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天橋始建於元代,《全元詩》裡即收錄有許有壬的《天橋夜月》詩。晚清詩人方濟川的詩注中也說:“天橋在元朝早已有之……為元代妓舫遊河必經之地。”當時天橋一帶水網縱橫,蓮葉田田,經常泊有小艇供遊人乘坐,宛如江南水鄉。
天橋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晉書·天文志》記載:“王良五星,在奎北,居河中……亦曰梁,為天橋,主御風雨水道。”北京的天橋始建於元代,明初永樂帝遷都北京後,分別在天橋東南修建了天地壇,合祀皇天后土;在天橋西南修建了先農壇(山川壇),以祭祀神農、太歲。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增築外城28裡,北京的中軸線由此延伸至永定門,天橋就成為中軸線上的交通要衝。
天橋兩側商賈雲集,酒肆林立。端午時節更是遊人如織,號曰“走橋避毒”,以祛百病;人們集於天壇壇根,進行走馬射柳比賽,這種風俗一直延至近代。
清代前期滿漢分治,回漢民等居於外城,各省舉子來京應考,亦多住外城。文人士子就近在天橋、陶然亭一帶宴飲遊樂,留下了很多詩賦筆記。康熙年間,曾將東華門外燈市移於天橋一帶,天壇道觀(神樂署)每年還舉行賞花盛會,使得天橋之地更加繁榮。
天橋為“天子”南郊祭祀通行專用,在中軸線上跨河而建。因位於東、西龍鬚溝正中,故天橋又有“龍鼻”之稱。
公元1790年,正值乾隆帝即位55年和80大壽之年。值此雙慶之期,乾隆帝下令在天橋以南,天壇、先農壇之間自北向南,各開出河渠三道,共六道河渠。利用挖掘出的土方在兩岸補植楊柳荷花,改善當地綠化環境,使得河堤美景盛極一時。
為了彰顯帝王的偉績,乾隆帝將疏渠的經過詳細記錄,於第二年刊刻《正陽橋疏渠記》碑一方;同時又將永定門外乾隆十八年的《皇都篇》和《帝都篇》御製碑進行了復刻,再次謳歌了北京的山川形勝和自己的乾隆盛世。兩碑仿照燕墩上的四方石幢形制,在天橋之南,各興建一座御碑亭加以圍護。這在乾隆《御製詩集》中得以印證:“正陽橋南至天壇石路兩旁夏多積潦。上年命於石路左右自北而南各疏渠凡三,渠中之土培以為山,周植樹木,用以潔壇垣而頤塗軌。御製文紀事與御製《皇都篇》《帝都篇》,勒碑建亭於渠之左右。”這次工程共耗費帑銀六萬餘兩。自此在天橋南端東西兩側,出現了一對方形碑亭,對稱設定。
嘉道年間 御碑被棄
嘉慶十一年(1806年)九月曾對天橋西側的《皇都篇》《帝都篇》碑亭進行維修:“頭停南面上層簷,添安六樣黃色筒瓦十三件,勾頭一件。下層簷添安筒瓦二件,勾頭二件……”據此可知,當時碑亭為重簷黃琉璃瓦方亭形制。嘉道年間詩人邵葆祺至此,留下了“四角亭深十丈碑,拜手如披郊祀志”的詩句。
嘉慶十八年(1813年)九月十五日,天理教教主林清所部教徒兵分兩路,衝進東華門、西華門。清廷火器營官兵千餘人投入反攻,天理教眾力不能支,歸於失敗。這次起義對朝廷震撼極大,嘉慶帝感嘆:“從來未有事,竟出大清朝。”甚至下“罪己詔”表示“永不忘十八年之變”,就連林清部眾留在內廷廣場西側隆宗門匾額上的箭頭都不許拔掉,以警醒後世子孫。
林清之變後,堪輿家說天理教起義與乾隆時疏浚天橋溝渠有關,破壞了國家的王氣,才導致了這場千古奇變。據檔案記載,欽天監何元富、許翰等人到天橋附近考察後回奏:“正陽門居北,位屬坎水,永定門在南,位屬離火……凡明堂總宜平坦正直,不宜有坑窪積水,洩明堂之氣。且永定門值離火之位,尤不宜積水,現在所有六處河渠似涉水火相爭。理宜將兩岸積土填實,六處河渠並凡有坑窪之處,均一律墊平。”
嘉慶二十年(1815年)二月,六道河渠被填平,並改栽種樹木。據歷史檔案記載,道光元年(1821年)九月,天橋南側的兩座御碑亭也被拆除。兩座乾隆御製石碑被分別棄置於鬥母宮與弘濟院中“壓勝”。
御碑重現 分於兩地
民國時期著名史地學者張次溪在《天橋一覽》序言中寫道:“聞父老言,橋之兩側,舊各一亭,內有方石幢一。咸豐年猶在,至同治,其一移橋東某寺。又一置橋西鬥母宮,至今尚存。迄光緒間,僅餘二亭之三合土基址而已,今則並基址亦渺不可尋矣。”張次溪先生記錄的這段舊聞與檔案記載有出入,其中提到橋東某寺為今紅廟街78號。該院即為僧廟弘濟院舊址,俗稱紅廟,建於清順治年間,該院南側的石幢就是現市級文物保護單位——正陽橋疏渠記碑。
張次溪先生提到的天橋以西之鬥母宮現已不存。在今永安路東口路北59路公交車站北側,有一條死衚衕,名為永勝巷,即原鬥母宮的西夾道,由此可以大致判斷出鬥母宮的位置。
鬥母宮為道觀,康熙三十四年建,乾隆二十二年敕修。該觀在《日下舊聞考》《宸垣識略》《光緒順天府志》等北京歷史文獻中均有記載。民國初年,鬥母宮改建公共浴池,乾隆《皇都篇》《帝都篇》石碑被挪至先農壇北壇根。1935年《晨報》記載:“先農壇石幢,舊在前門外天橋西路北之鬥母宮內,因便於儲存,乃移置於先農壇外壇之壇牆下。後外壇拆除,古柏地畝皆標賣,乃又將幢石遷移於內壇。”
鬥母宮之石幢移至先農壇內壇儲存後,幢頂、幢身、幢座,被分別拆卸,散倒於地,新中國成立後被埋入地下。2004年底,該幢終於在先農壇北壇門附近的京青食品廠院內重見天日,現置於首都博物館東北側廣場上。
另外1750年《乾隆京城全圖》所繪鬥母宮、弘濟院的位置亦分別與今永勝巷、紅廟街78號院的位置相符,印證了張次溪先生所言。
1864年《普魯士特使遠東風景記錄》中出現了最早的天橋形象。從版畫中可以看到,天橋為單梁雙欄石拱橋形制,橋寬至少十餘米。橋南兩側地面翻起,石板零落,隱約呈方形輪廓。這有可能就是道光年間遷移兩座御碑亭後留下的痕跡,與張次溪先生所言“光緒間僅餘二亭之三合土基址”相印證。
開渠立碑是乾隆皇帝對北京南中軸線的一次重構。乾隆帝仿照唐代洛陽天津橋的設定,在天橋南側開渠六道,並設定東西碑亭,為日月天漢表勝之象。
這對石碑是北京中軸線上重要的文化遺產,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意義。
乾隆為什麼要開渠立碑?
乾隆皇帝耄耋之年親自主持完成了這項京師南中軸路的改造工程,其目的是“奠經塗以鞏皇圖”,“開國家萬年有道之長也”。乾隆皇帝對自己一生的功業頗為自負,這次改造工程也是“昊蒼鴻眖”,天授君權的意志體現。
南城是“明堂”(天壇及先農壇)所在,“明堂”是南郊舉行國家祭祀大典的最高禮儀場所。清代《大駕鹵簿圖》反映了這一盛況,三千餘人的祭天隊伍由紫禁城出發,浩浩蕩蕩,進入天壇。前有瑞象前導,大象背馱寶瓶,寓意“太平有象”,中有五輅(玉、金、象、革、木五種大車)儀仗,後有鼓樂隊、兵旗隊,最後是36人抬的皇帝御輦,兩側還有前呼後擁的侍衛護軍、文武百官等。整個隊伍綿延數里,盛大煊赫。這麼重要的地方,自然需要環境整治,這次改造後乾隆帝認為“風沙弗致,堙壇潔清昭敬且愜觀瞻”。
南象徵著萬物競相生長的繁榮景象。天子御極,面南背北,君臨天下,即面對繁華市井、“國家豐豫之景”,這正是“聖人南面而聽天下,嚮明而治”的意義。永樂定都北京之後,於正陽門外開闢廊房,“召民居住,召商居貨”,形成今天前門南大街的格局。清《日下舊聞考》雲:“今正陽門前棚房比櫛,百貨雲集,較前代尤盛。”即言清朝“嚮明而治”功逾前朝。唯嚮明而治、國家豐豫,才能江山永定——嘉靖帝增築京師外城,命名中軸線南端新築之城門為永定門,即為此意。
乾隆皇帝這次開渠,對南城的市容環境、商業發展有很大的促進作用。此後30年間,南城地區“天橋南望風埃小,春水溶溶到酒邊。”“九衢車馬去如織,更無過客停吟鞭。”
但是隨著“林清之變”的發生,這六條水渠和碑亭相繼被拆除,然清朝的國運並未改變。
(作者單位:北京市古建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