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中的宋江不是個好人,正史中的宋江是個壯士,施耐庵先生的本意,或許也沒想讓宋江招安。
也不知道是施耐庵違心之作,還是御用文人狗尾續貂,從《水滸傳》第七十一回開始,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的梁山好漢,完全變了一副模樣:宋江搖尾乞憐渴望招安,林沖魯智深武松等人居然也沒有拂袖而去,反而跟著宋江對江湖同道大開殺戒——破遼國完全不可能,打田虎、王慶、方臘,純屬為虎作倀。
於是有人說水滸前七十回和後五十回完全可以當兩本書來看,後五十回少數的幾個亮點,也就是有些梁山好漢堅守本心,最終也沒有回朝廷邀功請賞,李卓吾先生在點評水滸的時候,認為這都是宋江知道並默許的:“魯智深坐化於六和,燕青涕泣而辭主,二童就計於混江。宋公明非不知也,以為見機明哲,是之謂宋公明也,是以謂之忠義也。”
詐死裝病逃掉的,除了花和尚魯智深、浪子燕青燕青、混江龍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這五個人,應該還有豹子頭林沖、青面獸楊志,加起來一共應該是七個人,至於行者武松,那是正大光明地表示“俺不伺候了”,宋江不敢執拗,蔡京童貫也樂得殺神退休,這就叫眼不見心不煩。
魯智深、林沖、楊志等人詐死裝病脫身,宋江吳用肯定是知情的,就是浪子燕青溜走,也瞞不過他們的眼睛,因為燕青並不是單人空手走的,他走的時候“收拾了一擔金珠寶貝挑著”,而且事先告訴了玉麒麟盧俊義。
混江龍李俊“詐中風疾,倒在床上”,當然也瞞不過宋江的眼睛,因為宋江探病的時候,是帶著軍醫去的,聽了李俊的話,宋江的心情也是十分矛盾的:“宋江見說,心雖不然,倒不疑慮。”
宋江不是不疑慮李俊裝病,而是不疑慮李俊會給他造成麻煩——如果是李逵那混不吝裝病,宋江要麼把他弄死,要麼把他抬走,是絕不會把他留在外面惹是生非的。
李俊對宋江有救命之恩,而且為人深沉穩重,絕不會做飛蛾撲火以卵擊石的事情。
宋江瞭解李俊的為人和想法,所以李俊雖然表示了“待病體痊可,隨後趕來朝覲”,宋江上報朝廷的時候,還是將他列入了辭職人員名單:“不願恩賜,於路辭去正偏將四員:正將二員,燕青、李俊;偏將二員,童威、童猛。”
至於青面獸楊志,“死”得更是蹊蹺。李俊患病,童威童猛服侍,楊志患病的時候,二龍山頭領全在,居然無一人留下陪伴,甚至連小嘍囉也沒留下一個:“丹徒縣又申將文書來,報說揚志已死,葬於本縣山園。”
這些令人費解的蹊蹺之處,都說明了一個問題:這七位好漢或“死”或“病”絕非偶然,他們不是機智過人,就是跟朝中大佬有刻骨深仇。
魯智深林沖楊志跟太尉高俅有仇,讀者諸君都知道,混江龍李俊,也是堅定的反招安派,他曾跟船火兒張橫自斷後路:“李俊捉得劉夢龍,張橫捉得牛邦喜,欲待解上山寨,惟恐宋江又放了。兩個好漢商量,把這二人就路邊結果了性命,割下首級送上山來。”
劉夢龍和牛邦喜是朝廷欽命的水師將領,李俊張橫之所以不把他們押解上山,就是怕宋江又磕頭作揖把他們放了。
在徵方臘之前,李俊又會同其他五位水軍天罡跟吳用秘密開會,要甩掉宋江,把隊伍拉回梁山——他們知道等朝廷騰出手來會秋後算賬,還不如早點一走了之。
吳用膽小怕事,散會後就跟宋江打了小報告,從那時候起,李俊就已經不再是宋江志同道合的盟友,所以他的離開,宋江是樂見其成的。
除了前面說的六位,還有一個浪子燕青,他要不跑,肯定性命不保: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有住的餑餑不能動——即使燕青不動李師師,李師師也會動他,東窗事發,梁山好漢都得連坐。
盤點完這七位梁山好漢詐死、裝病、開溜的理由,我們就不能分析出宋江裝聾作啞的三點原因了,其中第一點原因,就是宋江不想做風箱裡的老鼠。
筆者曾經說過,在官場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相逢一笑泯恩仇,有的只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和小人報仇從早到晚:蔡京高俅未必會放過林沖魯智深楊志,這三位好漢也未必不想一雪前恥。
梁山好漢回到京城,那就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如果蔡京高俅讓宋江做掉幾個梁山好漢當投名狀,宋江抗命,會被奸臣穿小鞋,宋江遵命,其他好漢會尋仇,宋江就是武大郎服毒——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還不如兩眼一閉,任由那七位梁山好漢離開。
宋江放任七位好漢溜掉的第二個原因,說出來可能就不那麼光明正大了:朝廷的官帽是有限的,就比如一塊蛋糕,一百零八個人吃,和三五個人吃,那是有天地之差的。
當時宋朝只有二十四路十四府二百四十州,總不可能把全國一半的軍政大權都交給梁山好漢,那樣宋朝的江山可就真要姓宋了。
宋江雖然出身灰衣吏而非品級官員,但是他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深知尾大不掉是帝王將相心頭大患——這一點已經在四次大戰役過程中得到了證明:梁山好漢不肯服從調遣分赴各地為官,已經犯了官場大忌,讓宋江知道了身邊的人越多自己就越危險。
宋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現在這許多梁山好漢主動退出,趙佶高興,宋江竊喜:省了幾十頂官帽幾十份俸祿,宋江也變得更安全了。
宋江放走這七條好漢的第三點原因,我們可以去《紅樓夢》中去找:宋江得到高官厚祿之後,就跟葫蘆僧判斷葫蘆案之後的賈雨村一樣,是容不得知情太多的門子留在身邊的,一定要尋個不是,將他遠遠充發了作罷。
賊過三年不打自招,梁山群盜有一個共同愛好,或者說共同特點:都喜歡喝酒,喝醉了嘴上沒把門兒的,他們跟陳勝那些傭工夥伴一樣,知道宋江太多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們有理由懷疑:朝廷“以盜治盜”的方略,宋江是心知肚明並願意配合的,只有把梁山一百單八將變成十八將甚至三五將,那樣蔡京高俅才會放心,宋江才會安全,於是當武松提出不入朝為官的時候,宋江只是冷冷地道出四個字:“任從你心!”
宋江知情並默許魯智深、林沖、楊志、李俊、燕青、童威、童猛以各種方式金蟬脫殼,還幫助魯智深燒了“龕子”消滅證據,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讀者諸君可以試想一下:魯智深林沖楊志到了京城,蔡京楊志能不訓他們晦氣嗎?劉夢龍牛邦喜的親戚朋友,能不找李俊報仇嗎?燕青和李師師之間要是不發生點美妙的事情,他還配叫浪子嗎?
當然,說宋江知情並默許那七位梁山好漢離開,只是筆者一家之言,或許宋江還希望更多的人走掉,而事實上詐死裝病脫逃的,也不僅僅是魯智深林沖等七人。所以最後還是要請教讀者諸君:張橫、楊雄、朱貴、朱富、白勝、時遷等人,真的是患病身亡嗎?這些人當中,還有幾人金蟬脫殼之後又出現在其他小說裡出現了?這些人當中,筆者只知道鼓上蚤時遷,後來重操舊業,還成了“賊神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