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外國語大學東歐語系的王秀明老師,每次被記者問到邵雲環時,都不禁發出疑問:“一個好人為什麼死得如此悲慘?”
王秀明是邵雲環的大學同學,也是邵雲環最好的朋友。
而邵雲環,正是在南斯拉夫大使館轟炸事件中犧牲的一名記者。
每每說起邵雲環時,王秀明都會聲淚俱下,她始終不敢相信,年紀輕輕的邵雲環就這樣無辜慘死在南斯拉夫,永遠地告別了這個世界。
是啊,人們永遠不會忘記。在1999年5月8日凌晨5點45分,我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遭到了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的無情轟炸。
我國三名新華社駐外記者喪生,20多人被炸傷,大使館建築嚴重摧毀......
邵雲環:以身殉職的女記者
1951年6月,邵雲環出生於黑龍江省佳木斯市的一個普通家庭,她中學畢業後曾經去過大興安嶺當工人。由於她勤奮刻苦努力學習,在1971年,邵雲環被推薦到北京外國語學院學習塞爾維亞文。在四年的大學生活中,邵雲環學習到了紮實的專業知識,被成功分配到新華社參考新聞編輯部工作。
1990年到1993年,邵雲環被派遣到貝爾格萊德分社工作,在此之前,她已經從事了很久有關南斯拉夫和巴爾幹問題的研究報道工作。1993年,邵雲環回到了祖國,並擔任參編部東歐編輯室副主任。
1999年3月,在南斯拉夫形勢極其緊張的時候,邵雲環奔赴報道第一線,在炮火紛飛的南斯拉夫進行深入的採訪、報道,這份勇氣不得不讓人欽佩。
在邵雲環剛到南斯拉夫的第八天,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就開始對南斯拉夫進行空中襲擊。
剛開始的時候,北約集中兵力打擊南斯拉夫的軍事力量,然後進一步開始轟炸南斯拉夫的政府機構和公共設施。在此期間,轟炸的頻率和力度不斷增強,到了後期,北約幾乎是24小時從不間斷。
5月7日的這一天,北約已經對南斯拉夫進行空襲長達45天。此時的南斯拉夫早已經是滿目瘡痍,不僅軍事設施被破壞殆盡,就連民用設施也被破壞地面目全非。即便是這樣,南斯拉夫聯盟也絕不認輸,他們決定就這樣跟北約耗著。
北約經過了對南斯拉夫的長期轟炸,幾乎已經找不到轟炸目標了,但此時如果北約停止了對南斯拉夫的轟炸,這不等同於北約的軍事行動宣告失敗了嗎?這時候北約陷入了僵局。
而與此同時,中國留學生紛紛從南斯拉夫搬到了羅馬尼亞,其中就包括邵雲環的兒子曹磊。
在此期間,邵雲環和曹榮飛一直忙於本職工作,根本顧不上兒子曹磊,但曹磊很懂事,他絕不會給父母添麻煩,一直都待在羅馬尼亞。
就在邵雲環遇難的前一週週末,她給同事打了一通電話,電話中對她說:“這邊的問題暫時解決不了,空襲也停不下來,希望你能帶曹磊回國學習。”
5月7日晚上8點,貝爾格萊德上空傳來了讓人恐慌的空襲警報聲,一陣慌亂過後,整座城市又變成了死一般的寂靜。大概在晚上11點45分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使得我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的辦公樓開始搖晃起來。
天花板成片成片地脫落,屋子裡的燈全都碎了,就連玻璃窗也被一股強大的外力推進了屋子裡面,這些破碎的玻璃和天花板打到了床上、沙發上,大使館裡的所有人都在夢中被這巨大的聲響驚醒,紛紛往外逃離。
記者呂岩松從辦公樓裡匆忙逃離的時候,幸好沒有忘記帶走手機和照相機,等他出去後,他成功與國內取得聯絡,這時的北京時間大約是凌晨5點多。隨後,南聯盟的消防車和急救車紛紛趕往大使館,救出了幾名被困的同志。
當邵雲環的丈夫曹榮飛從這座大樓裡被救出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不知被什麼物體擊中了,滿臉都是血,但他上救護車時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邵雲環在哪裡?”
有知情同事對他說:“邵雲環當天在使館外的新華分社辦公室辦公,很晚才回到使館宿舍。她還沒有從三樓的自救通道下來,意味著她還在宿舍裡。”
於是,幾個工作人員陪同消防人員一起到邵雲環的房間找她。
歷經北約對南斯拉夫的轟炸已久,南聯盟的急救人員和消防人員對救助工作輕車熟路,他們早就練就了能夠快速從廢墟中找到遇難者遺體的本領。
他們進去沒過一會兒,消防人員就抬著一具屍體出來了,這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邵雲環。
邵雲環安靜地躺在擔架上,她的臉上佈滿了鮮血,呼吸也早已停止,肢體漸漸冰涼,即使救護車來了也於事無補了。那一年,邵雲環年僅48歲,正是人生的大好時光。
另一邊,邵雲環的丈夫曹榮飛也已經躺在了貝爾格萊德的急救中心,他身上也有很多傷,目前還不省人事。過了不久,曹榮飛在病床上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詢問身旁的同事:“邵雲環怎麼樣了?”
同事們看著曹榮飛,只見他的雙眼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身上還滿是創傷,面對曹榮飛的詢問,他們實在是不忍心告訴曹榮飛邵雲環已經犧牲的訊息。
就在氣氛陷入一片沉默時,一名同事對曹榮飛說:“邵雲環也受了傷,正在接受治療。”
這名同事的話雖然是假的,但卻讓曹榮飛感到很安心。
後來,我國醫療專家在對曹榮飛進行檢查時,發現曹榮飛的雙眼進了大量異物,導致角膜和視網膜均有較大損傷,這時不管是激動還是流淚,都有可能讓曹榮飛永遠失明。
同事們很擔心曹榮飛的眼睛狀況,因此大家都約定好,絕不向曹榮飛吐露邵雲環已經去世的訊息。就這樣,這個謊言一直讓曹榮飛相信了很久。
全世界都知道,北約轟炸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時,犧牲了邵雲環這個英雄,只有曹榮飛內心還期待著與妻子的團聚。
某一天,在貝爾格萊德返回北京的專機上,曹榮飛和邵雲環19歲的兒子曹磊安靜地坐在座位上,曹磊手裡還抱著媽媽邵雲環的遺骨,骨灰盒上覆蓋著一塊紅色的絨布。
途中,曹磊默默地嚥下自己的眼淚,父親身負重傷回國醫治,母親已經無辜慘死,他尚且沒有獨立的能力,這對他來說打擊真的是太大了。
飛機著陸後,曹磊抱著媽媽的骨灰盒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
邵雲環的犧牲,對於這個三口之家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噩耗,這件事徹底改變了曹榮飛和曹磊接下來的人生軌跡。
得知邵雲環去世的訊息,曹榮飛心如死灰
在醫院接受了那麼長時間的治療,曹榮飛不禁開始疑惑:“為什麼我的家人不來看我呢?”
面對這些問題,同事往往會馬馬虎虎地糊弄過去。隨著時間的流逝,曹榮飛的眼睛已經在慢慢好轉,視力也開始逐漸恢復了起來。
當曹榮飛摘去眼罩後,他發現自己能看到東西了,雖然視野比較模糊,但他的內心還是興奮不已。於是,曹榮飛跟同事提出了自己要看電視、看報紙的要求,但這些要求都以“醫生不允許”被拒絕了。後來曹榮飛要聽廣播,護士以收音機訊號影響儀器工作為由搪塞了過去。
後來護士長楊穎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總是這樣,老曹心裡不免要懷疑,只要大家眾口一詞,他也不會往別的地方想。但這樣拖延太久,對曹榮飛來說或許傷害更大。”
於是,6月2日,醫院決定將邵雲環犧牲的訊息告訴曹榮飛。
這天,中聯部、新華社以及北京醫院的負責人都來了,他們聽取了北京醫院醫療組對曹榮飛病情的介紹,醫療組目前認為曹榮飛的病情已經趨於穩定,可以將這件事跟他如實坦白了。
經過大家的商議,一致決定先去病房探視曹榮飛,看情況再慢慢講出來,把這件事對曹榮飛的打擊降到最低。
下午,大家全都來到了曹榮飛住的病房裡。病房被午後的陽光照耀顯得很溫暖,床頭也擺放了一大束鮮花,使整個房間變得更有生機,曹榮飛也早已經理過發、修過面,看起來精神爽朗,為的就是迎接大家的到來。
整個病房裡,除了曹榮飛,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心事,他們的笑容也顯得有些不自然。看著曹榮飛一臉期待的表情,同事終於忍不住了,對他說出了邵雲環已經去世的訊息。
聽完這話,曹榮飛那充滿笑容的臉一下子就變得凝重了起來。病房裡的歡聲笑語一下子全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靜。
曹榮飛閉上了自己的雙眼,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拳頭,沒過一會兒,淚水在曹榮飛的臉上肆意流淌,他再也沒有一進門時那精神爽朗的樣子了,迎接他的只有數不盡的悲痛。
中聯部副部長蔡武對曹榮飛說:“你哭吧,儘管大聲哭吧!”
聽完這話,曹榮飛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情感,開始放聲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我早有預感啊!”
原來,曹榮飛這些天來心裡一直都感到十分不安,但是他依然抱有一絲希望,也就是靠著這些希望,他才能堅強地活著。
這時候曹磊也跟著衝進了病房,他一下子就撲到了父親的床前,這對患難父子抱在了一起放聲痛哭起來,病房裡的其他人也悄悄退出了病房,他們也早已淚流滿面。
此時,病房內外都充滿了哀嚎的聲音,聲音久久不能消退。
丈夫終生未娶,兒子繼承母親的遺志
等到曹榮飛和曹磊兩人的情緒稍微平靜了一些後,曹磊突然站了起來,對父親說:“母親活著的時候希望我做一個坦誠、光明磊落的人,我一定不辜負母親的期望!”
家庭的變故或許能讓一個不經世事的孩子瞬間長大,曹磊就是這樣。面對父親的重傷、母親的離世,曹磊的傷痛無人訴說,只能自己慢慢消化,同時他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追隨母親的腳步,考取北京外國語學院。
經過不懈的努力,曹磊真的做到了自己的承諾,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北京外國語學院,學的專業和母親一樣,也是塞爾維亞文。這裡承載了母親一生的夢想,曹磊決定將這個夢想延續下去。
每當閒暇之餘,曹磊總是會走到母親的紀念碑旁,看著母親的雕像發呆好久,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曹磊愛自己的母親,也知道自己的母親無辜慘死,但他沒有選擇走極端的道路,而是明確了自己今後前進的目標和肩上揹負的責任,他要替母親繼續走下去。
如今,距離北約轟炸南斯拉夫大使館已經過了20多年,在這麼多年的時間裡,曹榮飛和曹磊對於邵雲環的思念一點也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了。在這些年間,組織上不斷給曹榮飛介紹物件,可他都一一拒絕了,他始終不能忘懷邵雲環。
如今我們還能看到,曹榮飛的手腕上經常戴著一塊手錶,這塊手錶是邵雲環生前戴過的,曹榮飛時刻都不肯放下,可見用情至深。
時代在不斷髮展,我們仍需牢記那些為國家奉獻出生命的人們,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的現在。同時,我們也要居安思危,時刻警醒,不忘國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