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廣州市解放,擔任廣東省人民政府主席兼廣州市市長的葉劍英專門給一位躲在香港的國民黨少將寫了一封信,邀請他回來參加工作。在葉劍英南下前,毛澤東主席就曾專門囑咐他,到廣東後務必要找到這位國民黨少將,說他是我們黨的老朋友,無論過去犯過什麼錯,都要安排工作。
這位國民黨少將叫莫雄,早年追隨孫中山,1907年便參加了同盟會,算是國民黨元老級人物。武昌起義後,莫雄在廣東北伐軍中先後擔任排長、連長,屢建戰功。1922年,北伐軍興師討伐吳佩孚,蔣介石時任大本營參軍兼粵軍第二軍總參謀長,負責留守。
一次,大本營突然遭到一萬多“土匪”包圍,蔣介石被困城中危在旦夕。慌亂不堪的蔣介石連忙拍電報給粵軍第四獨立旅求援,莫雄恰好在該旅擔任中校營長,接到求援後帶了兩個營,冒死殺進城中救出蔣介石。從那以後,莫雄與蔣介石結下了非同一般的交情,也為他日後多次為共產黨和紅軍立下奇功打下了基礎。
不久後,陳炯明發動兵變,莫雄擔任討賊軍前敵總指揮,一舉將陳炯民趕出廣州,為革命立下大功。在這次戰鬥中,莫雄展現了極高的軍事才能,加上其本身的資歷,孫中山的大元帥府將他從中校營長直接提升為少將旅長。1925年,莫雄因戰功升為中將師長。
然而,就在莫雄一路東征北伐,革命壯志未酬時,蔣介石為奪取粵軍軍權,解除了莫雄所部武裝。莫雄無奈避居澳門,之後投奔張發奎所部,擔任團長。1930年,莫雄隨張發奎發兵反蔣,失敗後寓居上海。
早年在粵軍,尤其是張發奎的部隊中,有大量共產黨員,參加南昌起義的部隊多數都是出自這支部隊中。當莫雄到上海後,便遇上了昔日部下,共產黨員劉啞佛。透過劉啞佛,莫雄跟周恩來、李克農及中央特科有了聯絡,為中國共產黨的革命理念所深深吸引,很快就提出了入黨的請求。
李克農得知莫雄的想法後,當即向黨組織進行彙報,並請嚴希純當面向莫雄轉達了黨的意見:“莫先生是革命老前輩,孫中山的忠實信徒,請求加入共產黨,我們是非常歡迎的。但是莫先生作為國民黨的元老,在國民黨中有很高的威望,暫不參加共產黨,似乎對工作更為有益。我們難得的是有一個雖不是黨員,但又一心為黨工作的同志和朋友。”
莫雄對李克農這一番答覆深表理解,也將此當做自己對黨的承諾,之後多次為地下黨提供巨大幫助。1933年10月,莫雄遇到了相識多年的楊永泰。當時,楊永泰是蔣介石身邊最紅的謀士,而他也深知莫雄的軍事能力,因此向蔣介石舉薦他擔任江西德安區專員兼剿共保安司令。蔣介石曾親自見識過莫雄的指揮能力,加上連續幾次圍剿都無功而返,因此很快就對莫雄委以“剿共”重任,並允許他自己組建班子。
這對莫雄來說,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了,他很快就將自己的司令部塞滿了地下黨員,從副司令、參謀長到情報官全都是共產黨員。情報參謀項與年更是利用莫雄的關係,將情報人員送到大特務頭目康澤手下任職。
1934年9月,蔣介石在廬山召開了一個絕密會議,策劃了一個針對中央蘇區和中央紅軍的所謂“鐵桶計劃”。此時的莫雄已經不是那個被蔣介石解除兵權的粵軍將領,而一旦不成為阻礙,蔣介石也就記起這個救命恩人了。此時的莫雄被蔣介石賦予“剿共”重任,受邀參加了這個有江西、湖北、湖南、河南、山東五省主席和軍長出席的絕密會議。
在這個會議上,莫雄對於聽到的每一句話都膽戰心驚,一旦這個計劃得以實行而紅軍又沒有任何準備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會議剛一結束,莫雄連夜趕回司令部,冒著殺頭的風險,十萬火急將一整套絕密計劃交給了項與年、劉啞佛等地下黨員。
當時的中央蘇區正在第五次反圍剿的關鍵時刻,由於博古等人奉行王明左傾主義,剝奪了毛澤東的兵權,放棄了前四次反圍剿時極為有效的游擊戰和運動戰,跟敵人堡壘對堡壘,損失慘重。項與年看著莫雄冒死拿過來的絕密檔案,拿在手上掂量一下,足足有一二十斤重,每份地圖、表格上面都印有藍色的絕密二字。
蔣介石絞盡腦汁才想出這些計劃,因此寄予了極大的希望。每個收到這些檔案的官員,都按收件人編號、簽字領取,手續十分嚴格。也就意味著,莫雄洩露出去的話,很容易就會查到他頭上,一旦查出來,必死無疑。但此事事關中央蘇區10萬紅軍的生死,黨中央和毛主席等領導人都在那兒,因此,莫雄沒有遲疑,冒著生命危險將情報交到項與年手上。
項與年接到情報後,沒做任何停留,當即便化裝成教書先生,將情報密寫到四本學生字典上,連夜就揹著出發了。一路上,項與年晝伏夜行,穿山越嶺,然而山上也都佈滿鐵絲網和暗堡,關卡林立,要闖過去絕非易事。一旦被抓住,個人生命事小,他身上揹負的可是整個中央蘇區及中央紅軍的存亡。
在反覆思索後,項與年做出了一個常人難以想象的決定,他毅然拿起旁邊的石頭,朝自己嘴巴使勁砸了幾下,砸掉了四顆門牙。再一看,項與年臉色蒼白,腮幫子腫脹得碩大無比,面部也變形了,再加上本身就已經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跟一個叫花子幾乎沒有任何區別。正是憑藉這身裝扮,項與年終於通過了重重關卡。
在中央蘇區,項與年見到了時任中央軍委“三人團”成員的周恩來,很快,“三人團”另外兩位李德跟博古也傳閱了“鐵桶計劃”,看完後大驚失色。三人團意識到中央紅軍面臨著滅頂危機,若不抓緊採取措施,頂多再有半個月時間,就會被敵人完全圍困脫不開身。
於是,中央紅軍決定實施戰略轉移,主力紅軍8.6萬餘人於1934年10月16日至18日依次度過於都河,踏上了長征的道路。剩下的紅軍也都分散開來,進入山區打游擊。後來,很多參加過長征的幹部,甚至包括一些高階將領回憶起來,都說長征開始得很突然,此前幾乎沒有徵兆,其根本原因就是莫雄提供的這份絕密情報。
莫雄提供的這份情報,可以說是挽救十萬中央紅軍於存亡之際,毛主席後來稱讚莫雄此舉為奇人奇功。假如蔣介石“計劃”得逞,就沒有接下來的長征,三大主力會師、促成西安事變、全面抗日也就不知從何談起。因此,毛主席稱之為“奇人奇功”,是對於莫雄“恰如其分”的評價了。
蔣介石指揮部隊仍在按“鐵桶計劃”按部就班進行,當他們如期佔領寧都、會昌、等蘇區重要城市,直到佔領瑞金時,才發現紅軍主力早已轉移。蔣介石氣得也只有罵幾句“娘希匹”,然後急調大軍圍追堵截了。
有趣的是,在蔣介石調動的大軍中,莫雄也被派到川滇黔三省交界的貴州省畢節市擔任“剿共”保安司令兼行政專員,統帥一師人馬,參與對紅軍的圍追堵截。因為莫雄的到來,原本滯留在畢節的部分紅軍傷員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那段時間,蔣介石被毛主席指揮的紅軍玩得團團轉,也無暇顧及莫雄在幹嘛了。
莫雄就這樣在蔣介石眼皮帶下,一而再再而三地為紅軍提供便利,終於還是東窗事發。1936年2月,賀龍、蕭克率領的紅二方面軍要透過畢節,莫雄乾脆以剿匪為由,將部隊撤到十幾裡外的山溝裡,開啟畢節城門讓賀龍的部隊進城休整了半個月。這樣“明目張膽”的動作終於讓蔣介石有所察覺,以“通共”為由將他押往南京關進了監獄。
在南京坐了幾個月牢,趕上兩廣事變爆發,廣東實力派陳濟棠,廣西實力派李宗仁、白崇禧等出兵反蔣,打出抗日救國的旗號。楊永泰、張發奎等莫雄好友趁機將他保釋出獄,蔣介石當面訓斥一番,又因為莫雄在粵軍方面人脈很廣,提出讓他去兩廣搞策反,戴罪立功。兩廣事變平息後,莫雄又一次被蔣介石削去兵權。
抗戰爆發後,莫雄再掌兵權,出任廣東二十三區遊擊司令兼南雄縣長,儘管職位越來越小,但他卻又一次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去南雄上任前,莫雄曾到武漢八路軍辦事處,跟葉劍英進行了一番長談,臨走時帶走一本毛主席的《論持久戰》。
回到南雄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關押在獄中的幾百名共產黨黨員、紅軍戰士以及進步人士全部釋放了,其中包括已經被判刑的24名共產黨重要幹部。這些人都是餘漢謀的部隊在廣東、湖南、江西邊區抓到後,押到南雄關押的。在主力紅軍長征後,大量留下來打游擊的紅軍將士,遭到了大量圍剿,餘漢謀的部隊正是圍剿主力。
很快,莫雄的司令部裡又塞滿了共產黨員。1939年,莫雄調到韶關任職,成為北江抗日遊擊司令,升為少將。莫雄原本30多歲就已經是中將師長,幾經輾轉,年近五十後才又升到少將司令。不過這些對他來說全然不重要,他只是一心為共產黨工作,事無論大小,都心甘情願。1944年,餘漢謀下令要逮捕莫雄部下4名共產黨員,他以腦袋作擔保,使得幾位共產黨員安全留在部下工作。
1949年,國民黨兵敗如山倒,特務們也抓緊活動,瘋狂屠殺,只要有任何可疑之處,都難逃殺手。莫雄因此被軍統特務頭子李及蘭下了追殺令,他得到訊息後,設法潛逃到了香港。直到廣州解放,葉劍英遵照毛主席的囑託,將他請回了廣州,被委任為北江治安委員會主任,為穩定大、小北江的治安發揮了作用。
此時的莫雄已經57歲,年近花甲,就在他準備安心為新中國建設發揮餘熱時,發生了一個不愉快的插曲。在土改過程中,當地群眾和土改幹部不清楚莫雄的真實身份,要求揪莫雄回英德交群眾鬥爭後就地槍決,華南局有關領導也批准了。即便在命懸一線的危險時刻,莫雄也緘口不語,隻字不提自己對革命作出的重要貢獻。
幸虧有知情人士及時找打廣東省委第一書記陶鑄,反映了相關情況,陶鑄再向葉劍英反映。葉劍英聽到訊息後大驚不已,直接急電當地幹部,要求馬上釋放莫雄。面對當地幹部群眾的不解,葉劍英給出了這樣的回答:他曾經是十萬紅軍的救命功臣。
1956年,莫雄在《南方日報》上發表文章,被遠在東北的項與年看到,他馬上給陶鑄打電話,詢問這個莫雄是不是以前粵軍的莫雄。得到肯定答覆後,項與年欣喜若狂,趕緊給自己當年的上級李克農彙報,稱當年冒死給我們送情報的莫雄還活著。
李克農得知後,同樣十分欣喜,當即讓項與年親自去廣東,接莫雄到北京參加當年的國慶典禮。項與年到廣東見到莫雄後,老淚縱橫,敘過往事後,領著他見了陶鑄,當面證實莫雄當年那段英雄事歷史。
毛主席也沒有忘記莫雄,國慶典禮後,當面稱讚他的功績,稱他跟項與年的功績巨大。葉劍英代表黨中央設宴招待了兩位功臣,李克農也代表中央軍委設宴款待他們。1979年6月,項與年當選為全國政協委員,廣東省政協副主席,官至副部級。1980年,89歲的莫雄不幸在廣州病逝,結束了他充滿傳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