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朝嘉靖三十三年,剛剛被提拔為工部尚書的嚴世蕃有一天來到紫禁城北側,他看到一塊空地很不錯,於是就請道士邵元節來看風水。
邵元節拿著羅盤仔細一看,這塊空地正好在子午線居中,是在龍脈之上,是一塊絕佳的有帝王之氣的土地。嚴世蕃聽後大喜,就決定在這塊龍脈上蓋一座四合院。
嚴世蕃沒想到這個四合院蓋好後,不但沒有使他交好運,而且還帶來了殺身之禍。
當時,嚴嵩父子位極人臣,而嚴世蕃把持著朝中官吏的任選、升遷。所以當多大官花多少錢,都有定價。
嚴世蕃從來不看官員的口碑、能力,一切都以官員的賄金為準。所以嚴世蕃瘋狂受賄,家財富可敵國。
嚴世蕃收了這麼多銀子都沒地方放。於是他妻子熊氏就派人在密室中挖了一個很大的地窖,將金銀珠寶都埋藏在裡面。
有一天,嚴嵩來兒子家,熊氏就請公爹觀看地窖中的金銀珠寶,數量之多,嚴嵩看了都驚得目瞪口呆。
嚴世蕃有二個兒子,長子嚴鵠小時就寄養在親屬家,只有次子嚴紹庭在身邊。
嚴紹庭脾氣秉性很像嚴世蕃,極其聰明,做事果斷,所以嚴世蕃特別寵愛小兒子,家裡的金銀財寶讓他可以任意支配。
所以嚴紹庭從小就根本不拿錢當回事,錢多得令他發愁,不知道怎麼花才好。
嚴紹庭天生性格豪爽,輕財好客,家裡養了幾百人吃白飯的。
這些食客沒有什麼具體工作,每天就是陪少爺玩。他們家裡有什麼急用的,都來向嚴紹庭借錢,少則五百兩銀子,多則一千兩銀子。
而嚴紹庭也從不讓借錢人打借條。只是口頭上約定歸還錢的時間,到時候借錢人沒有還錢,他也不去摧債。
這些吃白食的門客,看嚴紹庭如此仗義疏財,都想從中撈點油水吃,於是這些門客沒有一個不向他開口借錢的。
大到蓋房買地,小到柴米油鹽的錢都管他借,嚴紹庭只要在家裡,從沒有拒絕的時候。
這天,從峨眉山來個武僧,法號道安,他聽說過嚴公子家庭巨富,為人仗義,就來到嚴府求見嚴紹庭,嚴紹庭見其武藝高強,有意跟他學武,於是就專門給道安安排了一間禪房。
於是道安一住就是幾年,只吃嚴家的飯,從不向嚴紹庭借錢。
這道安長得身材魁梧,如羅漢一般,每天除了打坐就是在後花園一塊空地上練武。
嚴紹庭非常崇拜這個大和尚的武功,所以對他格外尊重,就要求和道安拜了把子結為弟兄。
道安說:“我年長你十幾歲,既然公子同意,貧僧就高攀了。”
嚴紹庭聽完非常高興,因為道安飯量大,於是就特地給他請了一位廚師專門給他做齋飯。道安也不客氣。
就這樣嚴紹庭閒暇無事時就來到禪房和道安同桌就餐,晚上就請道安教他武術,二人同住一個房間。
嚴紹庭對道安十分崇拜,儘管道安從不向他張口借錢,但嚴紹庭總是把家裡最好的金銀珠寶送給他,道安一笑從不推辭,都照收不誤。
二、
嚴氏父子因貪贓枉法很早就被朝臣所痛恨,從嘉靖三十一年開始就不斷有人上書皇帝彈劾嚴嵩父子,但都被嚴世蕃擺平了。
當時有個錦衣衛叫沈鍊,上書彈劾嚴嵩貪汙受賄的事,可是很快嚴嵩就以詆譭大臣的罪名,捏造罪名將其陷害後,將沈鍊和兩個兒子斬首。
嚴嵩在朝中一手遮天,但舉報嚴嵩貪贓枉法的事十多年一直沒有停止過。這些舉報都沒有奏效,舉報人還遭到嚴嵩的瘋狂報復。
後來嚴嵩輔佐他兒子嚴世蕃掌權後。嚴世蕃更是兇狠、貪婪,他比老爹有過之而無不及。
直到嘉靖四十二年,有一個叫林潤的御史抓到了嚴世蕃在龍脈上蓋四合院,有帝王之心,另外就是他的屬下私通倭寇,裡通外國的證據,事情才有了翻轉。
林潤把收集到的證據準備交給皇帝的訊息,被嚴世蕃得知後,就先下手把林潤調離京城去南京山東道任職。
這天林潤要去南京赴任,嚴世蕃特地備辦了豐盛的酒席為他餞行,還請了其他的御史陪同。酒席上,御史們看著嚴世蕃都說些讚美的話,可是,林潤卻與眾不同。
他在席上無所顧忌、高談闊論,語言上對嚴世蕃不屑一顧。嚴世蕃覺察到林潤的舉止有些不正常,心裡感到不安。
於是酒後,嚴世蕃便派一個心腹御史去勸說林潤不要妄議朝政,以免惹來禍災。但林潤聽完一笑了之。
等林潤調往外地後,嚴世蕃幾個月沒有聽到林潤的反對聲音,他這才放下心來。轉眼到了年底。
這天傍晚,嚴世蕃吃完飯,正在府中喝茶逗一隻鸚鵡開心,突然宮裡來了一個太監進到府中傳皇帝口諭,讓他立即去宮裡見皇帝有急事相商。
嚴世蕃沒有多想,他知道嘉靖皇帝自從迷戀煉丹道士後,每天都吞食丹藥,性格變得怪異,舉止反覆無常。於是他不敢怠慢,急忙起身跟著太監出了門直奔皇宮。
太監帶著嚴世蕃從紫禁城東側的小門剛跨過門檻,忽然從門後閃出幾個御林軍,不由分說就將嚴世蕃捆綁起來,嚴世蕃再一看為首的正是林潤。
嚴世蕃心一涼,還沒叫喊,嘴就被堵上了。御林軍悄悄把他押入大牢嚴密看守起來。
嚴世蕃被秘密逮捕後,緊接著林潤就和嘉靖皇帝商量怎麼給嚴世蕃定罪,究竟以什麼名目才好成了一件難事。
最後嘉靖皇帝反覆考慮就以嚴世蕃在龍脈上蓋房有帝王之心、勾結江洋大盜,訓練私人武裝,有圖謀不軌之心,就以這二項罪名將其斬首,抄沒家產。
嚴世蕃被斬後,其父嚴嵩也被削籍為民,家產被抄,共查抄出黃金三萬餘兩,白金二百萬餘兩,奇珍異寶無數。
三、
嚴世蕃一死,嚴家頓時門庭冷落,嚴家的僕人和那些門客紛紛離開,但在府中還有一百多個門客沒走。
於是,嚴紹庭就賣田賣地換來金錢款待他們,這些門客歡呼雀躍,每天通宵達旦在府中豪飲,依舊是從前一樣的光景。
道安一見,前來勸阻,可此時嚴紹庭哪裡還能聽得進去,照舊揮霍無度。
但是沒過多久,這些錢就花光了。這些人依然不走在嚴家騙吃騙喝。沒過兩天,嚴紹庭又私自把房子抵押出去。他母親曹氏氣得一病不起。
這些門客一見把室內值錢的東西包了幾包偷走溜之大吉。道安一見就在自己口袋裡拿出銀子來,替他們料理日常生活。
就見他每天早出晚歸,總是在袖子裡面藏著一些東西,然後就去後院,把這些東西拋在了後院空屋牆腳下的一個土坑裡。
嚴紹庭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就問,道安只是笑了笑說:“這些都是貧僧練功用的石頭,捨不得扔在外面,所以放在後院,將來用。”嚴紹庭就不再多問。
這一天,道安突然要辭行回峨眉山去,嚴紹庭哭著拉住道安的手,不讓師傅離去,曹氏留也留不住。
嚴紹庭哭著說:“既然師傅一定要走,請吃一頓飽飯再走不遲,道安答應了。
於是嚴紹庭把僅有的一兩銀子買來酒菜,道安勉強吃了一碗飯,騎上一匹驢子,飄然而去。
自從道安走後,嚴紹庭就和母親在家,珠寶首飾典當完了,再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賣的了,嚴家的幾個僕人見主人家已經這樣寒酸,就都走了。
曹氏在家中發愁,就想到嚴紹庭未過門的兒媳親家,這個時候應該把婚期定下來,才能走出困境。
四、
嚴家在沒遭變故之前,嚴世蕃就給兒子定了一門婚事,這親家就是左都督陸炳的女兒。陸炳當時在錦衣衛是個風雲人物。他有四個兒子,五個女兒,他的二姑娘陸姑就是嚴紹庭的物件。
因此,曹氏就和兒子商量,讓他去陸家提親,嚴紹庭按照母親的吩咐來到陸家。看門人認識嚴紹庭,見他穿一件破舊的長衫,落魄得如此狼狽,也沒向他施禮。
嚴紹庭知道自己的光景,就客氣地讓他去裡面向夫人通報一聲。
張氏在屋內忽然聽說女婿到來,心裡一驚,呆了半響就問僕人,“嚴公子帶了幾個人來?”僕人說:“就他一個人。”
張氏眉頭一皺,就吩咐管家:“你出去問問他,來這有什麼事?”
管家知道張氏的意思走出來,也沒什麼稱呼,就說:“夫人問你,來這有什麼事?”
嚴紹庭說:“管家,你領我進去見了夫人,當面說好嗎!”
管家板著臉說:“你這貴公子怎麼看不出事來,夫人吩咐,問你有什麼事?嚴紹庭看不讓進門就把定婚期的事跟管家講了。
張氏聽管家說完,沒有開口,停了半晌才說:“你再去對他說,叫他準備而千銀子來做彩禮,沒有銀子就不必再來認這門親了。”
於是管家慢慢地走出大門把張氏的話跟嚴紹庭講了一遍。
嚴紹庭忍不住問:“管家,你再跟夫人說說,能否寬限一段時間“。管家一瞪眼說:“夫人叫你拿二千銀子來訂婚,還不明白嗎?”說完,把大門一關。把嚴紹庭曬在外面。
嚴紹庭此時怒火中燒,剛想發作,又一想世態炎涼,可嘆我竟然有今日。
於是,嚴紹庭只得轉身回家告訴母親。曹氏聽了,眼淚流了出來,對嚴紹庭說:“昔日你父親在世時,誰敢說個不字,而今這些人都狗眼看人低。你那些門客,都借過我家的銀兩,你就去討債。”
嚴紹庭只得答應,第二天出門,走了二十多天,遠的近的都走遍了,門客聽說嚴紹庭來討債不是沒錢,就是躲了起來,到頭來一分錢也沒要來。
嚴紹庭回到家中,告知母親,娘倆又哭了一場,從此就打消了娶陸家媳婦的念頭。
五、
再說張氏把 嚴紹庭打發走後,怕他還來糾纏,就想盡快給女兒找一個婆家。於是就跟媒婆說了來意。
而在閨房的陸姑知道母親的用意哭得死去活來,就是不同意。張氏看姑娘不吃不喝怕她尋短見,就讓一個丫鬟看著她。
陸姑去意已決,就讓丫鬟給她弄吃的,然後趁機把鍋底灰抹在臉上,把幾件衣服和金銀首飾收拾個包裹乘著月色,從後門逃了出來。
陸姑不認得去嚴家的路,走到五更才問路人知道 嚴紹庭住在嚴府後面的幾間破房中。
陸姑看到昔日嚴府高大的門樓早已更換主人,不由得感慨萬千,她敲敲門,嚴紹庭在屋裡聽到聲音,出來一看,見是個乞丐。
陸姑哭著說:“妾不是叫花子,是你未過門的媳婦呀!,妾才從家裡逃來的。”
嚴紹庭吃了一驚,急忙挽住陸姑的手進了屋。曹氏一見陸姑流下淚來說:“姑娘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陸姑一邊哭,一邊訴說母親要把她再嫁的事,曹氏也陪著她哭。
這時,嚴紹庭燒了一壺熱水叫陸姑洗臉,陸姑又梳了頭,母子兩個再一看眼前竟是一位絕色佳人。
曹氏嘆息說:‘’嚴家落魄到如此地步,你跟著要受苦呀!”這麼好的媳婦,真叫我過意不去。”
陸姑含笑安慰曹氏說:“婆婆不要這麼說,我雖然生在富家,但也能過窮苦日子。”曹氏聽了不覺含淚笑起來。於是曹氏就定下婚期,準備借錢給兒子簡單辦個婚禮。
這天一早,曹氏養的一隻雞,晚上不肯進窩,曹氏自己去捉。那隻雞乍開翅膀見人走過去,就撲騰亂逃,陸姑在屋裡看到婆婆攆這隻雞就出來幫忙。
這隻雞看到陸姑掙脫著逃到了那沒人住的空房子後面去了。
嚴家的院子裡的蒿草,長得沒過人腰,陸姑和曹氏分開兩條路趕雞,那隻雞忽然飛起來落在了空屋的牆腳下。
陸姑走過去要抓它,沒想到被石頭一絆,險些跌了一交。她低頭一看見石頭下閃閃發光,陸姑感到奇怪,打一看,竟是五兩一錠重的銀子。
陸姑急忙叫喊曹氏,婆媳二人也不捉雞了,拿著這錠銀子回到屋內, 嚴紹庭點上油燈,三人仔細一看果然是銀子。
於是,嚴紹庭取來鍬,陸姑提著燈,曹氏在後三人再次來到空閒房子牆角,嚴紹庭用鍬一挖裡面都是金銀珠寶,他把這些珠寶攤在地上,約價值一萬兩銀子,再看這些都是自己昔日送給道安和尚的禮物。
嚴紹庭悲喜交加,感嘆道安和尚的品行。
嚴紹庭連夜把銀子搬運到前屋房子後,對母親說:“孩兒想這道安和尚肯定是個世外高人,看破不說破,知道我家有難在此,特地給我留下的。日後一定去峨眉山見師傅一面。”母子二人嘆息嗟不已,嚴紹庭興奮不已,一夜未眠。他決定重整家業。
六、
就在嚴紹庭發現銀子的第六天,這天早晨,突然,刑部的差官來到,傳達嘉靖皇帝的聖旨,
因其父“通倭謀叛罪,將其兒子流放到嚴紹庭衛所去“戴罪立功”。
嚴紹庭打了個冷顫,呆若木雞。這時陸姑從屋裡出來安慰嚴紹庭決心和丈夫一起去邊疆。就這樣,嚴紹庭給母親留下部分錢財,他和陸姑跟著差役就去往新疆。
這時候,陸姑給家裡寫了信,把事情告訴了母親張氏,木已成舟,張氏只好認可。這時陸姑的叔叔陸煒怕侄女在邊疆受罪,就跟地方官打了招呼。
由於嚴紹庭有道安留下的錢財,加上他的關係網,為人處世豪爽,所以在邊疆雖說是流放,但行動很自由。生活過得也不錯。這樣嚴紹庭被流放到新疆這一去就是二十二年。
本來嚴紹庭以為會在新疆終其一生,可是命運再次反轉。
明神宗萬曆二十年九月這一天,已經45歲的嚴紹庭突然接到明軍東征提督李如松 的信函,信函說日本權臣豐臣秀吉出動15萬大軍進攻朝鮮,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日軍已經攻佔了朝鮮的京城、開城、平壤三座城市,正向鴨綠江南岸集結,他已經向萬曆皇帝請示,急調他入朝參戰。務必於與十二月一日前到達遼東。
嚴紹庭聽完熱血沸騰,次日準備完畢,就和陸姑出發趕奔京城,然後再赴東北。
就這樣,嚴紹庭到達京城後,看望了母親,然後把妻子留在家中,只短暫停留了幾天,就去往遼東參見。
李如松比嚴紹庭大兩歲,在京城時兩個人就有交情。這樣明軍4萬人在十二月二十五日,誓師東渡與日軍對決。
嚴紹庭早年跟道安學過武術,流放這些年也沒有停止過練武。
所以,李如松對其很賞識,就任命他為突擊隊指揮官。於是嚴紹庭於萬曆二十一年的正月七日兵臨平壤城下。與日將小西行長指揮的日軍第一軍團在牡丹峰展開激烈交戰。
臨近午時,嚴紹庭率明軍經過激烈的戰鬥攻克城北制高點牡丹峰,全殲日軍2000餘名。
此後,嚴紹庭跟隨李如松在朝鮮指揮明軍與日軍浴血奮戰,取得了很多戰績。嚴紹庭因“平倭有功”被萬曆皇帝批准官復原職,為尚寶司少卿和工部左侍郎。
後來平倭勝利後,嚴紹庭回到京城,昔日的人,看到嚴家重塑輝煌,又都爭相恐後地前來巴結嚴紹庭,但嚴紹庭深居簡出,一概不見,他只是惦念去看道安和尚。
於是,嚴紹庭打點行裝,也不帶僕人去往峨眉山尋找道安和尚。嚴紹庭去了萬年寺、報國寺、清音閣等多地也沒找到道安和尚。嚴紹庭非常失望,只好作罷。返回京城。
嚴紹庭從峨眉山回來後不久,他的小兒子嚴雲從就出生了,52歲的嚴紹庭欣喜若狂,從此專心教授兒子學習和武術。
萬曆四十五年,60歲的嚴紹庭因病去世。
這時,他的小兒子嚴雲從開始展露頭角。嚴雲從21歲中武舉人,次年中武進士。
嚴雲從武藝高強,帶兵打仗攻無不克,從遊擊將軍,遷升到錦衣衛指揮使,後來加太子太保、左都督,掌後軍都督府事,成為一品大員。
嚴氏家族後來又有四代官至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清江伯職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