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時54分,“大和”號瞭望哨發現右舷100度方向出現了6道魚雷的白色航跡。不知何故,慄田居然下令“大和”號調頭向北規避。這一莫名其妙的命令徹底激怒了宇垣。之前慄田不讓驅逐艦率先出擊已經讓他非常惱火,這次他又越過自己直接下達如此愚蠢的命令,簡直讓宇垣無法忍受。面對美軍的魚雷攻擊,“大和”號可以選擇向北或者向南規避,慄田偏偏選擇了最保守的向北方向,這就導致鉅艦逐漸遠離了戰場。在宇垣看來,這是變相的消極避戰。
慄田蹩腳的命令帶來了另一個不利影響。美軍魚雷速度很慢,左側4條、右側2條共6條魚雷將“大和”號夾在中間,使其在長達10分鐘時間裡無法調頭。等美軍魚雷從舷側透過“大和”號開始掉頭時,時間已過去了足足10分鐘。以“大和”號並不很快的航速,反向行駛10分鐘再掉頭追擊其他快速戰艦無疑是十分困難的。宇垣對此義憤填膺,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對此他也不可奈何:“這10分鐘對我來說,簡直比一個月的時間都長。”
倒黴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因為隸屬第一戰列艦戰隊,不明就裡的“長門”號艦長兄部勇次大佐也隨旗艦一起行動,來了個北上轉彎再折返。這就相當於在戰鬥最激烈之時,火力最強的兩艘日軍戰列艦主動缺席了戰鬥。
但日軍第五、第七戰隊的重巡洋艦仍在拼命追擊,與敵艦的距離不斷接近。美艦被迫從向南航行轉向西南。此時雙方距離已拉近至20000米,日軍第五戰隊在東,第七戰隊在西側更靠近美軍航母的位置。由於逐漸離開了雷雨區和煙霧掩護的有利位置,美軍航母逐漸暴露在日艦面前。
8時04分,“利根”號在213度方位、15000米距離發現一艘美軍航母。5分鐘後,“築摩”號也發現了同一目標。暫時代理戰隊司令官的則滿大佐下令炮擊。從8時06分後的4分鐘裡,“利根”號共打出32發炮彈,其中1發確認獲得命中。那艘美軍航母隨即躲入煙霧之中,炮擊只好暫時中止。但在8時11分到15分,“利根”號兩度在煙霧中發現了那艘美軍航母,隨即打出去8發炮彈。8時18分,日軍瞭望哨報告發現美軍1艘“巴爾的摩級”重巡洋艦——其實那不過是一艘驅逐艦——“利根”號立即轉向與其並行,炮火隨即轉移到這艘“重巡洋艦”身上。8時32分,“利根”號開火14分鐘,打出炮彈94發,聲稱3發獲得命中。根據時間推算,“利根”號攻擊的很可能是美軍驅逐艦“赫爾”號。
形勢萬分危急,斯普拉格急令4艘護航驅逐艦快速出擊。“約翰·巴特勒”號距離日軍最遠,未能發起魚雷攻擊,只好透過艦炮為友艦提供支援。“塞繆爾•羅伯茨”號的艦名來自瓜島戰役的一位英雄。塞繆爾·羅伯茨是海軍的一名登陸艇舵手。1942年9月27日,羅伯茨參加了一次救援行動,試圖用登陸艇撤回被日軍包圍的一個海軍陸戰隊連。為吸引比自身火力強大數倍的日軍,羅伯茨駕駛11米長、僅有兩挺7.62毫米機槍的登陸艇向岸上的日軍衝去,以吸引敵軍火力向自己射擊。當友艇搭載陸戰隊員撤離之後,駕艇脫離日軍火力網的羅伯茨不幸中彈重傷。儘管他很快被同船水手帶回基地並被運輸機送往戰地醫院,但是次日,年僅21歲的羅伯茨依然傷重身亡。羅伯茨後被追授海軍最高級別的十字勳章。美國海軍特意將1944年1月下水的一艘“約翰·巴特勒級”護航驅逐艦命令為“塞繆爾·羅伯茨”號,以紀念小夥子在瓜島的壯舉。這艘承載著羅伯茨無限榮光的護航驅逐艦,如今再次站在了歷史的十字路口。
相對海上巨無霸戰列艦,如果將驅逐艦形容為綿羊的話,那麼排水量僅1350噸的“塞繆爾•羅伯茨”號護航驅逐艦隻能算是羊羔。因為平時主要擔負護航及反潛等相對簡單的任務,“塞繆爾·羅伯茨”號僅有2門127毫米主炮和一組三聯裝魚雷發射管。7時35分,快速前出的“塞繆爾·羅伯茨”號將攻擊目標鎖定為敵艦“鳥海”號。科普蘭少校透過廣播發出攻擊命令:“我們將進行一次魚雷攻擊,雖然預計效果並不樂觀,但我們仍然會恪盡職守。”
為佔據有利的發射陣位,“塞繆爾•羅伯茨”號以28節快速抵近至距敵艦4500米的距離。日軍炮彈很快在船身周圍激起無數沖天水柱,數不清的大口徑炮彈從頭頂呼嘯而過。在距目標不3600米時,科普蘭下令發射魚雷。一條魚雷準確命中敵艦的艦尾,“鳥海”號很快減速並逐漸掉隊。一擊致命的“塞繆爾·羅伯茨”號迅速轉向隱身於煙幕之中。
完成魚雷攻擊之後,“塞繆爾•羅伯茨”號轉向向航母編隊靠攏。此時日軍重巡洋艦“築摩”號從煙幕中閃出,向美軍航母瘋狂炮擊。“塞繆爾•羅伯茨”號毫不猶豫向這艘比自己大得多的重巡洋艦發起衝鋒,在5000米距離上用全部火炮向敵艦開火。“築摩”號被迫調轉炮口,分散火力對付這艘令人討厭的護航驅逐艦。“塞繆爾·羅伯茨”號充分發揮艦身瘦小、機動性強的優勢,與“築摩”號周旋長達35分鐘。科普蘭命令使用所有火器、所有類別彈藥向敵艦號開火,穿甲彈、高爆彈甚至連對空彈和照明彈都用上了。
在半個多小時時間裡,“塞繆爾·羅伯茨”號127毫米主炮發射炮彈超過600發,幾乎耗盡了所有儲備,艦上的40毫米高炮和20毫米機炮也對敵艦的上層建築瘋狂掃射。表現最出色的當屬炮手保羅•卡爾,他一直堅守在受損的主炮旁邊。當戰友們最後看到他時,倚在炮架前的他腹部被劃開一個大口子,血流不止。臨死之前,他讓戰友幫他把最後1發炮彈裝入了炮膛。塊頭大了許多的“築摩”號被打得傷痕累累,艦橋被毀,火炮指揮儀失靈,三號炮塔無法轉動。
“塞繆爾•羅伯茨”號很快遭到周圍諸多日艦的集中炮擊。8時51分,“築摩”號的2發203毫米炮彈摧毀了它的127毫米主炮,彈藥殉爆造成大量人員傷亡。9時整,“金剛”號和“榛名”號的數發356毫米炮彈擊中了“塞繆爾·羅伯茨”號,船尾左舷被炸出一個12米長、3米寬的大口子,“簡直像被開膛破肚一般”,輪機艙被毀的同時艦尾燃起了熊熊大火。
眼看戰艦開始徐徐下沉,科普蘭少校無奈下達了棄艦命令。他後來這樣回憶說:“我愛自己的船,放棄它的確非常困難。我們在菲律賓海上,那裡海水有7英里深,海上經常有暴風雨,這就好像從滾燙的平底鍋向火裡跳似的。但是,我們知道在平底鍋裡肯定會被燒死,只是不太清楚跳到火裡會怎麼樣。”
水兵們開始攙扶著傷員離艦,有人在銷燬機密檔案。科普蘭最後巡查了全船,確認沒有活人後最後離開。當路過已被毀壞的救生艇時,他停下腳步向上眺望,腦海裡不知何故浮出這樣一些想法:“我站在甲板上,抬頭向上看那小船的底部。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情景。我看到了一艘活生生的船迅速變成一派荒涼,船上的人就要去到那萬物皆空的混沌。我知道,此時我是這艘船上唯一活著的人。我的胸中湧起一種極度的孤獨感,我被那種孤獨感嚇得發抖。甲板下躺著三個人,其中兩個我能認出,另一個已分辨不出是誰了。他們都死了。”科普蘭連走帶爬來到艦首,縱身躍入大海。
上午10時05分,“塞繆爾·羅伯茨”號完全沒入水中。艦上有90名水兵陣亡,科普蘭等120名倖存者依靠3個救生筏,在海上漂流50個小時後被友軍救起。戰役結束之後,炮手保羅·卡爾被追授“銀星勳章”,美國海軍後來將一艘導彈護衛艦命名為“卡爾”號,舷號FFG-52。另一艘舷號FFG-25的導彈護衛艦被命名為“科普蘭”號。英勇戰沉的“塞繆爾•羅伯茨號”獲得總統集體嘉獎,並獲授“戰鬥之星”。它的名字在戰後被屢屢提及。在美國海軍學院,它被稱為“像戰列艦一樣戰鬥的護衛驅逐艦”,其英勇事蹟激勵了一代又一代海軍官兵。
1946年和1986年,美國海軍分別將一艘基林級驅逐艦(舷號DD-823)和佩裡級導彈護衛艦(舷號FFG-58)命名為“塞繆爾·羅伯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