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曾去過一片葡萄園,實際上,是否去過也存疑,因為好像只有我記得這個地方。
葡萄園只去過一次,但印象卻深,那裡不算美,不過特別。小時候去的任何地方因為都是第一次去,所以都特別。而從來只去過一次的地方,長大了還會覺得特別,那些不再特別的地方,都是後來去過很多次,慢慢磨損了新意,才變得不特別的。
我心裡一直記掛著那片葡萄園,我問父母以及其他長輩:“小時候有沒有帶我去過一個葡萄園?附近周邊哪裡有葡萄園?”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即便是飽經世道滄桑的老人也一樣搖頭。
我接著思索,是不是小時候看了什麼電影,年深日久,把電影裡的景色錯植到現實了?後來我長大,看了一部電影,那電影裡的葡萄園和我的記憶裡的很像,我下意識反應,是不是小時候看了這個?接著又推翻,不是,電影和記憶的前後次序並沒有在看電影時被調換過來,我十分確定是我的記憶在前,而這部電影只是後來對其的迎合。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種難以索解的童年遺留下來的問題。這種問題的最棘手之處在於解決有追訴期,過了若干年,萬事萬物虛化,問題就成了感覺而非事實,再也找不到頭緒。你無法在後來用大人的眼界和智慧去推理,而只能再回到當時當地,回到孩子的那個身體,才能明白真相。
我心裡還有很多小時候的問題,但都因為彼此時空的恍如隔世而淹留,成了懸案。長大後,很多人能割掉前生般的從前,把目標定在未來:將來要得到什麼頭銜、要晉升什麼職位、要買什麼樣的新車……是的,這些很重要,但除此以外,我好像還有別的來自過去的目的。
如果我的一生要完成很多指標,那些不斷加碼沒有止境的未來是一部分,而另一部分不那麼實際的、要回過頭去追逐的、從一開始便寫就的過去也很重要,我的一生同時被前後所吸引——比如,當我垂死之際總結一生,除了後來那些世俗的成功或失敗以外,我也一定會想我最後到底有沒有找到最初的那片葡萄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