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裡,一艘小型輪船正緩慢地行駛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可船艙中的氣氛卻並沒有表面那麼平靜。
船艙床邊,一位女人正蜷縮著身子不斷的乾嘔,卻又像是為了不干擾他人,正極力忍耐著只發出微弱的聲響。定睛一看,竟發現是一名孕婦。
船隻不斷的顛簸讓她得不到分毫的環節,突然她拉住身旁的女士說:“我可能是要生了”,緊接著便開始了分娩。好在過程十分順利,但她都沒來得及確定孩子的性別,便昏睡了過去。
忽然,孩子的一陣啼哭聲讓產婦瞬間甦醒,並告訴旁邊的人:“快,把他扔掉!”
眾人還來不及思考,又發現了海面不遠處多了一艘陌生船隻。產婦驚慌地喊到:“快,把他扔掉!不能讓孩子的哭聲把敵人吸引過來,犧牲了整條船的性命!”
見產婦情緒如此激動,一旁的人只得咬了咬牙,捂住孩子的嘴便把孩子抱了出去。
這是發生在解放戰爭初期的真實故事。
文中為了顧全大局,毅然丟棄親生骨肉的女子,叫鄧六金,是一名偉大的紅軍女戰士,這對她來說,無疑是難忘的一晚.....
義不容辭投身革命的艱難歲月
1911年9月出生於福建省上杭縣新坊村的她,家中排名老六,故叫“鄧六金”。由於家中太過貧寒,實在無力養活這麼多張嘴,於是就將出生僅十天的她,送給了鄰村石院子坑的理髮師傅李洪清。
到了六歲那年,她便跟著養父四處理發,山間小路中時常能留下鄧六金小巧的身影。
時間轉眼到了1929年,此時正值秋季,朱毛紅軍來到上杭縣大力宣傳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打倒土豪分田地....各個村莊在紅軍的帶領下,迅速建立起了黨組織,成立了農民協會。村中也組織起了婦女會,成立了兒童團、少先隊。
這年17歲的鄧六金不願作為封建婚姻的犧牲者,拒絕與養父的兒子結婚,在聽說了紅軍是窮人的隊伍,是幫窮人打天下的,她的心立刻沸騰了起來,毅然剪掉辮子加入了少先隊員。後來,她和兩個姐姐鳳金、來金都相繼參加了紅軍,被稱為“三鳳”,福建蘇維埃政府主席更是讚揚他們三姐妹為:“土窩裡飛出的三隻金鳳凰”。
在1930年的春天,鄧六金的努力受到了鄉蘇維埃主席的重視,帶著鄧六金在山林中,掛上了入黨宣誓詞的紅布,飲下雞血以此為誓,勢必要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共產主義。自此,一個從小在苦水中泡大的孩子,從此開啟了新的人生道路。
由於她的勤奮努力,工作也做得十分出色,很快就被調到區裡當宣傳幹事,彼時的她時常揹著一袋乾糧,穿著一雙布鞋到上杭偏山、福村、石圳等鄉去做擴紅工作,號召年輕的婦女同志們成立洗衣隊、看護隊和擔架隊,以便配合紅軍赤衛隊抗擊敵人
對於學習執著的她,每每深更半夜只能拿著筷子蘸水在地上練字,常常忘記時間練到凌晨。艱苦的努力下,沒過多久,鄧六金便能很流暢地看懂一些書報,並且簡單地寫寫書信。為了擴大紅軍支援前方打仗,鄧六金用客家人獨有的待客方式作為宣傳標杆,還自己編造了一曲山歌鼓動人心:“革命花開滿山紅,青年同志要英勇;堅決鬥爭是出路,加入紅軍最光榮。”
在她的帶領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舊縣區100多人的赤衛隊全部參加了紅軍,成為了全縣先進,還受到了上面的表彰。
可是好景不長,轉眼到了1931年初,閩西蘇區發生了慘絕人寰的“肅清社會民主黨”事件,致使一大批幹部無辜被害、閩南蘇區也因此受到了嚴重的損失。當地主席為了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大,要求鄧六金立刻離開這裡,為了顧全大局,鄧六金連忙逃離家鄉,躲過一劫。
一年後,鄧六金就被調到了上杭中心縣委任巡視員,不久便被提拔成了婦女部長。當時的婦女部僅僅只有三人,又正處於反“圍剿”戰爭時期,婦女部都全力以赴投入到了擴紅和支援前線的工作當中,並且還在1933年春天在中央黨校學習三個月後完美結業。工作出色的鄧六金很快受到了閩西地方領導人張鼎成的關注,再加上來金和鳳金也正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小有成色,“三朵金花”也再次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直至1934年中旬,鄧六金第二次到中央黨校學習,可此時的敵人對中央蘇區的瘋狂“圍剿”,使得蘇區形勢愈發緊張,黨校不得已宣佈提前結業,並臨時決定把鄧六金等人分配回原工作單位,參加擴紅工作。
鄧六金收到任務後,當晚便趕回了省委駐地長汀新橋,並且按規定提前了一個月完成工作任務後,又於同年9月,回到瑞金參加“完成100萬擴紅任務”慶祝大獎,接著便返回中央組織部等待分配新的工作任務。
1934年10月,5次反剿失敗,中央紅軍開始長征。鄧六金欣然接受了中央部的任務,去往前線的,此時的她高興極了,正在為自己能像花木蘭一樣馳聘疆場而深感自豪。和眾多長征女戰士一樣,鄧六金也背上了重7.5公斤的乾糧袋,日行60公里。
起初鄧六金被分配在衛生隊工作,3個月後被分配到在幹部連擔架排,主要負責護理傷員,偶爾人手不夠時,她也會主動幫忙抬擔架到宿營地。鄧六金每天的任務就是為傷員打床鋪、做飯、換藥、洗腳、安頓民夫食宿,忙完一切才能隨便找個地方稍微休息片刻,第二天繼續早起持續著與前一天相同的工作。
由於部隊常常夜行,鄧六金雖是山裡長大的孩子,偶爾碰上雨天前行,也難免摔跤,有時一晚連摔五六次也不足為奇。
有一次,鄧六金與幾位戰友聽著候支部書記佈置任務時,不料被敵人偷襲,還好有驚無險。對此,董必武風趣地說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我們還不能去見馬克思。”
這句話也成為了鄧六金長征路上的精神支柱。多少次敵人的子彈掠過頭頂時,她都無所畏懼;多少次身背沉重的軍需用品一邊跑一邊招呼跟上隊伍,還不斷的往自己身上增添包袱時,她都在心中默唸著這句話來堅定自己的信念。
到達瀘定橋的時候,她一邊給戰友們傳授自己過山澗獨木的技巧,一邊還不忘用自編的山歌給戰友們鼓舞士氣,更是帶頭接下綁帶,身綁藥箱扛在肩上,扶著鐵索向前進。由於一系列問題,鄧六金和許多戰士頭髮上長起了蝨子,為了不耽誤時間,她們乾脆把頭髮理掉,帶上帽子繼續前行。
後來鄧六金和幾位女同志一起被編入幹部連,隨林伯渠、董必武、徐特立一起過雪山。身披單衣的他們爬一步停一步,腳凍爛了也顧不上休息,只能吃口隨身攜帶的辣椒暖暖身子,然後再繼續前行,為了減少體力消耗,她也學著別人在下坡路段躺在地上滾下雪山。
終於踏過了皚皚雪山,茫茫的草地又擋在了面前,鄧六金照舊又新編了一曲山歌給戰士們鼓舞士氣。餓得不行了就吃口野菜,困了就四個人堆著背靠背站著小息一下。鄧六金和戰友們經歷了七天七夜,終於從這片吃人的草原中走了出來。
可過度勞累終究讓鄧六金感到吃不消,她的口中開始大量吐血,檢查後才發現是得了肺癌,同時又患上了痢病,高燒不退。多虧有好姐妹危秀英一路攙扶,才沒有掉隊,她也憑藉著自己頑強的意志和良好的心態,才讓病情慢慢地好轉了不少。
那時的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跟隨毛主席跟著共產黨北上抗日。
轉眼到了1935年10月,紅一方面軍勝利到達陝北吳起鎮。長征過後,鄧六金便被調到了中央婦女部工作。當年的幹部休養連連長候政在回憶中說到:“鄧六金同志在長征是吃了苦頭的。她在長征的那一年中抬擔架的日子多,她任勞任怨,犧牲一切,艱苦奮鬥,是一位真正的勇士,當之無愧的無名英雄”。
鄧六金與曾山的戰地情緣
1937年11月,這年的鄧六金26歲,忙於工作的她一直沒有時間考慮自己的個人生活,當天雨過天晴,對於中央黨校第十四班的學員鄧六金來說,是難得清閒的一天,危秀英也恰巧前來做客,二人曾經是過命之交,再次相見也絲毫不覺的陌生。
兩人打趣了一番後,危秀英便開口道:“六金,陪我去看一個人。”
看鄧六金滿臉疑惑,便解釋說:“就是曾山,那位去過江蘇省蘇維埃政府的主席,國民黨用8萬塊銀洋買他的腦殼,你居然不知道?”
鄧六金這才回憶到,兩天前,一架蘇制飛機載著我黨從蘇聯回國的20多位高階幹部。中央甚至為了這批幹部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連毛澤東和朱德也親自迎接。架不住老戰友的盛情相邀,二人便一同前往中央機關招待所,在一孔舊窯洞中找到了曾山,三人坐下交談了片刻便四散離開了。
再次見面,便是在1938年初,此時的曾山被任命為東南分局副書記兼組織部長,跟隨他一同前往南方的還有20多名團以上軍政幹部,女同志僅僅只有兩位,其中一位便是鄧六金。
到達居住地後三五天,二人便沒有了起初的拘束和不安,甚至經常坐著一起交談,互相敘述個人的革命經歷,兩個人也漸漸開始彼此吐露心聲。不久後,曾山便向鄧六金吐露了愛意,可鄧六金的生平卻讓她立刻選擇了退縮,以工作為由拒絕了曾山。曾山聽後親切地告訴她,自己也經過了充分的考慮,許多同志也並沒有因為家庭而耽誤了工作。
於是,二人在年底便向組織申請結婚,獲得批准後,便在西安的七賢莊八路軍辦事處舉辦了簡單的婚禮。後來,鄧六金才知曉,此次被派往南方工作,是組織的有意為之,為的就是撮合曾山和她的良好姻緣。
由於市局動盪,中央派人將他們送到了皖南雲嶺。夫妻二人相處的時間總是很有限,但鄧六金十分理解,說一切以大局為重。
為保隊伍安危,毅然捨棄兒子
1939年7月,鄧六金在雲嶺附近的一戶百姓家裡生下了一名男孩,取名“丁兒”。做了母親的鄧六金深感自身任務加重,她知道眼下的情形正是關鍵時刻,自己可能難以顧全兒子,夫妻二人討論過後,決定把兒子送回吉安老家由婆母扶養。
鄧六金也因此在婆家小居了一個月,等到春節過後,不顧婆家人的挽留,毅然返回皖南,全身心地投入到抗擊日寇的艱苦鬥爭中。
1940年底,鄧六金又一次感受到了身體不適,初步診斷後,確認了是腹部長了瘤子,組織立刻派人把她護送到了上海做手術,到了上海二次檢查才發現是懷了孩子,在上海生下孩子後,便聽從組織的指示,回到根據地隱居在山中可靠的農民家中,待日軍掃蕩結束後,鄧六金依然選擇了把孩子送回老家。
過了一段時間,華東局決定將山東的一些主要政軍領導幹部的家屬轉移到大連,於是成立了一直特殊的隊伍,由李堅真負責護送。途中再次懷孕的鄧六金由於船行顛簸,造成了早產,不幸的是,船隻附近正好有國民黨的軍艦,為了不讓孩子的啼哭聲驚動敵人,鄧六金堅持要扔掉早產的孩子,以保全船人的性命。
半世紀後,在鄧六金的回憶錄中寫到:“我知道在這種時刻,孩子的哭聲是多麼危險,等於要了全船人的性命。儘管這時我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極度虛弱,但我的頭腦非常清醒。我還不知道孩子的性別,但我確實感受到了我的小生命給戰友們帶來了極大的危險。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只能堅持捨棄自己的孩子。”
李堅真不得已接過孩子,離開了船艙。當船抵達大連時,鄧六金驚訝地看到李堅真抱著孩子,才知道孩子並沒有被扔掉。
1948年9月,濟南解放後,人民解放戰爭進入決戰階段。中央準備發起淮海戰役,殲滅徐州為中心的國民黨重兵集團。這時,華東局對鄧六金的工作做出了重大的變動,要她籌辦一所保育院,當革命後代的媽媽。鄧六金深切體會過,在戰爭年代,一些女性迫於無奈丟掉孩子,有切膚之痛,所以面對要帶100名孩子的任務,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接受。而這,也是鄧六金革命征途上的一個轉折點。
從此,她便將全部的經歷和熱血,投入到了無產階級的革命後代。最初的她經歷了種種難題,沒有房子、沒有老師、沒有阿姨以及經費困難,對此她想了一千種方式來維持孩子的身體健康。
一直到1949年,終於等來了上海解放,保育院也從山東青島遷到了上海,這時的保育院已經有了140名孩子和四五十位工作人員,孩子們身著白襯衫,正由阿姨和老師護送著前行。保育院也在上海逐漸地正規起來,生活質量也是飛速上升。
此時的丈夫曾山已經擔任了上海市副市長、華東軍政委員會副主席,鄧六金也早已定居在了上海,二人也終於將已年滿十歲的兒子接來身邊,在上海繼續念小學。
多年後,在孩子的回憶中說到,父母二人從來不在家中討論工作事宜,也沒有系統地向孩子們講述自己的革命鬥爭歷史,他們也只是在一些老同志家閒聊中,才偶然聽到過父母的事蹟
再次回到吉安已經是1962年了,她已經22年沒有回到過自己的家鄉了。這次陪同丈夫曾山一同返回老家,一進村便開始走街串巷噓寒問暖,“三朵金花”也得以再次重逢。
1972年4月16日,曾山的心臟病突然發作,經搶救無效,終年72歲。曾山去世之後,鄧六金便把丈夫常用的東西疊在一起,收藏起來。每當她撫摸著曾山從抗日戰爭繫到去世的皮帶、一條千瘡百孔的舊浴巾等“破爛”時,總是感慨萬千,陣陣心酸也隨之油然而生。
好在二人一生所孕育的四子一女皆是成就非凡。長子曾慶紅彼時正在擔任國家副主席、次子是文化部駐香港特派員,而剩下的孩子也致力於國家,各有成就。
每每想到這裡,鄧六金便感慨到:“這時曾山同志留下的遺產!從物質價值來說一文不值,可精神價值卻無法估量。艱苦奮鬥於革命事業,艱苦樸素於日常生活,這兩條是我與曾山同志生活幾十年感受的他最深的品格,也是留給孩子們無價之寶的遺產。”
心繫家鄉,一生致力
1983年,鄧六金退休後也依然在全國婦聯為兒童福利事業盡心盡力,也一直在為解決老區貧困問題和發展老區生產積極的貢獻力量。也終於在1997年鄧六金建立希望小學,這年的她聯絡海外僑胞捐資30萬元港幣,在家鄉上杭縣建立起了“金城希望小學”,並在第二年讓鄉中兒童的入學率達到了99%以上。
直到1999發現新病情的她,也不忘了繼續操心著這份事業,同時依舊用樂觀的心態堅持著進行化療,就算頭髮掉光了也還會自嘲,而這些背後卻是她多年忍受病症帶來的痛苦以及配合治療的豁達和堅持。
2003年7月23日,鄧六金逝世,享年92歲。儀式上不斷的播放著長征歌曲,悲壯的歌聲響徹雲霄,也終於讓這位女戰士迴歸到了她最愛的山川土地中,這位革命的戰士一生都在為人民做貢獻,這位革命的媽媽永遠值得我們緬懷。
在眾多采訪中,鄧六金說過最多的一段話就是:“如果後代們知道他們的先輩是從怎樣艱苦的環境中走過來的,並且永遠記住這段歷史,這不僅僅是我,也是曾山同志的心願。”
銘記歷史、緬懷先烈、珍愛和平、開創未來,才能奔赴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