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軍東撤後泗靈睢縣堅持鬥爭的片段回憶
楊子平
一九四六年冬,皖東北地委突然隨軍東撤,我們縣的許多地方幹部還在馬廠南舒圩一帶活動,一點訊息也不知道。敵人撲上來了。農超謨和敵人邊打邊撤。下午,我們一起退到朱湖。敵人不攆了。大家都覺得這樣跑不是個辦法。我們幾個縣幹就席地而坐,研究對策。我們往東走了一夜,天亮時到洪澤湖邊的鵝毛莊,又累又餓,疲憊不堪,鋪草弄來還沒有鋪好,還沒有吃飯,司令部來了信,要我們立即趕到金圩子。猜知情況不妙,聽說再走,頭皮都麻了。還有四十里路啊!
不走就摸不到底,只得咬咬牙,出發!直到下午三點多鐘才趕到金圩子。沒多會,劉玉柱派人送信來,拿著他寫的條子。又重新組織泗靈睢縣委,縣委書記王宇,還有其他委員。這個新縣委大家都不知道,臨時召集個聯頭會,大家相互介紹,互相認識。這時司令部又來信,叫我們立即回原地(鵝毛莊)待命,更知情況非常不妙。我們叫四個騎兵馬上出發。兩個跟大隊部行動,兩個回來接隊伍。我們都往回走還沒有走一半路,四個騎兵都回來了。我問他們:“怎麼都回來了?”他們說:“大部隊已經撤走了”。我們只好原地待命。第二天,陳薪燃帶一個連,我帶一個連,堵住瓶口和敵人打了一天,也沒待到上級的命令,打到黑,我一看人怎麼都走了?你們走我們跟著走。跑到唐莫圩子,前邊隊伍停止了。我到前邊去看看情況,沒找到一個負責人。原來,他們都在場上的小場屋裡開會了。我一進去,他們都蹲在牆一圈,低著頭,當中地上半截磚上放個破碗,那是油燈。他們見了我抬起頭說:“楊參謀長來了,明天你當總指揮吧。大家推來推去,哪個來指揮這幾個縣的武裝呢?這時都是好槍好人,可是沒了頭兒。他們說:“大隊部過運河了”我說:“你們怎麼知道?”他們說,攔到三個嚮導,聽嚮導說的。
夜裡三點多鐘,我們究竟往哪去啊?泗縣組織部長楊禮安,他就是鍾家窪的人。楊說:“走,到鍾窪?”說走就走。
我們派出偵察,到界頭集去兩個,北邊曹廟去兩個。一到鍾窪,空中瀰漫著黃色大霧,幾乎對面看不見人。我們狠勁走,在大霧掩護下,過了河,到了鍾家窪先弄吃的。去曹廟的偵察回來說,曹廟沒有敵人。界頭集也沒有敵人。我們就大點膽了。一會兒,王亞箴跑來說:“敵人來了!”我問:“廣的土的”他說:“土的!”我說:“土的打閃,廣的就不遠了。要注意!”趕緊找陳薪燃。陳叫趕快集合!我們這些縣太爺也不注意、出門就上馬。馬是第一流的。不走交通溝裡,專走溝頂上。出莊沒多遠,機槍響了。原來,敵人是住在界頭集東邊老曹圩和西邊趙莊,兩個營兵力。北邊曹廟住的是土頑。迎頭一打,幾個縣幹把馬一撂,跑了。下午,我們跑到金鎮南邊沙莊一帶,準備做飯吃。一個連長跑來報告“又發現了敵人”我出去一看,敵人四路縱隊往這裡壓來!前邊的哨兵已經打響。敵人展開了衝鋒,我們迅速撤走!
跑到莊譚子休息,半夜三更召開縣委緊急會議。昨天剛組織的臨時新縣委,沒到幾個人。研究決定分散活動。我們的武裝衝散了。這四個縣合在一起還有不到三個連,靈壁兩個整連,五河、泗縣、唯寧都有點武裝。會議決定,武裝全部由張維獻(靈璧支隊長)率領,四、五十個人的武工隊由王宇負責,帶到洪澤湖邊活動。另外,還有23個地方幹部,由我帶到重崗山隱蔽活動。會後各奔前程。
天很黑,下著毛毛雨。我們到小孟圩子,天已大亮,就住下了。住在孟三家裡。哪曉道,還沒有吃早飯,敵人又來了。百姓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牽著牛驢,帶著糧物,都在跑反。我們混在跑反的人群中,兩個連的敵人過去了。就是那天,我們的楊錫柱帶一個鄉長脫隊。第二天,我到了小張圩,早晨又來了敵人,我們就躲起來。大家有意見了。他們說,東泗靈睢只有楊子平一人熟悉,西泗靈睢人人都熟悉,王登洲熟悉,侯範榮熟悉,徐康廉熟悉……我們不如到西泗靈雎活動。同意大家意見。可是跑到西邊,一夜過不去,當中得有落腳點。侯範榮說:“有,到大侯家侯華邦家裡落腳!”我們起來就走。到侯華邦家趴了一天,區委書記吳紹模在馬公店,也跑了。聽說,吳叫他父親把他綁上送到敵人頑縣政府投降,到那被敵人斃了。
第二天夜裡,我們從大候家趕到萬安西邊湖裡分散隱蔽,因為哪家也容不下我們二十多人。侯範榮是單獨活動的。我和胡鐵民、王登洲及王的警衛員四人,決定到雷紹金家去。到時又感覺不安,轉到大董莊高傳喜家隱蔽起來。高炒花生到曹場去賣,為我們打探訊息。我們分散後,有個姓白的通訊員,在萬安被敵人逮住,經審問,他交待出我帶一幫人來,並供出藏在雷紹金家,新集頑區長蘇渭川帶人到雷家搜查,挖地三尺也沒找到我們。我們不能再住高傳喜家了。怎麼辦呢?王登洲提出到前行莊他大爺家去。
於是,我和胡鐵民、王登洲三人就到前行隱蔽。那天天剛亮時,王大爺悄悄說:“到西方院去!”我們以為是敵人到他西院來了,就往外跑。胡鐵民因睡覺脫了衣鞋,動作慢,走在後邊,他出門就往西方看沒人,往東看也沒有人,即往東跑去。我們叫小孩子去找,沒找到。小孩說霜地巴根草上的大腳印子往東去了。他到小周圩子,遇到熟人喊他胡縣長。他害怕進人家去,人家害怕,叫他到三侯家去。他跑到三侯家碰到了侯範彩的媽媽。她說:“頑軍來翻了幾遍了。趕快到鞏溝去!”胡鐵民到鞏溝,又遇到熟人喊胡縣長,他一頭拱到小油坊裡,躲在油坊裡碾盤旁的驢槽後邊。沒多會,頑鄉長盧燦章帶幾個人進來烤火,吃花生,胡鐵民做好拼搏的準備,但幸好沒有發覺他。頑鄉長走後,侯範榮舅舅進來,胡鐵民叫他設法給送出去。他說:“千萬別動!外邊都是壞蛋和土頑,到處搜查。”鐵民在那蹲一天。直到晚上,範榮舅拿來舊大褂子和破帽子,叫他穿戴好,又教他怎樣挎籃子,把他送到侯範榮家。
我和王登洲到天黑到三侯家等了一會。侯範榮把鐵民帶來。以後,侯範榮單獨行動。一天,他藏在野外的秫叢裡,被姓白的通訊員(叛變)喊話騙出來,遭敵追擊。侯範榮跑到楊集,子彈打光了,被敵人俘去,不久犧牲。
剩下我和胡鐵民、王登洲三人,由於帶到他大姑家(是個破落戶)。王叫醒他大姑。他大姑起來就哭,把大秫秸垛子扒個洞,讓我們藏進去。前邊是頑鄉公所伙房,想不到來這裡搜查。第二天我們又跑到萇宗商家。王登洲愛人帶兩個孩子也躲在那裡。我們三人在高粱叢子裡躲一天,然後就到王的姨娘家。他大兒子是頑鄉長,到縣裡開會了。我們三個躲在破炮樓框子裡。我想老是這樣不是個辦法,就提出要突圍。胡鐵民沉默一會兒說:“是不是逃跑主義?”我說:“我不負這個責。”地委先跑了,我們怎麼算逃跑呢?就決定突圍,責任由我們三個人共同負責。我說要突圍,必須在天亮前跑到我家。他倆答應了。
我提兩把合子在前邊帶路,一路沒碰到意外的情況,雞叫時到了我家(睢寧縣魏集楊莊)。在我家躲了三天兩夜,籌備三輛土車子。我妹妹到鄉公所寫了路條。我們化裝成推鹽的,去尋組織。胡鐵民臉白,用鍋灰抹抹,改變面貌。我們到阜河東頭被開鹽行的麻子攔住,說:“你們都到海邊去推鹽,我還賣什麼!”怎麼商議他也不讓走。我們只好買他的鹽,往回走五里路,折了十塊錢。只有王登洲身上有點錢。第二天我們推車子又去,那麻子還不讓過。我們和麻子磨纏。旁邊不少人幫我們講同情話,麻子才放我們走。到北邊過河時,國民黨的連長來檢查。我們有路條,又沒帶什麼東西,順利過去了。過了河住在趙圩子趙三家裡(開當店的)。和趙三閒談中,知道那邊就是八路軍地盤。我出去看了路線。第二天雞叫時,我們丟下土車子,叫他倆在我後邊走,有站崗的盤問。我說:“我們一起推鹽的走了幾個人,我去攆的。”我走了幾里,看他倆還沒跟上來,又回去找。找到了。我們又走幾里路,碰到個老大娘出來倒灰。問她:“鄉公所在哪裡?”她說:“南邊是頑鄉公所,北邊是八路軍區署。”我們又向北走,路上碰到個青年婦女,我問:“這裡是一面兩面?”她生氣地訓道:“什麼一面兩面,俺這裡是根據地!
傍晚時,我們到一個集鎮上,看到都是我們的隊伍。哪個部隊?是李任之的一個團!次日我們上鹽集,半路碰上騎馬送信的侯範勤,我問他:“侯範榮犧牲了?你二爺可知道?”以後我們縣政府於47年元月8日隨獨立旅,重返淮北故地,堅持艱苦的敵後鬥爭。
(泗縣新四軍歷史研究會根據楊子平錄音整理)