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於國鵬
故宮博物院、東方演藝集團等聯合打造的舞蹈詩劇《只此青綠》,8月下旬在國家大劇院連演三天,反響熱烈,目前豆瓣評分高達8.6分,是一個很不錯的成績。接下來將展開全國巡演,濟南、青島都在巡演之列,青島大劇院的演出檔期已經確定,計劃10月29日、30日各演一場。
《只此青綠》的創意取材於北宋畫家王希孟作品《千里江山圖》。《千里江山圖》是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青綠山水畫的代表作,為絹本設色長卷,長達1191.5釐米,目前藏於故宮博物院。
穿過歲月的千迴百轉,陶醉於舞蹈、繪畫、山水、遊觀之美的背後,還有許多有意味的故事值得追尋。比如,《千里江山圖》是王希孟唯一的傳世作品。他創作此畫時才18歲,之後不久就去世了。令人不禁遐想,如果天假其年,這位才華橫溢的年輕人,還會有何等佳作奇作,又會何等驚人驚世?英年早逝,不墜其名,憑藉一幅畫“獨步千載”,也算是給他一份長久的慰藉。
並非每個人都能經受住歲月淘洗,也並非每個人都會被歷史公平對待。尤其是那些如流星般劃過的青年才俊,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身後事只能任人評說,“身後名”則更是載沉載浮,或褒或貶,往往只能歸於時運了。
戰國時的蘇秦,是著名的縱橫家和外交家,遊說各國合縱抗秦,佩六國相印,聲名顯於一時。去世後卻受到許多貶損。司馬遷在《史記》中專門為蘇秦作傳,“列其行事,次其時序”,目的之一是“毋令獨蒙惡聲焉”,因為他認為蘇秦“起閭閻,連六國從親,此其智有過人者”。在為張儀作傳時,司馬遷又專門評論,“夫張儀之行事甚於蘇秦,然世惡蘇秦者,以其先死,而儀振暴其短以扶其說,成其衡道”,此處揭示了蘇秦“蒙惡聲”的另一個原因。蘇秦早逝,張儀為了成就自己的連橫之計,故意到處貶低蘇秦的合縱之策。如此種種,蘇秦一度聲名狼藉。但是,蘇秦的歷史功績畢竟實而非虛,後世對他的評價還是漸回客觀。
唐代有位李觀,詩文名重一時。李觀小韓愈一歲,兩人同為貞元八年進士。韓愈稱讚李觀“文高乎當世,而行出乎古人”。以韓愈在文壇的名氣與地位,評價如此之高,足可見李觀文學造詣之高。可惜的是,李觀年僅29歲就去世了。世人對李觀的評價,慢慢呈現出下降之勢。
按宰相陸希聲的說法,貞元年間,文才特別高妙的有兩人,即李觀、韓愈,“始元賓(李觀字)舉進士,其文稱居退之之右。及元賓死,退之之文日益高。今之言文章,元賓反出退之之下。論者以元賓早世,其文未極;退之窮老不休,故能卒擅其名。予以為不然。”陸希聲之所以“以為不然”,是認為李觀、韓愈“所得不同,不可以相上下者”。他進一步闡釋,“文以理為本,而辭、質在所尚,元賓尚於辭,故辭勝其理;退之尚於質,故理勝其辭。”顯然,陸希聲認為,李觀、韓愈各有特點,創作個性不一樣,正因此,“退之雖窮老不休,終不能為元賓之辭;假使元賓後退之之死,亦不能及退之之質”,兩個人的文學成就不會因為歲數長短有所改變。
陸希聲並未對李觀、韓愈進行簡單的褒貶,尤其沒有因為李觀早逝就作出不利的評價,持論相對公允。事實上,在唐代及後世,韓愈影響遠遠大於李觀,核心因素並非較李觀去世更晚,的的確確在於文學上的貢獻。韓愈是古文運動的積極倡導者和代表人物,主張“文以載道”,蘇東坡都盛讚他“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韓愈之名,名符其實,不關其他。
郭德綱曾講過一個段子:四個說相聲的對著罵街,你把那仨熬死了,你就是藝術家。這個包袱甩出來,臺下無不會心一笑。顯然,郭德綱這麼說,絕非強調藝術高低與歲數大小的正面關聯,而是諷刺相聲領域的某些亂象。有些所謂的藝術家,在專業上其實並無多少造詣,僅僅因為年齡大輩分高,熬成了“著名藝術家”,在行業內指點江山。這樣的“著名藝術家”再多,活得歲數再大,對相聲藝術又有多大幫助呢?
若再活成了“攔路虎”“絆腳石”,去世以後,街坊鄰居哭成一片,“多好的人啊,死晚了!”這樣的一輩子,又有什麼意思呢。
再回到《只此青綠》和《千里江山圖》。王希孟雖然去世早,一幅出色的《千里江山圖》足以讓他流芳百世。《只此青綠》拿來改編,正是看中了這一點。從這個例子觀察,歷史對文學和藝術家們還是靠譜的。人生苦短,更須快馬加鞭,多寫點能留下的好作品。否則,活得再久,寫得再勤,用孔夫子的話說,“雖多,亦奚以為?”(於國鵬)
來源: 大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