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悟天目山
文/劉春華
天目山實在是祖國大地上的一顆神奇的綠色的明珠。
天目,是什麼意思呢?天,自然是天空,目,也就是眼睛,意思就是天的眼睛。這名字很特別,大約是中國地名獨一無二的。據說天目山之名,為梁武帝的兒子,昭明太子所起。昭明太子的另一個身份是東天目山昭明寺的第二代祖師,傳說是韋馱菩薩化身。因他看到天目山景色秀美,雲霧出滅,認為非人間所比,但亦無天上莊嚴,就人身而言,頭頂為天,胸部為人,眉間為天目,故取名為天目山,意思是天目山非人間亦非天堂,是人間天堂,更是一處超凡入聖的修行淨土。
而又有人說,天目山之名,是因天目山“有兩峰,峰頂各一池,左右相稱,名曰天目”。形以山名,尤為相似,是最說得過去的。曾經文天祥在此賦詩一首,詩曰:羈臣家萬里,天目鑑孤忠。心在坤維外,身在坎窞中。長淮行不斷,苦海望無窮。晚鵲傳佳好,通州路已通。當時,文天祥之所以來到天目山,並不是來賞景的。是時國難危機,他被元軍追捕,倉皇到此,一時想到家中老母,想到河山難拾,不由有感而發,寫成此詩。成為天目山印證文天祥嘔心愛國的佐證。
其實,在天目山留下詩篇,不只文天祥一人。古今中外有眾多偉人、名人及高僧大德曾在天目山留下了十分珍貴的足跡和墨寶。天目山的開山祖師是竺法曠。 竺法曠俗姓皋,江蘇邳縣人。曾寓居於西天目山南麓的一個名叫南莊的小山村,他的家境十分貧寒,母親過早地離開了他,父親續娶不久,也去世了。他視後母如生母,極為孝順,受到鄉里稱頌。後母去世後,他即轉而潛心研讀佛經,把佛教帶進天目山,成為西天目山的開山祖師。
在竺法曠之後,南朝梁武帝蕭衍的長子蕭統來了。據說蕭統當時在天目山編譯《金剛經》,時日漸久,導致雙眼失明。一老僧便帶他到東天目,以清泉洗眼,左眼復明,復回西天目以清泉再洗,右眼復明。至今東西天目尚存洗眼池古蹟。
與天目山有關的眾多人物中,赫赫有名的是吳越王錢鏐。錢鏐是本鄉本土人,其撰“天目山祭”,轟動一時。
在歷代到過天目山的文人中,不能撇開袁宏道。袁宏道在天目山留下的文字最多,天目山“七絕”之說,便是出自袁宏道。這七絕不僅精妙的概括了天目山之山的幽深,石之奇偉,寺院庵廟之懸險精巧;更是把天目山的雷聲比作嬰語,雲則如綿羊于山際奔湧,樹卻像華蓋,至四五人圍;第七絕是天目山出產的茶葉、筍乾,頭茶香如杭州龍井而遠勝龍井,筍乾鮮如紹興破塘而勝過破塘。袁宏道對天目山傾注了畢生的傾慕,可謂是情之所至,愛之如目。
後來,醫聖李時珍也也來到了天目山。醫聖到此,欣喜若狂,因為天目山是一座藥的寶庫。至今,在天目山腳不遠的齊農村,仍留有據傳為李時珍當年採過藥材的藥樹。
然而,面對天目山幽邃奇妍的景色,我怎麼數得過來呢?唐朝的李白、白居易、宋代的蘇軾、元代的張羽、明代的劉基、清朝的皇帝乾隆、近代的郁達夫、徐悲鴻、胡適、徐志摩,我看見他們在天目山來往徘徊,吟詩作賦,參禪向佛,而名道杜光庭則在石道上放歌詩誦:盤空躡翠到山巔,竹殿雲樓勢逼天。古洞草深微有露,舊碑文滅不知年。一州風物分簷外,萬里雲霞在目前。自是人間輕舉地,何須蓬島訪真仙。
的確,何須去蓬島訪真仙,來到天目山的人,都是仙。不是仙,亦能成仙,有同行者餘君,拜訪天目山已十多次,但他說,來一次,便對她深戀一次,而每深戀一次,便覺仙氣凝體,真有打算在此頤養天年的想法。看他年過花甲,飛山地,竟似如履平地,飄飄如仙,怎不令人驚歎。而他說,此乃常登天目山之故。
天目山雖歷經千年萬年,屢遭戰火殃及及文明的不斷侵襲,但其仍如養在深閨人未識般的璞玉渾金,這得歸功於當地政府對天目山的著力保護。據說:一千多公頃的天目山,有高等植物2160餘種,其中以“天目”命名的37種,國家保護植物35種;有高等動物2274種,昆蟲2000餘種,其中國家一、二級保護動物34種,是名副其實的“生物基因庫”。
行走在山道間,人的感官就被聲、色、味包裹起來:樹林裡到處是古樹影、古花影、古石影,給人一種幽深神秘感。而空氣沁人心脾;草地古徑鋪著枯葉平整又富彈性,踩在其上,覺得有點不忍;小花小草頂著閃亮的水珠,從石縫灌木中調皮地伸出腦袋;靜棲樹枝的鳥兒,忽然飛到另一棵樹上,烏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你……而精緻典雅的古亭,掩映林間,為美山秀水賦予了快樂與安逸。而山間雲霧縈繞,聚合又分離,騰昇又潛伏,似乎在與遊人捉迷藏。走進峽谷,沿一條小溪而上。石隨水流,水穿石行,這是天目山又一絕。你行走林間,耳聞泉流叮咚,看那清泉從巖縫裡流出,絲絲縷縷,琴韻聲聲,綿綿不絕。山泉匯成清澈的溪流,為天目山賦予了活力與動感。溪水在石谷中分繞纏合,激撞跌蕩,時而如翻騰白龍,張牙舞爪;時而如多情少女,婉轉柔語……逢上懸崖絕壁,溪流便會歡跳而下,便又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石瀑石潭。這石瀑石潭的水,帶著天目山的靈氣,我們學著前面遊人的樣子,就著池邊,掬一捧清泉,入口即甘甜爽洌,頓覺舒筋解乏、神清氣爽。
而你腳下在這不經意間,會踩上一塊奇怪的石頭。這時,你才猛然醒悟,這你眼裡的,撫摸過的,腳踩過的石頭,是距今1.5億年前的燕山期的,而那些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礫石,組成數百米長、數十米寬厚的石壟,也許是第四紀冰川運動留下來的。從山坡逶迤而下的石頭,有千億噸的、有上千噸的,有幾噸的,數不清有多少,從山腳一直綿延到山頂。1934年,地質學家李四光曾先後三次來此考察,連稱這裡是“華東地區最典型的冰川遺蹟”。
這時,我看見了一座褐紅色的塔,隨行人告訴我,那是玉琳國師塔。玉琳國師塔成色嶄新,不像古老建築,一問才知建於2005年,是為紀念禪源寺的開創者玉琳國師而建,因而名玉琳國師塔。玉琳國師俗姓楊,名通琇,字玉琳,江蘇江陰人。關於玉琳國師的事蹟,著說很多,而其最大的貢獻:“是為佛學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在中國佛教史上寫下了恢宏厚重的一章。”史書記載:抗日戰爭時期,西天目山曾為浙西抗日救亡連動中心。周總理亦曾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副部長的公開身份,到達西天目山禪源寺……而讓人泣泣的是:“國師道場慘遭日本敵機轟炸,幾乎夷為平地。”而今的玉琳國師塔的建立,承載了後代諸多人的努力,因而使得玉琳國師長眠久安,終得後世瞻仰膜拜。
玉琳國師塔基座高10米,通高53.25米,其威嚴氣派,儒雅穩重,讓人頓生仰視之感。佇立在玉琳國師塔前,對著“長生救生偈”默唸:天地同根,萬物一體。本來面目,無彼無此。 如何世人,迷頭認影, 以強凌弱,戕他肥己?止殺已善,救生彌良。自利利人,大祥之祥。一士如此,士士皆然。 一邑如此,邑邑皆然。舉世如此,現在樂邦。
大雄寶殿與彌陀殿及周邊寺廟,簇擁著玉琳國師塔,與樹木山地,構成了一個無暇可擊的整體。回望它,見其在陽光下耀發出奪目的光芒。
抵達大樹王下時,我特意留意了大樹王附近的墓塔群,在每個墓碑前佇立良久,眼裡幾乎要滴下虔誠的淚珠來,我總是對先人懷有一種莫名的悲憫,總感嘆佛不能長久,何況與人?而佛的最高境界,就是超度,意謂他們的軀體不在了,但是來世會超生。這是作為佛要提倡的善為,因善而有終。終是結果,但終也是善的開始。
大樹王是天目山的另一絕,也是天目山的傷痛。如今它一派哀婉、落寞,無助、悲涼。何曾曉得千百年前它繁盛的那刻,遺世獨立、傲視群芳、招蜂引蝶?然而即使它死了,它也能地動山搖、驚心動魄吧!但我覺得其不再是一棵樹,而是佛的化身。天荒地老,它還會醒來,誰能預知它復活的那刻?人類摧毀了它,卻不能推倒它站立的姿勢,正應了玉琳國師圓寂時的偈雲:“本是無生,今亦無死,此為正說。”站在其下,我仍然感到自己的生命是多麼渺小和虛無。
從天目山上下來,我彷彿經歷了一生一世,彷彿活過了千回百回,淋漓的汗水,掏空了我的汙濁;滯重的思想,變得澄清智明;卑俗的靈魂,似乎也得到洗禮覺悟。
我看到行走在我面前的行人,個個眼眸清澈,一種無以比擬的生命似乎在每一個人的身體裡得到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