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底,南京遭到了日軍的瘋狂進攻,城裡城外硝煙瀰漫,震耳欲聾的槍炮聲響個不停,一場觸目驚心的空前浩劫,即將摧毀和蹂躪這座擁有悠久歷史的六朝古都。
12月12日,時任國軍教導總隊二團三營勤務兵的唐廣普,隨著失去建制的潰兵部隊撤退到了下關碼頭。
此時的江邊,到處是亂糟糟的,攜家帶口的難民爭相要逃過江去。唐廣普也想著趕緊過江,然而跑來跑去根本找不到過江的船隻,只好去燕子磯的江邊碰碰運氣。
無奈的是,這裡同樣也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連一隻渡船的影子也看不到,可由遠而近的槍炮聲卻是愈發的激烈,形勢萬分緊迫。
為了逃命,有些人只好找來木板、盆桶冒險泅渡過江,不少人中途因體力不支淹死在冰冷的江水之中,屍體順流而下令人慘不忍睹。
唐廣普顧不得那麼多了,也抱著一個肉案跳進江中,雙手拼命地向對岸劃去。可圓圓的肉案沿有著力點,費了半天勁身體只在水裡打旋旋兒,就是不往前走。
眼見過江無望,沮喪極了的唐廣普又回到了燕子磯。此刻的他,實在是太累了,連續幾天的苦苦死戰,身心疲憊已經到了極點,他再也堅持不住了,隨便找了一塊乾燥的地方倒頭就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昏睡中的唐廣普被一陣嘈雜的叫喊聲、腳步聲驚醒,許多人一邊驚恐地大喊著“鬼子來了!”一邊慌張地四處亂跑亂撞。
他連忙爬起來想跑可為時已晚,大批的日軍已經包圍了他們,許多因撤退不及的中國士兵成了日軍13師團的俘虜。
其中,大部分為國軍教導總隊、第78軍、第66軍、第83軍、第88師等部隊的官兵。
日軍13師團向來以兇殘野蠻臭名遠揚,他們的作戰任務是負責進攻南京的右翼,最高長官是陸軍中將荻洲立兵。
該部山田支隊六十五聯隊是攻擊南京的第一梯隊,在一○三旅團少將旅團長山田指揮下,氣勢洶洶,橫衝直撞,迅速佔領南京郊外幕府山、燕子磯一帶區域。
他們將被俘人群押到幕府山腳下,那裡有十幾排當年教導總隊訓練用過的空營房,全是毛竹支架的草房,共有22棟。四周除了架設一人多高的鐵絲網外,還有陡峭的壕溝阻斷。
草房中塞滿了人,還有許多被抓的人正從四方八面押著往這裡來。草房裡人擠人,有男有女,有軍有民,還有十幾個年輕的女警察。
唐廣普想逃出去,可四周全是端著刺刀的日本兵談何容易?只得暫時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接下來的四天,俘虜們每人每天只有一小碗稀粥喝,沒有水喝,渴極了只能喝營房周圍排水溝裡的小便,情形極其悲慘。
日本兵一個個凶神惡煞似的在營內巡視著,稍有不順就用刺刀捅,婦女們則被拉到外面肆意蹂躪,每天都有人被無辜地殺害,屍體直接丟進壕溝內。
到了第四天晚上,也就是12月16日,有個四川兵利用生火做飯的機會,點燃了用蘆蓆搭蓋的大禮堂,一時間火光沖天,濃煙滾滾,草房裡的許多人乘機往外衝,唐廣普也想跟著逃出去。
這時,日軍拉響了刺耳的警報聲,雪亮的探照燈照得營房如同白晝,四周的機關槍突突地噴著火舌,衝在前面的人紛紛中彈倒地,鐵絲網上掛滿了渾身血汙的屍體。
日軍步兵第65聯隊第4中隊補充兵少尉宮本省吾在12月16日的日記中寫道:“吃晚飯時突然起火了,轉眼之間,就燒了三分之一左右的營房,現場非常混亂。”
負責警備的第12中隊士兵回憶:“雖然我們的警戒極其嚴密,但他們卻開始復仇了,一半左右計程車兵趁機逃走了。”
該中隊中尉八卷竹雄中尉說道:“他們之中,有一個被稱為參謀的中校。他雖然混在一般士兵裡,態度卻一直沒有妥協過。看起來他好像負責內部指揮。”
後來唐廣普回憶,16日的火場暴動大致有數千人參與,其中被日軍機槍掃射死亡者即有千人左右,他沒有逃掉,只好退了回來。
12月18日天剛矇矇亮,日軍預謀已久的大屠殺開始了。他們將俘虜們兩個人肩膀並著肩膀捆在一起,四人一排押著向老虎山江邊走去。
一路上,到處是中國人橫七豎八的屍體,有的被砍掉了頭顱,有的殘肢斷臂,其中還有一些有赤裸的女屍,彷彿到了人間地獄一般。
老虎山下的這段江邊,因地形酷似一隻草鞋又叫“草鞋峽”。唐廣普對於這裡很熟悉,以前部隊訓練時來過。此時,這裡已經聚集了數萬人的被俘士兵和難民。
日軍命令黑壓壓的人群席地而坐。江堤上,12挺機關槍的黑洞洞的槍口,虎視眈眈地對準著草鞋峽江灘。
唐廣普聽見隊伍有人在悄悄傳話:“弟兄們,鬼子要搞大屠殺了,反正是個死,不如日本鬼子拼了!做鬼也要做個撒手鬼!”
於是,大家開始拼命地相互解開捆著的繩索,你幫我,我幫你,很快,唐廣普與許多人一樣都掙脫了束縛。
隨著一聲吶喊,解開綁繩的人們衝出隊伍,異口同聲地發出了“奪槍、奪槍”的怒吼,幾個人圍住一個日本兵,用拳頭打,用牙齒咬,嚇得鬼子奪命而逃。
見此情形,鬼子軍官慌了手腳,不顧一切地趕緊命令:“開槍!快快地開槍!”
剎那間,12挺機關槍噴出了“噠噠噠”的火舌,密集的子彈鋪天蓋地掃向黑壓壓的人群。同時,日軍停在江中的兩艘汽艇上也噴出了罪惡的火舌,滅絕人性的大屠殺開始了。
人們拼命向兩邊奔跑,但怎麼能逃過機關槍織成的火網,沒跑上幾步便成片成片地栽倒在江灘上。
唐廣普右肩中彈倒地,背上的屍體越壓越多,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只好用胳膊肘硬撐著。
二十多分鐘後,日軍的機關槍停止了射擊,雪白耀眼的探照燈光下,江灘上出現了一堆堆慘白的屍山,不時發出傷者悽慘的呻吟和慘叫聲,他們在痛苦地掙扎著、蠕動著……
日本兵端著刺刀爬到高高的屍堆上,手執樹杈翻動著一具具屍體,發現有氣息沒死的人就補上一刀。然後,將一桶桶的汽油潑向屍山放火焚燒。
有個別僥倖躲過日軍刺刀的傷者,此時被濃煙大火燒得生不如死,又掙扎著蠕動起來,最後大多也難逃葬身火海的悲慘命運。
據統計,日軍慘絕人寰的草鞋峽大屠殺,遇難同胞總數達57400餘人。不過,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受傷的唐廣普竟然死裡逃生撿回了一條命。
當時,躺在屍堆下裝死的他,被油煙熱浪嗆得差點暈厥過去。他拼盡全力從屍堆裡往外爬,終於爬到了水邊。
次日,在一對農民父子的幫助下,這才過了江到了安全地帶。
關於這次草鞋峽暴動,南京大學歷史系高興祖在其執筆的《日本帝國主義在南京的大屠殺》一書中有詳細描述:
“在草鞋峽被屠殺的五萬多名士兵,在日寇幾十挺機槍的掃射中,自知必死,不顧彈雨和刺刀,大聲高喊‘奪槍!奪槍!’拼命向日寇衝去。
前面的倒下了,後面的又撲上去,前仆後繼,絡繹不絕,直到全部犧牲為止。”
日本作家藤原審爾在長篇紀實文章《眾所周知的事》一文中,也有參與草鞋峽大屠殺的日軍步兵第65聯隊士兵的敘述:
“夜幕剛一降臨,機關槍就咆哮著開始掃射了。突然,“哇”地一聲大喊,難民們的怒火一下爆發出來。
剎那間,他們意識到噴著火舌的機槍意味著什麼,人群吶喊著、像雪崩似的朝著機槍小隊衝了過去。”
歲月悠悠,撫今追昔。回顧八十四年前南京大屠殺的悲慘歷史,中國軍民草鞋峽暴動所迸發的抗爭精神和力量,仍然令人熱血沸騰,敬仰有加。
銘記歷史,勿忘國恥。如今山河無恙,國富兵強,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三十萬死難同胞的冤魂敬請安息吧,這盛世如您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