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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喜馬拉雅的小夥伴大家好, 我是您的老朋友——藏史德雲社的老布。
今天咱們要聊一個很重要,但是有點晦澀的內容,這就是吐蕃王朝的盟誓制度。
為啥說它重要呢,因為盟誓制度是吐蕃處理君與臣、臣與臣之間關係的重要基石。從某種程度上說,它在吐蕃人際關係上的權重,一點也不比法律條文低。
但是如果單獨拿出來講盟誓制度的條文,又會讓咱們這個節目顯得很枯燥,所以老布用幾個案例把吐蕃盟誓制度的變化勾出來講,讓大家瞭解一下,這個很重要的知識點就得了。
咱先來說松贊干布,他上臺以後馬上就開始清洗國內的政治集團,首先倒黴的是山南系的王室老班底。
這幫人首先叛亂,自然沒啥可說的,敢冒頭的都挖了根。
緊跟著倒黴的就是森波系的領袖娘氏,跟著娘氏倒黴的還有屬盧氏。再然後就是後藏系的頭目瓊保·邦色了,這就是咱們上兩期講的——松贊干布的致命節奏。
但你別以為,松贊干布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幹,要是真這麼幹,國家馬上就散架了。
在每幹掉權臣系統之間,松贊干布都留了很長的時間來緩衝。這才是成熟政治家的節奏,要不是這樣,不一定是誰致命呢!
松贊干布從繼位之初便開始平叛,等幹掉了瓊保·邦色,都已經滅亡象雄之後的事兒了。[1]
敦煌文獻裡明確記載,象雄之滅在文成公主嫁入西藏後的三年。
文成公主出嫁的日期非常準確,為貞觀十五年(641年)正月十五。也就是說,滅象雄的年代在643~644年左右,而這時候離松贊干布去世,只有5年多了。
這就意味著,松贊干布差不多用了整個執政生涯,才完成了打擊貴族集團的工作。
但即便是這麼有張有弛的節奏,依舊在朝臣中造成了巨大的波瀾,尤其娘氏被治罪後,森波系大臣個個噤若寒蟬,都貓在一邊哆嗦,生怕迸身上血。
這種狀態對國家來說是有害的,尤其森波併入吐蕃可沒多久,老是這麼君臣關係緊繃,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亂子。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個政治老狐狸站了出來。
這個在關鍵時刻現身的人,就是跟著娘·曾古做臥底的韋·義策。
按照敦煌文獻裡的說法,“韋·義策老耄,曝日閒住”,這話的意思就是他歲數大了,在家閒待著。
但韋·義策在家是在家了,可真沒閒待著,朝中的風雲變幻,沒一樣能逃過他的耳目。
等娘氏垮臺了以後,韋·義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他要出來給韋氏家族謀一份潑天富貴。
他請人向松贊干布上書,“俺們韋氏從背棄森波傑開始,就一直忠心耿耿,娘氏家族出事兒,我們也從來沒離心離德,沒給贊普丟面子。現在呢,我老了,身體比屍體還虛弱,瘡疤比傷口還大。在我死之前啊,我想請大王再盟一誓,再賜一物,與我的子孫立盟。
先王在世之時,曾在我家休息,這是我家無上的榮幸。
現在,我想請您駕臨寒舍片刻,不知可否?!”[2]
松贊干布是啥人吶,一眼就看明白了韋·義策想幹啥,不過這正是他需要的東西。
他馬上大度的表示“有恩於我的人,我決不會讓他灰心喪氣;神駿的馬駒,我絕不會它的背磨傷。
我父王在世的時候,就曾想讓枕·多日邦贊和韋·義策主持大江兩岸的政務,準備任命為首席大相。可枕·多日邦贊已經去世,韋·義策又年高老邁,這才任命了娘·尚囊。
可這小子跟俺們家不是一條心,所以我才辦了他。
這麼看起來,還是韋氏一族忠貞不二,有始有終。
我答應你的請求了,就在衝木地方設宴,並和你家盟誓。”
松贊干布與韋氏家族的盟誓是個非常重要的歷史事件,在某種程度上說,算是吐蕃盟誓的重要轉折點。
因此這次盟誓,不論是儀式,還是盟誓詞,都被敦煌文獻詳細的記載了下來。
但為了講清楚吐蕃盟誓的變化,咱們先得把松贊干布和韋氏放一放,看看前面的盟誓是個咋回事!
敦煌文獻裡有關盟誓的記載出現得非常早,任小波博士的論文裡在談到吐蕃盟誓制度時,引用的最早的一篇都已經進入了神話時代。
這篇名為《家馬與野馬分化的歷史》的故事說的是,由於九重天之上的水草不足,天馬降臨人間與人間的馬王結合,生下馬駒三兄弟。
但長兄在爭奪水草的過程中,被耗牛挑死。小弟決定要為兄復仇,但二哥認為勢單力孤報仇無望。兄弟二人產生爭論,最終分道揚鐮。
復仇心切的小弟便同人類締結盟誓,在人類的幫助殺死了耗牛。小弟為履行誓約,變成為人服役的家馬。而二哥則遊蕩於曠野,成了未經馴化的野馬。[3]
這個盟誓故事雖然有點幻化,更像是一篇文學作品,但從盟誓雙方的關係上看,明顯處於對等關係。
也就是說,締約雙方地位均等,各自履行盟誓規定的義務和權利。
第二個例子是止貢贊普被殺後,遺體落到了水神之手,茹拉傑找到水神要贖回屍體。水神提出要他去尋找人鳥家族的成員,茹拉傑找到人鳥家族後,要求帶走一個孩子獻祭。
人鳥家族提出一堆要求,茹拉傑一一應允,雙方也進行了盟誓。
這部分的具體內容,請大家聽前面的《意味深長的葬禮》這集,這裡就不再贅述了。
茹拉傑與人鳥家族的盟誓,依舊是一次對等關係的盟誓,並沒有高低貴賤的地位差。
第三個例子,咱們在《雅江北岸的叛歌》裡講過,心裡憋屈的娘·曾古唱了一首試探韋·義策的歌,就是那首“湯湯大河對岸,雅魯藏布對岸,有一人,人之子,實乃天神之嗣”的歌。
韋·義策聽了以後,心領神會,決心投奔達日年色,此後二人“歸心於贊普悉補野氏,共立極重之盟誓。”[4]
隨後,盟誓的規模擴大到了娘氏、韋氏、農氏和蔡邦氏四家,等蔡邦氏面見達日年色時,其他三家的代表不能前來,蔡邦氏獻上了四家的盟誓詞。
這四家之間的盟誓,依舊是對等盟誓,大家一邊高,就算娘氏是臥底帶頭人,地位能少高一點,但也很有限。
但沒過多久,達日年色猝然去世,森波帶路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能冒險渡江親自面見囊日倫贊。
雙方在吐蕃重新進行了盟誓,這次的盟誓詞也被敦煌文獻記錄了下來。
盟誓詞上說:“自今而後,定將森波傑棄於背後,定將悉補野摟於胸前。對於悉補野贊普,決不萌生貳心,決不半途生變,決不洩露機密。決不混淆內外,決不三心二意。決計英勇奮勉,決計獻身效命。對於論贊所頒詔命,定將格遵奉守。對於他人所施誘騙,定將不予聽信。”[5]
這次盟誓就能看出地位差了,明顯是森波帶路黨有求於吐蕃贊普,基本上就是一份宣誓效忠的投名狀。
可惜的是,敦煌文獻沒記載囊日倫讚的盟誓詞,所以我們不知道他是咋表態的。但有一點我們要清楚,盟誓當時雙方還不是正兒八經的君臣關係,多少也有點相互合作的意味。
而且,從日後瓊保·邦色敢在囊日倫贊面前亂說話,亂唱歌的情況上看,當時的吐蕃還沒有形成森嚴的君臣秩序,這時的吐蕃君臣還有點大小王的趕腳。
前面涉及盟誓的案例梳理完了,咱們來看看松贊干布這次意義深遠的盟誓。
首先從這次盟誓可以看出,吐蕃的盟誓有明確的儀式和步驟,應該包括“飲宴、立盟、歌吟、酬神謝天和簽訂誓詞”等幾個程式。
敦煌文獻的記載上看,松贊干布答應以後,韋氏“在衝木地方,以半克青棵煮酒,敬獻飲宴,並獻上犀皮鎧甲十套,自戰場繳獲之帶鞘長劍兩把,作為覲見之禮。”
(需要說明一下,這地方“半克青稞煮酒”的“克”是西藏的傳統重量單位,不是中原地區的克,要不用半克青稞煮酒也太寒磣了。1藏克的重量約等於中原的28斤。)
等大家都喝高興了,松贊干布首先表態,“義策忠貞不二,你死後,我為爾營葬,殺馬百匹殉葬,子孫後代無論何人,均賜以金字告身,不會斷絕!”
立盟之後,松贊干布高歌了一曲:
雅礱河水短而淺,由外向內深而遠;
雅礱谷地小而窄,自南向北而延伸;
把分散的部落聚在一起啊!
軼聞掌故說不完;
自今天直到以後,你不要背棄我啊,我將不捨棄你!
我若是拋棄你啊,蒼天定會護佑你!
你若是背棄我啊,我將會給予懲罰!
松贊干布唱完了,韋·義策也接著唱了一首做應和:
吾的長官是贊普你,我雖弱小也要把王放在肩上;
您的大手掌握了我,神靈可以作證;
大王所吩咐的話語,任何時候都立即遵命;
雞是要展翅的,最終還是落在架上暖和。
雙方對歌完畢後,韋氏的父兄子侄七人共同舉行了隆重的酬神謝天儀式。在這一過程中,手捧白石是最具特色的舉動。
敦煌文獻記載為“盟誓時贊普手中所持圓形玉石由甲蘭頓舉起奉獻,此白色圓玉即作為營建韋·義策墓道的基石。”
白色石頭在藏族傳統中,是一個擁有神性隱喻的符號。
根敦群培先生在《白史》中寫到:“近代藏區、錫金、尼泊爾等地,仍存在手捧白石進行盟誓的習俗。在西藏各部落中,至今仍盛行立石結盟立約的習俗。也就是向樹立的石頭獻祭牛、羊、豬和狗,然後進行盟誓,並祈求神靈作證,嚴懲背約之人。
這種手捧白石立盟的含義,大概有兩層:
一是表示部落、政權之間的關係象石頭一樣堅固;
二是白色在西藏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如白耗牛就表示神牛,白石就相當於神石,面對神石盟誓,可以藉助神的力量對盟誓起到監督的作用,保證雙方絕不食言。
儀式的最後是雙方簽訂誓詞。
松贊干布的盟詞是這麼說的:
“自今爾後,爾兄弟子侄於悉補野贊普駕前忠貞不二,不陽奉陰違。
永遠永遠,世世代代,無論何年何歲,決不對義策之子無罪而責譴,決不聽信奸人離間,即或聽到離間之詞,亦允許爾等辯論,以申訴原委,決不因而譴責。
義策之子孫任何人對贊普有意外不忠之事者,即對不忠者本人以外,決不株連,其他未參與盟誓之人決不加罪,決不像對待豬一般用武器來刺殺,也決不像鷹鶴對待禽鳥一樣追趕,任何一個有能力之人決不拋棄,決不貶責。義策之一子將受決不低於金字告身之封賜,決不無罪而剝奪其奴戶、封地。忠心不二者而絕嗣之時,亦不沒奪其奴戶、封地。爾若有二心,則我降罪,不在破盟之列,爾若將奴戶、封地用以調換,或獻出時,亦不在破盟之列,永遠永遠,王族之子孫後代均遵照此誓辦理,誓文交給義策父子收執。”
韋·義策部分的盟詞則說道:
“對於悉補野贊普墀松贊父子宗系決不變心,永遠永遠,贊普之子孫對我等無論怎樣,我等決不變心;
決不為他人所引誘、決不投靠其他人、決不在食物之中安放詛咒和毒液、決不對贊普做任何壞事。
若我之兄、母、弟及子孫之中有任何一人產生異心時,立即向贊普坦露其有異心,決不跟產生異心之兄弟為伍。
其他人若對贊普心懷二志,我定將此事坦露;對任何並無過失之人,決不挑撥離間;決不嫉妒憎怒;若被任命充當長官,對於一切民庶決不有所偏私,決然謹奉贊普之詔令,永不忘渝,此誓。”
對比這份盟誓詞與之前的盟誓詞,就可以清楚得看出,松贊干布已經確立了森嚴的君臣等級關係。
這種關係明顯有別於囊日倫贊時期的模糊狀態,成了一種帶有中央集權意味的君臣關係。
松贊干布在誓詞裡,保證了韋氏為代表的貴族們的特權,保護其屬民和封地,不隨意剝奪,但這種保護是有前提的,就是貴族必須對王室忠心耿耿、不得有二心,否則誓詞就會失效,王室有權對貴族實施處罰。
反觀韋氏一方的誓詞,則根本就是在句句表忠,做俯首帖耳之狀。
換句話說就是,貴族的權勢只能依附於王權,效忠是貴族對王室不能違背的義務,而且沒有任何特例可言。
如果我們心理陰暗一點的話,就是隻要王室宣佈哪個大臣有二心,那之前就算是盟誓過一百次也沒用,該刨你家祖墳一樣能刨。
反過來看貴族呢,你卻不能說王室違反了什麼約定,號召起來推翻王室,因為無法可依!
從上述幾個盟誓的案例,我們就能看出,吐蕃的政治結構,在松贊干布時期有了明顯的變化,而這種變化恰恰是吐蕃走向王朝的基礎。
好啦,這期就先講到這裡,下期咱們還是接著聊盟誓制度,我會跳開時間線,把吐蕃王朝時期的盟誓案例串講一下。
參考文獻:
[1]、《敦煌吐蕃歷史文書(增訂本)》_王堯、陳踐;
贊蒙文成公主由噶爾·東贊域宋迎至吐蕃之地…此後三年墀松贊贊普之世,滅李聶秀,將一切象雄部落均收於治下,列為編氓”。
[2]、《敦煌藏文吐蕃史文獻譯註》_黃布凡;
後來,衛·龐多熱義擦卜年老,閒居曝日。時值贊普松贊從年噶爾巡幸至吉壟,龐多熱義擦卜遣聶多熱祖倫為信使寨報道:“從前拋棄森布傑,擁戴悉補野,疆土象河道一樣延長和拓寬,娘氏不能從政時被貶滴。我等子孫對上忠誠不渝,沒有半路變卦。現在這樣待著,身體看來很衰弱,但瘡疤還很耐磨。我老朽一個,希望在生前能與我盟誓,賜度支之職,賜盟誓於我的子孫以度支之職。贊普父王曾在我的住處下塌,懇請贊普也能蒞臨原處拉姆恰巴仲木寒舍用餐,可否?”
當時正欲對娘氏及屬盧·兌仁木治罪,……贊普剛剛受理完此事,用過午膳,親自下旨曰:“我不會使有恩之人心灰意冷,不會讓坐騎小神駒背上長瘡。從前父王之時,對鄭.多熱崩贊與龐多熱義擦卜汝二人,早擬安排為大河兩岸之公論,然鄭.多熱崩贊已死,你也老了,讓你曝日閒居,讓娘.尚囊作大論。父王莞後,娘氏反叛,因此懲治。現在,你們衛氏一族自始至終未背叛。所以,同意在拉姆恰巴仲木進宴並盟誓。”衛氏遂在拉姆恰巴仲木釀半爐青稞酒備宴,並將十種油漆皮革甲青和董卓木的寶劍、王冠二份禮物獻上,贊普乃與之盟誓。衛.義擦卜親族七人均參與盟誓。贊普旨令曰:“義擦卜忠心耿耿,死後朕親自為你安置建造墳墓,並殺馬百匹陪葬;在子孫中找一合適之人,賜以黃金告身,世襲相承!”降旨畢,贊普親口歌曰:
短短的雅姆河道,
從下游延伸到藏地;
狹窄的雅姆河谷,
從南方拓展到北方。
集懷抱之屬地,
歷史典故說不完;
走遍這塊大地,
厚底鞋水浸不溼。
從今以後,
你不背棄我,
我不拋棄你。
如果我拋棄你,
就去作天邊的守衛;
如果你背棄我,
埃布將會被毀滅!
唱完,衛.義擦卜對答歌曰:
如果我希求小小的尊嚴,
請君主提攜我;
如果我需求財富,
請神山降福於我。
君主如下旨令,
事業長治久存。
母雞若收攏翅膀,
架上小雞溫暖。
唱完後,親族七人舉行大規模的酬神儀式,結鄭藍端取來盟誓時需拿在手中的石頭獻到贊普手中。此白石頭,乃為營建義擦卜墳墓之奠基石。
參加盟誓的尚論、近侍庫·赤多熱娘蘇爾、努卜·聶多熱祖倫、額·結鄭藍端、策崩·赤贊空多、沃瑪岱·赤桑祿贊、庫·門多熱龐擦卜等君臣七人如此盟誓。誓詞曰:從今以後,你們子孫若對悉補野王族忠貞不渝,不半途而廢,那麼永遠永遠,決不無故懲治義擦卜之子!決不聽信人們離間之言!如果聽到離間之言,未加分辨解釋根由決不處置!如果義擦卜的某個子孫未加思考生叛逆之心,除他一人外,決不懲治周圍別的人!決不處罰未參與盟誓之人!決不像對待(要宰殺的)豬不用利器去分開!決不象群鷹追鳥一樣!決不拋棄和貶滴無罪過之能人!決不降低義擦卜一個子孫的金告身!決不被奪無罪者之封地!只要不心懷離異,即使斷嗣,也決不收回封地!汝等若有叛逆之心則不包括於此盟誓內!汝等如將封地與他人交換或奉獻他人,亦不包括在此盟誓內!直到永遠,永遠,王子王孫都將如此恩賜!”義擦卜親族盟誓詞曰:“決不背叛悉補野贊普赤松贊父子及其子孫後代!無論何時,王子王孫無論怎樣做也決不背叛!決不在其他人中另尋賢君!決不與其它心思反叛者相互為謀!決不在所管理之食物中摻毒!決不說赤倫讚一句壞話!我的兄弟子孫中倘有個別人叛逆,決不祖護而不揭露!決不幫助兄弟中出現的叛逆者!如果覺察到別人對贊普不忠,決不隱匿不報!對沒有過錯的補爾(悉補野)家族的人決不挑撥和嫉妒!如果為官,對所有屬民決不做不公平的事!對贊普的任何命令決不忘懷!”盟誓者義擦卜本人與其子塞多熱哀多、濾多熱松木囊、赤松木傑炯、芒傑贊松,及其孫達布傑聶囊、芒布傑布擦卜等七人同盟此誓。
[3]、《吐蕃盟誓研究》_任小波;
IOL Tib J 731號寫卷,寫牛壯馬生動而細膩,是一篇藏族民間文學佳作。其中,《家馬與野馬分化的歷史》故事梗概如下:在九重天之上,有一匹公馬、一匹母馬,生下一匹小馬。由於天上水草不足,降臨人間。小馬與人間馬王結合,生下馬駒三兄弟:長兄義吉當恰(Yid kyi gdang pyam)、二哥江絨俄札(rGyangron rngog bkhra)、小弟庫絨莽達(Khug ron rmang dar)。兄弟三人又因尋找水草,分別前往三個地方:羌喀納結(Byang ka snam sgyad ),紙卓結恭(Pyi vbrogbrgyad gong)、卓紙當松(vBrog phyi ldang sum, vBrog pyi gang sum)。後來,長兄因競食水草,被耗牛挑死曝屍。小弟決計為兄復仇,而二哥卻自認力單體弱、雪J限無望。兄弟二人產生爭論,終因意見迥異而分道揚鐮。小弟復仇心切,於是前往機廷(Skyi mthing),同人類瑪布丹協(rMa bu ldam shad )締結盟誓。透過人類的幫助,最終殺死了耗牛。小弟為履行當初誓約,報答人類的恩情,變成為人服役的家馬。而二哥則遊蕩於曠野,仍是未經馴化的野馬。至此,家馬對人的義務得以確立:不僅成為活人用於馱載和狩獵的腳力,而且成為超度亡者抵達冥界的坐騎。
[4]、《淺談吐蕃盟誓制度》_鐵國花;
義策聽罷心領神會,回答曾古:“沒有比爾所言更為真實之話語矣!’於是二人盟誓,決心投奔布達聶斯。此後二人“歸心於贊普悉補野氏,共立極重之盟誓’。
除娘、韋二氏之外,韋·旁多熱義策舅氏農·桑多日孫也參與盟誓,共同反抗桑波傑揮邦松統治,後孃、韋、農氏三姓皆與布達聶斯之臣蔡邦·納森結為知己,與之議盟,並透過蔡邦·納森向布達聶斯建議,布達聶斯非常重視。他向娘、韋、農三氏聯盟保證:“吾雖有一妹,嫁在桑波傑之側,但吾願從諸君之言。’並收下娘、韋、農三氏聯盟誓詞。
[5]、《敦煌吐蕃歷史文書(增訂本)》_王堯、陳踐;
《唐代吐蕃的氏族》_林冠群;
《贊普傳記》(五)就記載了松贊干布與韋氏家族的盟誓過程。
贊普之誓詞為:
自今以後,爾等兄弟子侄,於悉補野贊普駕前,忠貞不貳,不陽奉陰違,永遠永遠,世世代代,都決不對義策之子,無過而降罪,決不聽信離間之言,縱使聽到某些離間之言,也會讓其辯解申訴,決不加以懲處。倘若義策之子孫後代任何一人有意想不到的不忠者,除不忠者本人外,決不株連未參與盟誓的其他人等,決不降罪,決不像對豬一般,用武器來刺殺,也決不像老鷹追趕小鳥一般。有任何一無過失且有能力者,決不拋棄,決不貶抑。對義策之一子的封賜,絕不低於金字告身,決不無罪而沒收其奴戶、土地,忠心不二者絕嗣時,亦不沒收其奴戶、土地。爾若不忠則不得參與盟誓,爾若將奴戶、土地更換或獻出,亦不得參與盟誓,永遠永遠,世世代代,王室之子孫後代均遵照此誓辦理。
松贊干布誓畢,韋氏家族接著發誓,誓詞如下:
對於贊普悉補野揮松贊父子及其後裔,絕不變心,永永遠遠,無論贊普怎麼做,子孫後代絕不變心。絕不另我他人做主人,絕不與其他想不忠的人聯合,絕不在食物中下毒,絕不對贊普墀論贊花言巧語。若我兄、母、弟及子孫之中有人不忠之時,也絕不隱瞞不忠之事,絕不與不忠的兄弟手足為伍。若聽聞有人對贊普不忠時,絕不隱瞞。對任何無過失之人,絕不挑撥離間。
若被任官,對所有民庶,永持公正之心,對贊普所下之任何詔命,絕對予以執行,如是誓言。
由上述君臣盟誓過程,透露出韋氏家族與松贊干布的意圖。對韋氏家族而言,當其他大家族如娘氏遭受整肅,政局詭譎氛圍凝重之時,韋氏家族試圖率先向松贊干布表態,期能獲致王室的信任,在新局中站穩腳步;對松贊干布而言,韋氏屬拉薩河谷地區的氏族為協助雅隆征服江北地區的重要成員,是為頗具指標性的大家族,若能得到韋氏家族的輸誠,對王室的掌控全域性將有所幫助。因此松贊干布頗為重視,親率近侍大臣隆重賜盟,營造君臣和諧,共造穩定持久的君臣關係,並以之作為典範,昭告天下。是以史官將君臣盟誓過程,詳盡地記錄下來。如是,松贊干布透過上述的方式,包括剿除恃功而驕、萊鶩不馴的家族,同時又分別與各大家族盟誓,重新界定君臣之間的權利義務,從而成功地建立了王室的權威,鞏固悉補野氏作為吐蕃君主的永久地位。
[6]、《盟誓與吐蕃社會》_劉志國;
據孫林教授研究,作為吐蕃一項重要的制度,盟誓有著非常嚴格的步驟和非常細緻的規定。
今以《敦煌本吐蕃歷史文書》中記載的松贊干布和韋氏家族的盟誓為例來研究,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步驟:飲宴、立盟、歌吟、酬神謝天、簽訂誓詞。
飲宴是盟誓儀式的開始,如《敦煌本吐蕃歷史文書》記載說:韋氏“乃於拉木、恰拉山中間之衝木地方,以半克青棵煮酒,敬獻飲宴,並獻上犀皮愷甲十套,自戰場繳獲之帶稍長劍兩把,作為贊見之禮。贊普乃與之盟誓。”
為何在盟誓的時候要以半克青棵煮酒,敬獻飲宴?據孫林教授研究認為:“古代西藏王權的確立很講究所謂的支鍋稱王,即類似內地古代傳說中的黃帝的設鼎而立。”
筆者認為,這是由當時時代條件所造成的。在遠古時代,由於生活資料比較匾乏,因而在盟誓時敬獻飲宴本身就代表一種對盟誓的重視和虔誠。
立盟,是儀式的最重要的部分。
主持者為專門的苯教師,主要進行刑牲為盟。在此過程中,苯教師穿上專門的服裝,宰殺特定的牲畜,並將血塗在嘴上,以天、地、山、川、日、月、星辰等為盟。
歌吟,這是古代西藏盟誓中必要的環節。
“贊普高歌:‘雅礱喝水短而淺,外向內深而遠,雅碧谷地小而窄,自南向北而延伸,把分散之部落聚起矣!
軼聞掌故說不完;到各處去巡視乎,鞋底卻不夠磨啊!
自今天直到以後,你不要背棄我啊,我將不捨棄你!
我若是拋棄你啊,蒼天定會護佑你!
你若是背棄我啊,我會進行懲罰也!’
歌畢,韋義策和歌作答,歌雲:
‘吾之屬官長上是贊普你,我雖小也要把王放在肩上、您之手中掌握了我,神靈可以作證,大王所吩咐之語,任何時候都立即遵命,雞是要展翅的,最終還是落在架上暖和。”,
為何盟誓時要進行歌吟?
其實是有一定的歷史來源的。從聶赤贊普到拉拖拖日年讚的27代贊普,多以仲、德烏、苯三種方式護持朝政。而在這三種護持朝政的方式中,德烏即為隱語,歌謎。而這些歌迷主要就是在一些重要的儀式上進行的。從現存的《贊普傳記》來看,但凡贊普在舉行盟誓的盛會時,必有歌吟,而且這類歌吟總是問答式甚至是問難式的,而且歌吟中會常常加入大量的各種典故和隱喻,。這些現象說明歌吟是舉行盟誓儀式的不可或缺的一步。
酬神謝天,參盟的雙方在吟唱完後,韋氏父兄子侄七人共同舉行盛大而隆重的酬神謝天儀式。在這一過程中,最具特色的為手捧白石。“盟誓時贊普手中所持圓形玉石由甲蘭頓舉起奉獻,此白色圓玉即作為營建義策墓道基石。”
在根敦群培先生的《白史》中也提到:近代在藏民族以及錫金、尼泊爾等地仍存在著手捧白石進行盟誓的習俗,在西藏路巴各部落中,至今仍盛行栽石結盟習俗意為裁石立約,即向栽立的石頭祭奉牛、羊、豬和狗,然後進行盟誓,並祈求神靈作證,嚴懲背約之人。
手捧白石進行盟誓主要有以下二層含義:
1. 表示人們、部落、政權之間所建立的關係象石頭一樣堅固。
2. 白色在西藏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如白耗牛就表示神牛。白石意為神石。
可以以神的力量對人們的盟誓起到監督作用,使雙方永遠堅守誓言,絕不食言。
簽訂誓詞,這是盟誓的最後環節。盟誓完畢之後,最後要盟誓的所有人簽訂誓詞。並且都把盟誓人的名字記錄其間。如松贊干布與韋義策等人簽訂誓詞之後就把參加盟誓的人的名字都記錄下來。“綱揮多日亮雄,努聶多日祖倫,巖甲枕蘭頓,蔡邦揮贊孔道,俄瑪岱揮桑洛贊,綱孟多日旁策,君臣七人均盟誓其上”
我們看吐蕃時代的別的眾多盟誓,如赤松德贊與達札祿恭的盟誓、赤松德贊與眾大臣的興佛證盟、赤德松贊與娘定埃曾的盟誓等都簽訂了誓詞並都具體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