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寧波第一醫院 宗建平
謊言，是已知知道的前提下以欺騙別人為目的扭曲事實的言論。
但有一種臨床醫學上的“謊言”，是真實的，如果臨床醫師過分輕信“事實”，可能要為此付出極大的代價。
本期要給大家分享的病例，是因為“不孕不育症”的“謊言”引發的醫療事故，由於浙江衛視報導了此事，還責怪醫師的失職，引起了公眾高度關注。
患者是一位已婚青年女性，近一年多體重增加非常明鮮，月經不正常，在多家醫院各種專家門診反覆檢查，一直找不到不孕的原因。一天，患者來到我院內科急診室，要求住院，接診的主任查看了以往病情診斷經過，認為不是急診科的病種，建議再到產科門診仔細就診一次，查一查到底有沒有懷孕可能。患者聽了醫師的建議，又回到產科檢查，經過與生殖相關的內分泌激素和子宮附件B超檢查，明確告訴患者現在沒有懷孕，也不可能懷孕。
沒想到，患者再次來到急診科，懇求醫師給她住院診斷治療。接診醫師告訴患者，情況比較複雜，即使住院了，也不一定查得清楚，況且這種情況，不屬於急診診療範疇，建議最好到上海去，但她不願意，堅持要我們幫她住院查查，考慮到患者這麼迫切要求，其它科也不願意接收這樣的病例，就安排她住進了急診病房。
因為病房床位很緊張，她又不是急診，所以十來天后才有空床，通知了她來住院，她也很高興。
入院後，根據患者的實際情況，進行了全身常規檢查，重點放到內分泌上，請了內分泌科會診，給她開了甲狀腺、腎上腺及垂體腺等功能檢查（因為性腺功能在產科門診做了檢查），為了明確腎上腺大小有沒有問題，腹部有沒有腫瘤（因為有的腫瘤也會分泌一些激素，引起內分泌異常），讓患者做了腹部CT檢查，另外也想知道胰腺等有沒有問題，因為患者體重增加明顯，有沒有胰島素瘤的可能，結果沒有發現問題。
考慮到患者有不孕不育症，又開了子宮附件B超檢查，但誰也沒有想到，這次B超檢查居然發現患者早孕了，初看這一結果，是好事啊，但有沒有想過，剛在前二天做了全腹部CT，患者早孕做CT一般情況下是禁止的，CT的射線對早孕的胎兒有極大的影響。患者態度也發生了180度的大轉變，到處投訴，加上浙江衛視的報導，引爆了輿論和媒體的廣泛關注。
患者因為是二婚，結婚後非常想有個孩子，這次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沒想到又被醫師“攪了局”。
確實，人家容易嗎？作為醫師不值得反思嗎？？
醫師也覺得冤，明明多家醫院檢查說患者不可能妊娠，半個多月前產科內分泌和B超檢查結果，患者沒有懷孕，也不可能懷孕。患者出現的問題本不是我們急診科的事，因為患者反覆訴求，我們是本著人道的精神，才同意住的院。
喊冤有用嗎？出現這樣的醫療事故，主管臨床醫師必須承擔責任。誰叫你不深入思考，誰叫你過分輕信別人的診斷。
究其原因，首先多家醫院產科門診的檢查結果，干擾了思維；其次，本次住院前十多天，還是得出同樣的結論，沒有懷孕，也不可能懷孕，進一步“矇住了我們雙眼”。
其實關於生育期女性，先做B超還是CT，我們是有專門規定的：對生育期女性，在做腹部CT前，不管是什麼問題，先得做子宮及附件B超和妊娠試驗，在確認沒有問題的情況下，再做CT。尤其遇上急腹症時，更要這樣做。
本例患者的主管主任，以往都是這樣做了，但這次，因為考慮到患者不孕不育，所以先做了CT，這也是他唯一的一次對生育期女性選擇先做CT，再做B超的病例。就是這第一次，犯下本不應該犯的錯誤。賠錢是自然的，但被媒體這樣譴責，抵毀也是無奈的。
我給大家提供這個案例，主要是為了提醒我們醫師：別的醫師的診斷，你能全信嗎？別的醫師的診斷，如同“媒婆”講的話，不能全信。十幾天前檢查患者沒有懷孕，十幾天後就不會懷上了？等等，都值得思考。
另外，還有一個對實驗室檢查結果理解問題。實驗室檢查揭示不可能懷孕，就一定不會妊娠嗎？要理解，實驗室檢查更是加強版的“媒婆”，更不能全信，理由是充足的：實驗檢驗正常值，是一個統計學上概念，也就是說，大多數人是在這個所謂正常值範圍，正常值是人造的，正常值不“正常”，不能確保所有人都是這樣的；通俗一點解釋，實驗室檢驗結果正常或不正常，只代表一種可能性，對具體人來說不一定是正常的；另外，實驗室檢查有時還有技術因素，會出現偏差或錯誤。
或許你會說，做醫師有時太忙了，沒有想得那麼細，或有人說，我們不該收住這樣的患者，訴冤沒有用，犯了錯誤，就得承擔責任！
現在提倡醫院之間的檢查結果互認，這本意是好的，一、可以節約醫療經費；二、是為了患者的放便，不必做重複的檢查。但你想過沒有，不同醫院的檢查是不是能做到同質，有沒有存在類似的“謊言”或問題，況且隨著時間的變化，能不能完全認同先前檢查的結果？
我認為，不同醫院檢查結果和資訊互認，是有條件的，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只有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避免類似的本不該發生的醫療事故，才是我們追求的目標。
本文首發於《浙江急診》（zonghua11），醫師報受權釋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