吾俱死,皆無憾乎?”此時的幾人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回到住處寫好了遺書,然後在公堂上對峙,面對浙江省這些官員的相互偏袒,潘榮桂 大氣得呼:“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這句話直接把在座的官員都嚇得大驚失色。
但是偏偏黃枚的後臺不僅有曹文埴,還有軍機大臣阿桂,撫臺不敢得罪,即使是面對以死明志的竇光鼐等人也只能對黃梅諸多包庇。於是吳榮烈等人手上雖然有如山的鐵證,庭審次數 高達十八次,案情依舊毫無進展,雙方陷入膠著狀態。
於是竇光鼐想到他自己的奏摺發不出去,但是別人的可以。於是他透過湖南的一個滿人將軍,把自己的奏摺混入其封折中,整件事的真相才被乾隆看到。乾隆十分驚訝,這個和浙江巡撫伊齡阿的說法可是大相徑庭。思前想後才下諭:“著阿桂會同江蘇巡撫閔鶚元查辦”。乾隆必定是知道阿桂和黃枚之間的關係,現在皇帝如此下旨,聰明如阿桂怎麼會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呢。
於是阿桂只能據實查辦:黃枚在任期中共侵吞庫銀一萬七千餘兩,以借彌補為名,按田科派勒索,計銀一萬四千餘兩。
乾隆在收到審查結果後下旨把黃枚立刻處斬,犯包庇罪的大學士阿桂、尚書曹文埴、還有 當地的道、府、縣各官十餘人,分別受到革職或降職處分,為百姓叫冤的竇光鼐官復原職。
而這個案子中的原告,參加應試的考生、吳榮烈、潘榮桂、董正賢等人在縣誌中均有記載, 他們在經歷了大起大落的黃枚案之後基本上都選擇隱居起來,或寄情山水,或不問世事, 可以看出他們雖然生在大富之家,但都是捨己為人、重情重義之人,實在是讓人感慨。最有趣的是,金鄉潘氏、夏口吳氏、東莊董氏這三大家族之間還互相通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