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張毛、灌蓮和馬馬
張毛八十年代的時候就有六七十歲了，我八九歲的時候他就死了，所以對他的記憶不是很深刻。
我就記得他身材高大肥碩，少說也有200多斤。滿臉的絡腮鬍子上經常掛著飯粒，衣服髒的用現在的話說都包了漿啦，一身尿騷氣臭烘烘的。他的腦子有點毛病，愛滿院亂串，有時候專門看誰家男人不在，就進屋跟女主人說話。嚇得一些家庭婦女們丈夫一走趕緊插門，所謂防火、防盜、防張毛。
張毛還有個毛病就是憋不住屎，走得那拉的那，不去廁所。經常是嘴裡面正嚼著吃的，就手提褲子找地方拉屎。那時候大院後面有個倒塌的馬廄，多年來沒有修葺，就形成了一個土堆。全院的小孩子們都在上面玩耍，這地方就儼然成了張毛的私人衛生間。張毛一來拉屎小孩子們就轟然散去，記得一箇中午，我和軍毛兒正在土堆上玩耍，聽見後面傳來“窟嚓窟嚓”的聲音，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張毛已經蹲在不遠處開始給土堆“施肥”。他還笑著問道：“軍毛兒，你吃過槽子糕嗎？”……
據老人們說，張毛以前是個趕大車的車伕，不瘋不傻。是被連打帶罵帶嚇弄成這個樣子。據說當時整人的手段極其殘忍，張毛的直腸內被塞過酒瓶子。後來酒瓶子碎裂，導致他的肛門括約肌收縮不受控制，所以一到肚脹就跑廁所，拉褲子也是經常的。
灌蓮，是張毛的老伴，從山西忻州走西口來呼和浩特的，一口忻州話。她長得就像水甕成精了一般，個子不高很粗胖，沒有脖子，肩膀上就是個圓圓的大黑腦袋，厚嘴唇子，唇色黑紫。經常在前額或者太陽穴上打火罐，那火罐的印記和她的唇色一樣，彼此照相呼應。她說話的時候總打嗝，並且聲音特別大的那種，讓人聽了極不舒服，非常噁心……
馬馬就是他們抱養的孩子，其實他們夫妻抱養馬馬的時候，馬馬已經八九歲啦。1984年張毛死了以後，馬馬已經二十出頭了。馬馬個子高高的，長得儀表堂堂，用現在的話說很有明星潛質。由於家窮，馬馬一直沒有搞上物件。
有一年，院裡面搬來一戶剛結婚的小兩口。沒幾天門被撬了，經過檢查，丟了七十塊錢，還有幾條女士褲衩兒，和筒襪。過了沒幾天，這小兩口發現馬馬家晾衣服的鐵絲上，擔著的褲衩和筒襪正是自己家丟的，就告到派出所。警察經過一番審問，正是馬馬所為。
原來，馬馬到了適婚年齡沒有物件，就對女人們的貼身東西產生了一種情愫，按現在的話說就是戀物癖吧。他見新來的小兩口，女的漂亮穿著時尚，就起了邪念。撬門偷了想要的東西，又順手拿了抽屜裡的錢。誰知道灌蓮老糊塗啦，馬馬上班不在家的時候，她洗衣服，就翻出來給洗了掛在外面。馬馬從此有了個外號——“馬褲衩兒”。不知為啥我總覺得這個“馬褲衩兒”幾個字特別搞笑，我邊寫邊笑到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馬馬為此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八三四年大搜捕啊看官們）判二年算輕的。馬馬還沒出獄呢，灌蓮就找張毛去了……
10屁娃子
屁娃子的年齡和馬馬相仿，官名不記得了，只記得乳名叫小娃子，他住在大院門口南側的小院子裡。小娃子的父親以前是賣蓮花豆的，這種小吃自然就成了他幼年時期，吃得最多的零食。
蓮花豆是用蠶豆炸制的，很脆很鹹。吃多了自然口渴，加之小孩子們活動量大，外面瘋跑上一圈，回家再灌半瓢涼水，那還能有個好嗎？幼年時期的小娃子，褲襠裡面像藏了個蛤蟆似的，成天屁吱狼嚎的滿世界亂串。因此有人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屁娃子”。據老人們說，屁娃子去相親的時候，在準老丈人面前還放了“二踢腳”（雙響炮）呢……
我懂事兒以後屁娃子已經二十多了，他上中等身材挺瘦的，自來卷的頭髮跟雞窩似的，兩個八字眼，蒜頭鼻子雷公嘴，唇上兩點小鬍子離的老遠，顴骨還挺高。那時候屁娃在小召前街南面一片，也算是有名氣的賴才弟（混混）。憑藉著小時候發出去的蓮花豆，他還籠絡了一些人，馬馬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八三四年“嚴打”馬馬因為盜竊罪被判了刑，屁娃子一夥兒也消停了。每天窩在家裡都能聽說“大搜捕”運動中，呼和浩特那些所謂的“知名”人物被搭了進去……
11屁娃子和馬馬
馬馬入獄不到一年，他繼母灌蓮就“鸞鳴九霄”啦。政府給了他十天假，讓他出獄回來處理喪事兒。說不得，屁娃子一眾人等也前來幫襯……
處理好灌蓮的後事，眼看的離假期結束就沒日子了。這期間馬馬除了按時去小召前派出所簽名報到，每天還有兩個警察時不時地過來繞一圈。馬馬想到又要回監獄服刑，就愁苦難當，和屁娃子等人哭訴。
不怕沒好事兒就怕沒好人，屁娃子沒給馬馬出啥好主意，也沒規勸他繼續服刑，而是密謀就此逃走。當天夜裡，屁娃子和馬馬帶著一個叫“三老花兒”（三老虎）的人潛入西貨場一列拉煤炭的列車上。
他們三人在列車上整整爬了一夜，那火車也沒有開動。第二天的午後，很多警察包圍了西貨場，開始搜尋。馬馬怕連累屁娃子和三老虎，獨自一人跑出去自首。當警察給馬馬戴上手銬的時候，也不知道趴在煤堆裡的屁娃子當時是什麼心情……
馬馬因為逃跑未遂又被加了四年刑期，出獄已經是1990年了。那時的屁娃子從廣州倒騰打火機、掛曆啥的已經發了。在南茶坊的汽車站附近開了一間電器商店，倒騰收錄機、彩電、錄影機。
在屁娃子的資助下，馬馬就在西五十家街口子上開了一間錄影館兒。生意異常的火爆，三塊錢一張票能看一整天，除了播放一些香港槍戰片、武打片，時不時地還穿插一些曹查理主演的三級片。到了晚上看通宵的人也不少，五塊錢一位，後半夜播放的當然是那種，兩三個演員就能演完的片子嘍（你懂得）……
那時候的馬馬和屁娃子是相當風光的，騎著本田A-X100摩托車，在小召前街附近招搖過市。穿著也很港，從來都是抽555牌子的煙。尤其馬馬長得特帥，很像高倉健，真是令人羨慕不已。
12我和馬馬
不過馬馬為人特別小氣，我記得，1993年院子裡一個叫二剛子的待業青年，在大門口擺了一個檯球案子。馬馬沒事兒的時候總去打幾把，起初還給錢，後來就侄兒長侄兒短的招呼二剛子，打完球拍拍屁股就走。二剛子那時候也就比我大兩三歲，也是個孩子，乾脆不好意思和他要錢，只是平時和我們小哥幾個罵一罵而已。
有天半下午，我看見馬馬一手扶著牆，挨挨擦擦挪進了官廁所，一看就是喝多了。我來到廁所後坑，憑著光影折射確定了馬馬蹲的坑位後，我從院兒裡找了一塊兒鋪地的水泥方磚，看了看四周無人，對著後坑那個蹲位就砸了下去。現在回憶，當初那塊方磚怕是有三十來斤，那力度可想而知啊，砸完以後我邊跑邊用普通話（平時只說舊城話的）罵到：“馬褲衩兒”……我跑到二剛子的檯球案子那兒，和幾個半大小子一起觀察動態。不多時馬馬搖搖晃晃地從廁所出來，嘴裡罵罵咧咧的，一後背濺的都是糞湯子，最可笑的是，頭髮上居然還掛著一小塊溼噠噠的衛生紙……
13馬馬和喜瑩
馬馬在開錄影館的期間，屁娃子給他介紹了一個物件，這女人是吉林的，叫喜瑩，很潑辣的女子。他們倆一直住在一起，並沒有正式結婚。1996年馬馬在屁娃子的引誘下開始哈料子，掙下的錢沒多久就踢打得差不多了。屁娃子因為以販養吸被逮捕，判了九年，馬馬被帶到五里營的一個強制戒毒所戒毒一年。
在此期間院裡面的人們，看見喜瑩變賣了馬馬家裡的所有值錢的東西，和一個男人走了。她走了以後，良良的媳婦艾仙和鄰居女人們說：“喜瑩跟我說過，馬馬別看外表日懸（厲害），其實黑夜不是個人，有時候喝了酒硬不起來，一著急不是用擀麵軲轆子，就是拿酒瓶子的……弄得早受不了”（那時候還沒有性變態這詞兒）
14馬馬和鄧紅
馬馬戒毒以後，整天無所事事。1998年大南街一個開地毯店的人找見馬馬，他說和馬馬一奶同胞的親兄弟。這人叫桂栓，長得和馬馬很像。他說哥哥就是父母親去世的時候叮囑他一定找一找他哥……（具體認親細節就不詳細說了）院子裡面的鄰居們，都為馬馬感到高興，在如此困難的時期，能認下這麼個有錢的弟弟……
桂栓也確實不是蓋的，在大南街一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幫助馬馬重新收拾了屋子，添置了很多生活用品，還出資給他在大南街開了一間土產門市部。同年年底馬馬經人介紹，和通達客運站一個叫鄧紅的喪偶女子結了婚。
本來挺好的事兒，可是結婚沒有半年，大南街居委會的幾個大媽和派出所民警，就把滿身屎湯子的馬馬帶到了桂栓面前。說馬馬因為在附近偷窺女廁所，被幾個棍棒青年揍了一頓，扔進廁所大坑裡面，又報了警。本打算走法律程式拘留的，念在他是桂栓的哥哥就不追究了云云。桂栓當時羞的無地自容，從此不再過問馬馬的一切事情……
自打這以後，鄧紅也很看不起馬馬，兩口子經常半夜起來打架。鄧紅雖然不是那種五大三粗的女人，但是打架從來也不吃虧，有一天半夜打了一陣沒聲了，正當鄰居們打算入睡的時候，鄧紅出來喊叫大傢伙幫忙，說馬馬昏死過去了。鄰居們進了屋看見馬馬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七手八腳抬到距離最近的三五六醫院（武警醫院）。經過搶救馬馬才甦醒過來，他的右側睪丸因碎裂被摘除。原來兩口子打架的時候，鄧紅捏住馬馬的寶貝任憑怎樣也不鬆手……
馬馬住了一個多月醫院，出院以後走路總是岔開著腿，像是褲襠裡面卡了東西似的。從此以後就沒見他露出過笑容。半年以後馬馬因為殺人未遂，導致他人重傷被判處有期徒刑7年。
其實，鄧紅在和馬馬婚前就和呼鐵局一個火車司機有染，並且婚後也一直沒有斷過來往。馬馬一直都是睜一眼閉一眼，自從上次夫妻打架事件以後，馬馬覺得該是為自己挽回尊嚴的時刻了。那火車司機被紮了六刀，全是腹部，命大，腸子切除了五十公分……
2013年在一個朋友的聚會上結識了桂栓的大兒子，我問起馬馬的狀況。他說，我大爺2005年死在監獄了，自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