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春節期間,幾位首長路過了遼寧省東溝縣,當地部門熱情招待了他們,整個縣城因為他們的到來到處都是歡呼聲,場面熱鬧極了。產生鮮明對比的是看守糧倉的警衛員,他極其平靜,好像對什麼事情都是漠不關心的態度,不說你能知道他曾經是身經百戰的老兵?
首長們在和當地幹部閒聊時,一時興起,提起了在朝鮮戰場上的那段崢嶸歲月,現在回想起來仍舊熱血沸騰。就在這時,當地幹部突然說道:“那真是巧了,我們糧倉有一個叫做老許的警衛,當年也參加過抗美援朝,後來負了傷便離開了部隊,要不要去探望他一下?”
首長聽聞後立即表示可以,對退伍老兵的生活他們十分關心。在負責人的帶領下,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糧倉,看見正在忙碌的警衛員,原本有說有笑的首長皆紅了眼,情緒非常激動,他們無一不被眼前一幕驚呆,這人真的是他嗎?
這時,警衛剛好抬起了頭,雙方相互對視,在那一瞬間,空氣就像凝固了似的,誰也沒有先說話。下一瞬,首長們紛紛衝上前,緊緊抱住了這名警衛,嘴裡還不停地說:“老許啊,真的是你?你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我們?”他們邊說,邊用力拍打著警衛的背。
在場的人都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他們之間有何淵源。原來,這名警衛可不是普通人,他不僅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還在戰場上立下過一等功,是部隊裡的爆破英雄。可為什麼已經“為國捐軀”的人,會出現在這小小的城鎮?又為何甘於做一名糧倉警衛員?
糧倉老許是戰鬥英雄的事情像長了翅膀一樣,在整個縣城裡傳開了,不少人都找到了老許,想要知道他曾經在戰場上的往事。迫於無奈,他講起了那段戰火紛飛、難以忘懷的日子……
許長友:“受點輕傷就下戰場,那還叫解放軍戰士嗎?”
老許名為許長友,遼寧東溝人。1947年,他背井離鄉加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初入部隊他就參加瞭解放義縣、錦州的戰鬥,這對於一個新兵蛋子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特別是在錦州戰役中,許長友的表現讓許多人大為震驚,他不僅對上戰場毫無懼色、擔憂,反而比一些老兵更為出色。他不顧危險,衝鋒陷陣,幹掉了不少敵人,戰友都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好樣兒的。就這樣,一直到戰鬥後期,他都堅持在第一線。
戰鬥進入尾聲,雙方乾脆也不打了,直接開啟了近身肉搏模式,戰士們都拿出刺刀,衝向了不遠處的敵人。期間,許長友的左腿不小心被敵人刺了,頓時鮮血直流,身旁的戰友見狀有些擔憂,便叫他去後方包紮一下傷口,這裡他們頂著就行。
許長友不以為然,嚴肅地說:“受點輕傷就下戰場,那還叫解放軍戰士嗎?”說完,他又一瘸一拐繼續進入了戰鬥,不斷廝殺,那股血性可不就是當兵的料嘛!等到戰爭結束,許長友已經疼得昏過去了,被戰友發現送去了醫療隊治療。
在這之後,許長友跟隨部隊一路南下,大大小小參加了幾十次戰役,每次他都不畏犧牲、不懼危險,勇敢奔赴在戰場一線,與敵人殊死搏鬥。正是因為如此,使得他多次立下了汗馬功勞,先後獲得了5枚軍功章,隨著新中國成立,許長友才進入了休整狀態。
1950年,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不顧我國多次警告,跨過鴨綠江對邊境地區頻繁造成影響。最終,中共中央經過商議決定: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在中國人民志願軍集結號角吹響後,許長友再次身穿戎裝遠赴朝鮮戰場,並順利到達了抗美援朝一線。
現在的許長友已經磨鍊成一位百戰老兵,擔任志願軍第四十軍第一一九師第三五七團第一連副班長,在戰場上“輕傷不下火線”是他的原則。雲山戰鬥中,許長友衝在部隊最前面,為身後的戰友打頭陣,就在他已經殺紅了眼時,敵軍一顆炮彈擊中了他的頭部,血流如注。
看這情況如果不及時治療,恐有性命危險,戰友們見狀立即朝他這邊圍成圈,保護他的安全,都勸他趕緊去包紮傷口,他卻大吼一聲,衝出了戰友的保護圈,拿起地上的武器又衝到了最前沿。朝鮮戰爭是他人生最後一場戰役,但云山戰役卻不是終點。
上甘嶺戰役一戰成名,陰差陽錯“為國捐軀”
說起他最後一戰,也是最光輝的一戰,那就是整個朝鮮戰爭最為激烈的戰役——上甘嶺戰役。其中的兇險、艱苦程度不用多說,他之所以被誤認為犧牲,也和這場戰役有直接關係:
那是在1952年10月14日,上甘嶺戰役正式打響,敵我雙方陷入了緊張的對峙中。敵軍調集了6萬餘人的兵力、大炮300餘門、坦克170多輛,此外還有3000多架戰鬥機,對上甘嶺陣地發起了猛烈的進攻,我方頑強抵抗,擊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陣地也多次失而復得。
雖然我軍暫時守住了陣地,卻也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就在這時,許長友所在的連隊接到了一個緊急命令:強攻上甘嶺南部的161高地。當時高地由美軍佔領著,許長友他們負責打頭陣,去刺探敵方軍情,然而這一次的任務遠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
許長友接到的部署是:組建爆破小隊,做好十足準備,向敵人縱深處突進,端掉敵人修築的各種地堡工事,利於大部隊繼續推進。美軍陣地前方有著極其棘手的鐵絲網,一共有八道,在這些鐵絲網下面還埋著不可計數的地雷,其危險程度可想而知。
當晚,許長友就帶著爆破小隊出發了,首先是工兵小心翼翼地掃雷,接著由許長友和剩餘戰士砍鐵絲網,寂靜的夜裡,只能聽到“沙沙沙沙”的聲響,那是鐵絲和刀摩擦發出的聲音,眾人專心致志地忙著手頭上的事情,誰也不敢有一刻分心。
正當來到第三道鐵絲網的時候,堡壘上的探照燈發現了他們,當即無數炮彈朝他們飛來,來不及躲閃的許長友被炮彈擊中,爆炸聲還在他耳邊不斷迴響。他的腰部被炸傷了,背部脊椎裡也還有一塊炮彈片,頓時鮮血直流,渾身都掛滿了彩。
“砰”的一聲響,許長友的手臂又被敵人一槍打中,眾人都露出擔憂的神色,卻也無暇分心。劇烈的疼痛讓許長友直冒冷汗,扛槍也變得十分費力,曾經輕輕鬆鬆就能拿起的槍,現在猶如千斤重,費力極了。顧不上包紮傷口,他咬緊牙關,面目猙獰地拿起了槍,衝在最前面阻擊敵人,傷口正在往外面淌著鮮血,他也渾然不在乎。
在美軍密集的炮火下,渾身掛彩的他帶著部隊匍匐前進,終於爬上了100米多高的山頭。一個戰士忍不住對他說:“班副,你怎麼樣了?要不要緊啊?”許長友疼得不行,卻還是笑著回道:“沒什麼大礙,就是掛了點彩,打敵人更要緊。”
與此同時,上級又下達了繼續前進的命令,敵人的炮火如同傾盆大雨一樣絲毫沒有停的意思。終於,在許長友和戰士們的不懈努力下,靠近了敵人的第一個地堡,因地理位置特殊,敵軍並沒有發現許長友,他迅速把爆破筒插了進去,敵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到了。
見情況緊急,便合力將爆破筒推了出來,就是防止他們會有這一招,許長友早在碉堡外面等著。看見爆破筒被推了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用身體堵了進去,敵人看著好不容易推出去的爆破筒又進來了,氣得直跺腳,等他們再次拿起爆破筒想往外推時,卻猝不及防爆炸了。
頃刻間,碉堡外層被炸燬,燃起了熊熊大火,裡面也傳來了敵軍的尖叫聲。說時遲那時快,許長友借勢端起轉盤機槍,衝進了敵堡之中,猛地就是一頓掃射。隨後,他又用蹩腳的英文喊道:“繳槍不殺,優待俘虜!”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難道全部被自己殺光了?
只見地上躺著許多橫七豎八的屍體,乍一看好似沒人了,但細心的許長友發現有一個樓梯口,是通往下一層的,裡面還散發出微弱的光,心想:這裡面肯定有人。於是,他又端著那把轉盤機槍,對著樓梯間又是一頓瘋狂掃射,繼續喊話。
躲在裡面的敵人知道沒有機會了,陸續從裡面走了出來,個個雙手抱頭,不敢直視許長友,算下來總共8人,7男1女。將戰俘控制好後,許長友又跟著戰士們來到了第二個地堡,此時他的傷口血還在源源不斷往外冒,失血過多的他渾身無力,但這並不是撤出前線的理由。
他虛弱地趴在交通壕裡,一步步緩慢地向敵堡靠近,目前我軍已經死傷過半,戰鬥力也急劇驟降。突然,一個猝不及防,敵人的子彈貫穿了他的右臂,當時許長友兩眼一抹黑,痛楚增加,疼得他差點就昏厥了過去,但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堅持住!現在還不能倒下。
許長友忍著劇痛回頭看了看,加上自己僅剩下幾人,其餘兄弟都在敵人的炮火下陣亡了。他拖著傷殘之軀一點點前進,在他的身後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印子,好不容易來到了地堡前,卻怎麼也找不到具體位置投放手雷,這讓他心急如焚,不知該如何是好。
敵人機槍射出無情的火舌,又將幾名戰士擊倒了,許長友知道不能再拖了,心中抱著必死的決心,決定用自己的身軀堵住敵人的槍眼。或許是命不該絕,陣地上的敵軍為了能看清楚我方的進攻情況,打起了一顆照明彈,這恰好幫了許長友的大忙。
照明彈的燈光讓他看清楚了敵人地堡的具體位置,他立即摸出一枚手雷,瞄準地堡就投了出去。一聲巨響過後,地堡裡的敵軍都被炸翻在地,動彈不得,許長友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可身上傷口疼得他直咧嘴,意識也開始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為了使自己保持清醒,他用力拍自己的臉頰、掐大腿上的肉,身旁戰友看到他這種行為,心中十分憂慮,又開始勸許長友撤離戰場。不說還好,一說他就難受,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我們只剩下幾個戰士了,如果現在我離開去療傷,這仗還要不要打了?我是班長,就應該帶好頭,再艱難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刻,我就是死,也得死在前線。”
話音剛落,許長友便艱難地帶著幾名戰士繼續推進,不像前兩次那麼順利,這次他們遇到敵軍的碉堡久攻不下。這是美軍的指揮所,大概有一個班駐守,受美國軍官直接指揮,可以說是敵人比較看重的碉堡之一,防禦系統非常堅固,還裝備了許多重機槍,火力極其強勢。
我軍的攻擊頓時就被壓了一頭,接連對這個碉堡發起了多次進攻,爆破任務依舊沒機會實施,這可不是一個好徵兆。接下來,手榴彈、手雷、火箭炮等,只要能用的武器都使了,敵軍碉堡連個口子都沒有炸開,一輪輪攻勢下來,我軍士氣大跌。
許長友意識到單靠常規的方法是不行了,必須想個辦法出奇制勝。他打算以身犯險,一不做二不休,懷裡抱著一根爆破筒向敵人碉堡前進,戰士們見狀立即用火力掩護他,許長友拼盡全力將爆破筒朝碉堡丟去,結果碉堡還是完好無損地在那,連爆破筒都拿它沒辦法。
許長友繼續掙扎著爬到交通壕裡,對著戰士說:“快!給我來一包炸藥,這個碉堡不同尋常那些,比之前那些都堅固太多了……”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因失血過多扛不住,暈死過去了。現在戰鬥已經進行到最慘烈的階段了,我軍幾乎步入彈盡糧絕的絕境之中,因為這個碉堡的存在,我軍仍無法前進半步,假若敵軍的空中支援來了,那就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戰士們越想心越驚,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若繼續和敵人硬碰硬,所付出的代價肯定是極其沉重的,這個風險我們不能冒,正當準備帶著昏迷的許長友撤離時,他意識模糊地醒了過來,身邊響起的炮火聲提醒著他大敵當前,攻佔161高地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即使他現在頭暈目眩、渾身無力,站起來都困難無比,還是抱著兩包炸藥吃力地向敵堡爬去,可來到敵堡前卻找不到投放炸藥包的位置,就在此刻,敵人又放了一顆照明彈,許長友看到了地堡有一個小門,瞅準時機,迅速瞄準,點燃導火索,將炸藥包準確丟了進去。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過後,敵人的碉堡被炸得稀爛,敵人全部都被掩埋,前進的道路沒有了火力阻擊,我軍戰士們立即發起了猛攻,攻克並迅速佔領了161高地,大家都歡呼起來。此時,躺在交通壕裡的許長友意識恍惚起來,慢慢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欣喜之餘,戰士們立即開始尋找許長友,最終在敵軍的交通壕裡發現了他,大家看後無一不流淚,許長友身上沒有一處好地方,口吐白沫、耳朵出血,身受重傷。剛剛那場爆炸也殃及到了他,目前他的氣息極其微弱,性命垂危,必須趕緊送去醫院進行治療。
但是,許長友受的傷太重了,身上多處中彈、失血過多,送到戰地醫院治療,醫生們也直搖頭。戰地醫療隊的技術、設施都有限,許長友身上的傷太嚴重了,急需做輸血手術,可這裡的環境條件都不允許,只能立即將人送回國內治療。
回國後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傷情過於嚴重,有些醫院都束手無策,直到輾轉了好幾個大醫院才把人救回來。可氣息依舊十分微弱,能不能活下來還是一個未知數,加上當時交通閉塞,兩國之間的訊息傳遞緩慢,許長友所在的部隊遲遲沒有收到醫院的訊息。
1953年在統計傷亡人數時,陰差陽錯將他列入了犧牲名單。志願軍司令部為了表彰許長友作出的突出貢獻,授予他“一等功臣”、“二級爆破英雄”稱號,而朝鮮方面聽聞這一號人物後,也授予了其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三級國旗勳章一枚。
許長友的照片和黃繼光的照片並列在一起,在中央軍事博物館一同展出,而丹東抗美援朝紀念館的英雄碑上,同樣也刻著他的名字。昔日並肩作戰的戰友,也接受了他“犧牲”的事實,大家都為之感到惋惜,將他記在心裡永誌不忘。
許長友在161高地抗擊敵人的事蹟,被志願軍戰地記者寫成了《“爆破英雄”許長友》的通訊。殊不知,這位“為國捐軀”的爆破英雄活了下來,許長友在醫院的悉心照顧下,休養了近一年多才恢復健康,正常的生活是沒有問題了,這個時候朝鮮戰爭也接近了尾聲。
雖然他心中十分想念戰友們,但還是放棄了回到部隊。畢竟現在前線戰事將盡,已經沒有回去的必要了,便轉身回到了遼寧老家,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安了家,徹底和部隊斷了聯絡,在家中他對朝鮮戰場上的事蹟隻字不提。
鄉親們問他:“你身上這麼多傷口咋來的啊?”許長友回答:“年輕時候當過兵,戰場上得來的。”來來回回,不管別人問什麼問題,他只會說這麼一句,時間長了,人們便也不再關心他的事情了,只把他當做是一個普通的老兵。
事隔5年再相聚,許長友在糧倉當警衛員
後來,透過醫院開的負傷證明以及相關人員的幫助,他得到了在縣裡糧倉當警衛員的工作,相對而言是比較輕鬆的,他本人也比較滿意。在這期間,許長友勤勤懇懇、本本分分地工作,從來沒有出過一點錯誤,日子一過就是5年,5年時間早已物是人非。
許長友曾經的戰友也當上了某軍區的首長,1958年剛好因為公事路過遼寧東溝,才有了開頭老戰友相認的那一幕。幾人相擁而泣,滾燙的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流,都在向許長友訴說著對他的思念,許長友無疑是最驚訝的,從沒有想過還有和戰友再次相見的這天。
一番寒暄後,幾人的情緒穩定了下來,首長們看著許長友目前的工作有些不滿,便提出要幫他換一份更好的工作,別幹這活了,卻遭到了許長友的強烈拒絕,他認真地對眾人說:“我現在過得挺好的,再說了我打仗就是為了人民不再受苦,如今我已經很知足了。”
話雖如此,國家不會忘記這些英雄,在幾位首長的證明下,政府恢復了許長友退伍軍人的身份,得到了退伍老兵應有的優待。比如說,許長友這種一等功臣,就可以享受到細糧、副食,還有報銷醫藥費等待遇。
可許長友卻認為自己不需要那些,應該將這些給予更加需要的人。就這樣,他將這些“福利”分發給了沒有經濟來源、兒女不在身邊的老人,還有一些留守兒童。自己生病也不肯去醫院,除非是非去不可,小病是不會去的。
當時,有人就看中了他的醫藥費可以報銷,便起了歪心思,想借著許長友的名義買藥報銷,他得知後,立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誰也不能借我的名義佔國家便宜!
在糧倉警衛員的崗位上,許長友一直工作到退休。退休後,他依舊熱心於黨的工作,能幫忙的事情總會出自己的一份力。中小學以及單位請他去講講革命傳統、傳遞紅色思想時,他總會回憶起曾經在朝鮮戰場上上甘嶺那一戰,當時的場景依舊記憶猶新,此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