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黎村學校當老師
郭 佩 嫻
海南農墾南田農場汕頭知青
2006年5月,有幸參加海南知青回訪海南的活動。重回海南,重回曾經灑青春灑熱血的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在原兵團三師八團改制後回場,在南田農場機關辦公室人員的陪同下,我回到了南田農場紅陽學校。那個曾經努力奮鬥的學校已經沒有了,面前只有一片雜草。帶著失望,帶著疑惑,
我在路口沉思,突然路邊大樹下有一身穿黎族服裝的婦女在叫“老師,老師……”是在叫我?走向前一看,似曾相識。這時這個婦女站起身緊緊拉著我的手,連聲叫“老師,老師,我終於又見到你了。我是學生李蘭英。”哦!李蘭英,想起來了,是我在紅陽學校教的最後一年的學生。蘭英告訴我,黎村的紅陽學校與農場學校合併了,紅陽學校的教室和宿舍都拆掉了,以前你們住的茅草房現已變成一塊雜草地了。啊!我經常夢中回到這個地方,茅房前是一個村莊,房後是一條公路,茅房右邊有一條清水流淌的水溝。頓時,在紅陽學校工作四年的生活片段在我的記憶中活現起來了。
1972年,我與愛人回廣州結婚後返三師八團(南田農場)東風小學,一到學校,就接到上級通知把我們調到紅陽學校工作。這可是一所少數民族學校,不懂海南話,怎麼教?農村學校,工作環境比農場學校差多了。幾天後,我們搬家到紅陽學校,全部傢俱也就只有兩副鋪板。
接待我們的是老農模樣的符史烔校長,看到我們來,他連聲說,歡迎,歡迎。邊說邊把我們帶到球場北面的一幢茅草房,指著其中一間茅房對我們說,這間就是你們的房間,坐北朝南,房間不大,但很涼爽的。這就是我們的新家了。放下行李,用鋪板打個床,再放一張學生桌,一長條凳,就是一個家了。房間後面是一條公路,茅房前面是球場,旁邊有條水溝,洗衣服是很方便,食用水和上廁所就比較麻煩,要走300多米遠到坡村那裡去。剛開始,晚上大貨車從房後開過,“轟隆隆”的車聲、鳴笛聲吵得我們周圍幾間茅房的老師都很不耐煩,很煩躁。後來也就習慣了。
西邊溝那邊幾間茅房住著幾個文昌青年,東邊茅房住著一對僑補青年(當年一些就讀於廣州華僑補習學校的華僑子女,也報名赴海南上山下鄉,被稱為“僑補青年”)。他們對我們都很熱情,有說有笑的,告訴我們說,雖說紅陽學校是少數民族學校,但這裡的學生比農場的學生老實,比較淳樸,又熱情又有禮貌……聽著聽著,我們漸漸清除了心中顧慮。既來之則安之,認真教好我們的書。
剛開始,學生同我們交流常常講海南話,我們聽不懂,上課下課我們都堅持講普通話,也勸他們要努力講普通話,才能走上社會。我們利用課餘時間主動接觸學生,拉近與他們的距離,同他們聊天,讓他們瞭解外面社會的一些情況。他們也會找我們聊天,講村裡的故事,漸漸地我們知道農村的趣事就越來越多了,有些學生也敢跟我們講他們的理想,他們想從這裡的農村走出去,到更廣闊的天地裡去。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很多同學都能用普通話和我們交談,晚上還常到我們房間門口乘涼聊天。
記得有一天晚上,一個女同學跑到我家裡,流著淚對我說:她下學期不讀書了。我問為什麼,勸道:“還有一學期就畢業了,你再堅持一下嘛。”她說,她爸認為農村女孩子讀書沒用,家裡弟妹多,要把讀書的機會留給弟弟,別人家這個年齡的女孩子都嫁人了。我認為輟學不讀書太可惜,而且這孩子雖說是女孩子,但平時愛讀書,成績好,敢出人頭地,有主見。我們勸她說,不急,你爸是個懂道理的人,想辦法說服他,讓他支援你讀下去。後來,我們到村裡家訪,跟她的父母講道理,勸說他們改變舊觀念,讓女孩也能讀書,也能得到培養,也會成才的。現在農村歸農場管了,農場需要有文化的女青年。後來,這孩子堅持讀完初中、高中,聽說現在是一個教師了。
紅陽學校與農場其他學校有個不同點,就是每學期都要放一個星期的農忙假。這個星期教師與學生都要到農村去幫忙插秧或割水稻。海南的螞蟥是很厲害。我至今都不會忘記第一次參加農忙割水稻的情景。那天下午帶著一幫學生去割水稻,下田沒多久就覺得小腿癢癢的,一看,嚇得我拼命爬上田埂,我的媽呀!幾條螞蟥沾在小腿上,一條條像泥鰍那麼大,都吸滿了一肚子血,真可怕!我急得用手抓住螞蟥想拔下來,可怎麼抓也抓不下來,心裡十分焦急。後來幾個學生跑過來一看,說老師別怕,快往螞蟥頭上吐口水,幾個學生幫我往螞蟥咬的地方吐口水。怪了,螞蟥掉下來了,我那緊張的心才放下來了。
在紅陽學校四年,我學了插秧,割稻,砍甘蔗,上山砍柴火,編茅草片。去紅陽學校後不久,我們自己蓋了一間小夥房,建茅房用的木頭,小木條,都是學生上山幫忙砍下來的,茅草片是他們教我編的。開始,我認為沒什麼難的,可是我總是編不好,鬆鬆的,一拿起來就散了。學生說,老師,還是我們編吧,你這樣編,下雨會漏雨的。想不到看似簡單的編茅草片還是個技術活呢。好在當時在紅陽有自己新蓋的一間小夥房。1976年防颱風預報有地震時,我們一家就在這茅房裡住了差不多兩個月呢。
紅陽學校的老師是友好的,是有愛心的。我生第一個小孩那天下午,僑補青年古德英老師就告訴我愛人要做好一些產前的準備工作,要給臨產的產婦我先吃些東西,生產時才有力氣。晚上孩子生出來了,林玉菊老師打著手電筒馬上跑到大村外摘來益母草,在家炒米,用益母草、雞蛋、炒米煮了一碗熱騰騰、甜甜的炒米粥送到我床頭,並告訴我一定要吃下去,說這粥對產後母體有好處,以後腰不會痛。過後,林老師每天都煮一碗這樣的粥給我吃。果真,十天後,身體就恢復得很不錯了。紅陽大隊領導知道我生小孩了,就叫人送來豬肉,學生也送來他們自己收割的新米。產假完了,校長很關心我,對我說:“不要急著上班,你的功課學校已經安排青年老師頂一頂了,你好好休息,忙不過來才叫你去。”這情意我終生難忘,他們是把我們看作是親人啊!
在黎村的四年,時間雖短,但這四年時光是我一生都不能忘懷的,這四年教書生涯是我深入農村接受教育的一段經歷,更充實了我的生活,鍛鍊了我的身體,磨鍊了我的意志,使我在走向農村教育這條道路上一步一步走得更穩健,更實在,也對我返回家鄉後的人生道路有著十分重要的指導意義。
作者:郭佩嫻,海南農墾南田農場汕頭知青。
來源:一壁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