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燾在紅四方面軍中大力推行家長制統治,一言九鼎,反對者都被張國燾以種種名義整肅。陳昌浩是紅四方面軍總政委,是張國燾的主要支持者和追隨者,是張國燾控制四方面軍的左膀右臂。
在紅四方面軍裡,沒有人能夠正面與張國燾、陳昌浩叫板,甚至連總指揮徐向前也做不到,很多正確的作戰命令,都因張、陳二人從中作梗而沒有實現,徐向前也無能為力。
徐向前麾下的猛將許世友,作戰勇敢,服從命令,對張、陳二人更是有令必從。但因為一場敗仗,許世友對陳昌浩怒目而視,反應激烈,最終被免去軍長職務。這一敗仗,就是對紅四方面軍至關重要的百丈關戰役。此戰失利,也成為紅四方面軍由盛轉衰的一個歷史拐點。
1935年9月17日,張國燾正式釋出南下作戰命令。至此,紅一、紅四方面軍在會師後徹底走向南轅北轍的兩條路。
10月5日,張國燾在卓木碉召集會議,掛出了“臨時中央”的牌子,還給自己“加官進爵”,當上了夢寐以求的“臨時中央主席”和“中革軍委主席”。
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黨中央錯了,張國燾命令部隊南進作戰。四方面軍廣大指揮員雖然搞不清張國燾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不得不服從命令,英勇作戰,在綏丹崇懋戰役擊潰川軍6個旅,斃俘傷敵3000餘人,張國燾稱之為“南進獲得第一步偉大勝利!”
10月24日,紅四方面軍翻越夾金山,在川西的天全、蘆山、名山、雅安、邛崍、大邑地區,開始發起天蘆名雅邛大戰役。
紅四軍軍長許世友親自挑選精幹戰士組成突擊隊,趁夜色攀爬絕壁,摸到大崗山山腰,與從正面強攻的紅十一師、十二師組成夾擊之勢,擊潰川軍第二十一軍模範師。此役,紅四方面軍殲敵5000餘人,形成了東下川西、直逼成都的戰略態勢。
成都面臨威脅,讓四川各路軍閥驚慌失措。保住四川這塊地盤不被外人吃掉,是他們的最高準則,一盤散沙的四川各路軍閥表現出同仇敵愾的團結精神。全部川軍按照新編制進行了整編,充實了建制,補充了武器,精神面貌和戰鬥力煥然一新。這樣,南下的紅四方面軍就要以不到20個團的兵力,對抗川軍80個團的兵力。
蔣系中央軍也集中6個師作為預備隊部署在二線,隨時準備支援川軍。蔣介石於11月6日釋出訓令,將全川軍事指揮權,包括入川中央軍的指揮權全部交給劉湘。
強敵壓境,紅四方面軍想繼續取勝,難度之大,超乎想象。
11月13日,紅四方面軍集中紅四軍、紅三十軍、紅三十一軍九十一師、九十三師和紅九軍二十五師,共計15個團,向名山進攻,決定紅四方面軍命運的大決戰就此打響。
這次大戰,國共雙方不約而同地稱之為“百丈大戰”,是因為勝負的關鍵點在一個叫百丈的小鎮上。
百丈關位於四川省名山縣百丈鎮,自古以來就是川西到青藏沿線茶馬古道重要的關口和驛站。百丈關一帶,地勢開闊,野外無屏障,便於大兵團展開。對於如此重要的地方,紅軍和川軍同樣看得很清楚,都佈置了重兵。
紅四方面軍最能打的八十八師、二十五師、九十三師,同時使用在一個方向上,這在歷史上還是極為難得的一次。
四方面軍先是陸續佔領了黑竹關、治安場、王店子等要地,但在敵人優勢兵力面前很快受阻,從11月19日開始,川軍各路增援部隊陸續趕到黑竹關及其毗鄰一線,從東、北、南三個方向發起總攻。
川軍如潮水一般,整團整營地投入進攻,天上國民黨空軍狂轟濫炸,地下兩軍屍橫遍野,十分血腥。後來在抗戰時以“夜襲陽明堡”而聞名的“小鋼炮”陳錫聯,當時擔任紅十師師長,他十分驚訝:“川軍就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
漸漸戰場形勢出現逆轉,紅軍由攻擊轉為堵擊。
百丈關的戰局沒有開啟,國民黨中央軍6個師,又從名山縣以南的方向壓了上來。許世友指揮的紅四軍,扼守在國民黨軍隊經過名山的咽喉要道。
陳昌浩不放心,親赴紅四軍指揮這場阻擊戰。
許世友提議,在名山到滎經這一段必經之路的峽谷,放置5個團防禦,哪怕兵力再捉襟見肘,至少也要派3個團才穩妥。陳昌浩不同意,他認為國民黨軍指揮官薛嶽習慣穩紮穩打,不會一上來就用主力猛攻,紅軍用1個團守衛峽口足矣。
許世友與陳昌浩發生爭論,但陳昌浩是上級,許世友只能無奈服從,他派三十五團守衛峽口。結果戰鬥一打響,三十五團遭到國民黨軍九個團的圍攻,全團傷亡三分之二,團長、政委均在陣前犧牲。
峽口陣地一丟、紅四軍失去抵抗屏障,被迫後撤。這樣,多達6個師的國民黨中央軍也一步步向百丈關逼近。
川軍廖靜安的第十一旅為主攻部隊,向紅軍的百丈關陣地猛攻。廖靜安旅先頭部隊三十一團團長謝俊,用兩千大洋組成了一支200人的敢死隊開啟紅軍防禦陣地的突破口,隨後敵三十一團主力攻進百丈鎮,與紅軍展開巷戰,逐個街巷和房屋爭奪。
紅軍將士忍著疲勞、寒冷,在彈藥嚴重不足的情況下與敵人反覆進行白刃搏鬥。經過連續數個晝夜的激戰,長期固守陣地與敵拼消耗,對兵力居於劣勢且缺乏補給的紅軍來說,顯然十分不利。
紅四方面軍與川軍激戰7天,紅軍死亡近萬人,川軍硬是用15000具屍體填平溝壑,攻破百丈關,天蘆名雅邛大戰役遂被迫結束。11月下旬起,參加百丈關大戰的紅軍部隊陸續轉移陣地,紅軍南下作戰遭到失敗。
四川報界以“百丈大捷”為題,紛紛報道了這場戰事。
百丈關戰役紀念碑
紅四方面軍自9月中旬從草地南返,兩個月來連續作戰,可是由於張國燾南下方針的根本性錯誤,儘管廣大指戰員經歷了種種艱苦,克服了重重困難,以英勇頑強的精神取得了許多戰鬥的勝利,但是依然未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這一切都說明了,要是大方向錯了,走的越遠則錯的越多,再怎麼努力也沒用。
百丈關失利後,紅四方面軍總部帶著隊伍在蘆山城附近,一呆就是三個月,期間遭遇嚴寒、飢餓、反動民團襲擾的反覆折磨,部隊由南下之初的八萬人減少至四萬人。劉湘甚至在報紙上宣稱,紅四方面軍已窮途末路。
紅軍指戰員的急躁、憤怒情緒潛滋暗長,這種情緒中夾雜著對南下以來政治、指揮上的疑問,多數四方面軍指戰員雖然聽從張國燾的命令,但是對於與黨中央分道揚鑣,內心是想不通的。這些負面情緒特別明顯地反映在高階幹部中間,最終引發了許世友“咆哮總部”事件。
許世友脾氣暴躁,但是革命意志頑強,對黨絕對忠誠,一向服從上級命令,可是張、陳二人的所作所為,不得不讓他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特別是峽口一仗損失一個整團,更讓他十分痛苦。
情緒低落的許世友來到方面軍總部開會,問起下一步的行動計劃,陳昌浩回答:“有行動自然會下命令”,隨後還吐了一句髒話。許世友被嗆得火起,火冒三丈,指責方面軍總部帶著部隊既不走、又不打,純屬瞎指揮。
陳昌浩沒想到許世友反應這樣強烈,反擊許世友在峽口之戰中損兵折將,這一下就觸痛了許世友。許世友豁出去了:“你沒長睜眼瞎,峽口之戰為什麼只放一個團?大少爺作風!”
許世友竟敢公然頂撞,在張國燾、陳昌浩眼中這無疑就是反了。張、陳大怒,當場撤銷了許世友紅四軍軍長的職務,任命王宏坤接任軍長。
對於峽口之戰,許世友耿耿於懷。幾十年後,他在撰寫回憶錄時,還餘怒未消地提起這件令他倍感屈辱的敗仗:
我的戎馬生涯中,被人家一下子搞掉一個團,是絕無僅有的恥辱。給我震動極大,教訓甚深。禍莫大於輕敵,峽口失利,正是那種大少爺指揮作風所致的惡果。
張國燾在會上曾講到:“勝敗乃兵家常事,不要太在意一時一地的得失。”
許世友在回憶錄裡對此則這樣回應:
“戰爭是你死我活的搏鬥,對指揮正確與否的檢驗,最迅速,最無情,不打則已,既打則要力爭全勝。誰打了敗仗,還以勝敗乃兵家常事而自慰,誰就是最沒出息的指揮員。
百丈關一戰傷亡近萬人,戰鬥失利後,陝北卻傳來了中央紅軍直羅鎮大捷的電報。三個月後,張國燾取消其“臨時中央”,隨後在與紅二、紅六軍團會師後,共同北上。雖然此時張國燾餘威仍在,但紅四方面軍的指戰員卻紛紛在背後議論到:“還是中央的路線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