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的一個週末,同事相約到輝縣韓口村附近的窟窿山休閒穿越。正好我也偶得閒暇,想要走出小城,擺脫生活的瑣碎,換換視野,換換心情,於是欣然乘車前往。
據同事介紹,輝縣黃水鄉韓口村是全國驢友喜歡的野線穿越集散地,此處有多條知名穿越線路,窟窿山是其中之一。韓口村我之前也曾到訪過,因為透過抖音看到這裡有家叫“皂角樹下”的民宿,房舍古典,內飾現代,很有意思,曾驅車前往一看,當時並不知道這裡野線穿越的盛名。
早上六點多鐘,夜幕方退,晨曦微亮,我們在縣城早餐之後,便驅車前往。雖路途遙遠,但車內三人一路東拉西扯,愉快的交談中,時間和空間轉變得倒也飛快。只有黃水鄉通往韓口村的一段道路損壞嚴重,車轍遍佈,泥濘不堪,饒是我們駕駛的是車體寬大、動力強勁的越野車,行走在其上也頗為緩慢,我們坐在車中,感覺顛簸嚴重,胃裡不斷有上湧之感,讓人苦不堪言。
上午九點鐘左右,終於來到了韓口村。下了汽車,此時天空湛藍,暖陽高照,我們環顧四周,群山靜默,落木蕭蕭,正是攀登的好時節。朋友指著遠方山巔群峰之中的一處洞口說,那裡就是今天的目的地,距離停車處大約有10公里的山路。雖然山路迢迢,但初來的我們興致高昂,信心滿滿,背上行囊,沿著河谷裡的亂石小徑,便向上出發了。
走在開闊的山谷中,踩著亂石落葉,聽著嘩嘩的流水聲,遠離城市的喧囂和讓人煩惱的工作、家庭瑣碎,初來乍到的我們,腳步異常輕快,邊走邊欣賞周邊的山林草木,抬頭看天光雲影,不時駐足拍照留念,山坡上灑滿金色陽光的疏林枯草,崖壁上攀爬跳躍的靈動松鼠,腳下覆滿落葉的石階小徑,頭頂湛藍的天空,偶爾飛過的山鳥,這些在尋常日子裡目力不及的自然之景,盡收在我們眼底和手機攝像頭裡。
這深山幽谷之中,也不是完全的世外,依然有著本地的人間煙火。行走到一處臨水的大石板處,我們遇到了一位腰上帶著一柄斧頭的老者,像是山裡的打柴人,老者熱情地與我們打招呼,問我們從何而來,要到何處,熱情短暫的交流,簡短而富有哲理的發問,讓我們驚歎;又行片刻,一處峰迴路轉之地,一大群黑山羊突然闖入我們的視線,黑山羊後面,還有一個人到中年的牧人,我們也與之短暫攀談,雖然我們來自不同的地方,來此的目的也不相同,但交流起來毫無隔閡,也許這才是人與人之間,同胞與同胞之間該有的樣子。
我們順著崎嶇的小路蜿蜒向上,大約過了兩個小時,腳下的石徑消失了,一條相對寬闊的盤山土路橫亙在我們眼前,在我們右前方不遠處,延伸到一個小山村。曾到此攀爬過的同事說,這裡算是太行山的第二階梯,到這裡,今天上山的路程算是走了一半了。我和另一個同事此刻都是大汗淋漓,氣喘吁吁,腳步也不如來時的輕鬆,但聽到完成了階段性的目標,心裡依然有種成功的喜悅。
在一處觀景臺休息片刻,我們繼續前行,在小山村村口,我們離開大路,左轉繼續向上行進。這裡的小徑更加陡峭狹窄,落葉遍佈,兩旁荊棘叢生,之前驢友留下作為路標的紅繩、貼紙,都在山風冷雨中顏色盡失,這裡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什麼行人了。幸好同事多次來過這裡,走在前面披荊斬棘,探路前行,我們才不至於在這幾乎看不到前人足跡的山裡迷失方向。
因為行走在山的背陰處,路上的景色與之前暖陽普照的那段截然不同。這裡十分陰冷,落葉枯草中遍佈積雪,許久不見白雪的我起初見到地上的雪還覺得新奇與興奮,但陣陣襲來的冷氣很快讓我對積雪失去了興趣。一路向上,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多,道路變得泥濘溼滑。路兩旁的枯藤老樹呈現出一片敗相,遠處不時傳來烏鴉的悲鳴,為這裡蒙上了一層淒涼陰冷的色彩,讓人心中頗覺不適。路上莫說行人,連山狐野兔也蹤跡全無。初入此境時,心中還想起“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的詩句,很快景色就成了詩人寒山筆下“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的情景。
我們拄著棍杖,艱難前行,想盡快到達窟窿山山頂,去重新感受冬日的暖陽。但山路遙遙,我們的體力隨著時間的流失又急劇散失,行走越發艱難,走一陣就要停下來休息喘氣。在接近山頂的峽谷裡,山峰之間的道路越發狹窄陡峭,而且完全沒有了人工開鑿的痕跡,只有大自然的風雨在幾乎垂直的石頭上剝蝕沖刷留下的很僅可落腳的石階可供攀登,行走其中的我們只能胼手胝足的向上攀爬。在快要接近山頭窟窿洞的時候,我和另一個不常爬山的同事體力已近極限,落下經常攀爬的那個同事一大截路程。正當筋疲力盡的我們已信心不足的時候,遇到從上面洞口處下來的幾位五六十歲的大姐大哥,看著他們這樣的年紀還能在這裡穿越,我們又鼓起了勇氣。下午一點鐘的時候,我們終於穿過窟窿洞,來到山頂。
登頂的豪氣,在一瞬間戰勝了身體的飢餓與疲憊。站在山頂環顧四周,山頂彷彿是另一個世界:山抹微雲,群峰競秀,暖陽遍地、衰草連天,讓人心中頓生“無限風光在險峰”的感慨。我們找到一處相對平整的山頂草地坐下,開啟行囊,拿出食物飲料,進行了一次小小的野餐。豔陽下的暖風帶走了我們身上的疲憊,可口的食物幫我們趕走了飢餓,片刻的休息幫我們恢復了體力,初來此地的興奮與欣喜又回來了。約大半個小時後,我們起身繼續向前,沿著山頂相對平坦的小路,在壯美如畫的風景中穿行、拍照,談論。
下午三時許,我們來到一處三岔路口。這裡向前通往王莽嶺,向右通向下面的滴水寨,我們在此結束了在山頂的盤旋,開始下山。下山的路依然狹窄、陡峭、溼滑,僅容一人緩慢下行。根據路口摩崖石刻上的文字記載,這條路是古代山西與河南交通的商道,是由往來的客商募集資金開鑿而成。在生產力落後的古時候,在這樣的群山峻嶺之中開鑿道路,當初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人們不知道是憑著怎樣的勇氣;來往的客商,又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在這樣艱險的路徑上穿行往來,互通有無的。大自然以鬼斧神工的手筆造就這些高山大川,以不可戰勝的高大深闊,阻斷了人與人的聯絡,但人們瞭解外部世界,追求互聯互通的勇氣、決心與智慧,又讓人們跋山涉水,衝破阻隔,聯絡到了一起。看來,古往今來,人們追求自由、溝通的意志,不論是自然界的高山大川,還是那些人為設定的國界、語言、文化、防火牆,都是擋不住的。
從滴水寨路過時,村裡的情景讓我們頗感意外。這是半山腰一個很小的山村,只有散亂分佈的院落幾處,雖有些雞鳴犬吠的田園景象,但多數院子裡的房屋老舊,色彩暗淡,村中道路泥濘狹窄,落葉遍地,塑膠盒子、啤酒瓶等生活垃圾隨處可見,一片荒涼破敗的景象。空氣中瀰漫著豬糞的臭味,讓我們眉頭緊皺,這不是想象中世外桃源式的山野村落,倒像是被廢棄的垃圾場。不僅村裡條件簡陋,村子周圍也不見有大片的田野、林地,村裡的先民何以來此,我們不得而知,大約是戰亂時代為了生存不得已在此安身立命。如今住在這裡,顯然已經不能滿足新時代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與追求,這裡的村民如樹木一般寥落稀少,大約都下山遷徙到更容易生存、更容易獲得美好生活的平原城市之中了吧。只即便人離開了,讓養豬場佔據先人的基業,毀掉這裡的空氣與山泉,也是讓人頗為遺憾的。
下午五點多鐘,我們終於又來到了停車的韓口村。此時,山裡的夜幕已開始降臨,山月懸於東天之上,月亮發出的寒光似乎讓周圍的一切更加清冷,一天的跋涉讓我們疲憊不堪,雙腿像灌了鉛一樣,見到車子,分外親切愉悅。車子把我們帶回到小城延津時,已是晚上七點多鐘的光景,一個同事要上夜班,另一個同事要準備明天的工作,我們迅即又投入了日常的繁忙中,連一起吃個晚飯的時間也省去了.....
同行者,同事自強、言坤。2021年11月初,津城小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